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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万忠杰,汴京人士,四十三岁,昌盛三十六年的进士。

在昨天到汴京府衙之前,还是翰林院的“见习”进士。

要知道现在已经是昌盛四十一年九月底。

在翰林院做了整整五年半的杂事。

没办法,现在人人都知道,皇上喜欢年轻有为的官吏,皇上这么选,下面的各部也这样选。

各部选人,要么年长有资历的,要么选年轻刚中进士的。

还有些是家里有点关系,可以托人说情的。

他哪个优势都没有。

只能在翰林院蹉跎。

硬生生做了五年半的杂事,看着身边年轻人一个个被选走,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这里只剩下他跟陈子云,陈子云倒是年轻,今年也才三十,刚中进士的时候二十四。

可他刚中进士的时候,跟着嘲笑了宗室的鸟粪刺绣,正好被长公主听到。

直到现在,鸟粪刺绣也是长公主的禁忌之一。

原本以为过两年就没事了,可陈子云又在醉酒的时候吐槽宗室什么也不敢,只会吃喝玩乐。

这下就不是两年的事了。

要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就因为是短处,所以被指出来之后对方便会恼羞成怒。

更别说这些年皇上一直也在因为这件事跟宗室掰手腕。

于是陈子云两连中,彻底没了入仕的可能性。

还有那么多新人可以挑选,没人会专门去跟长公主作对。

但现在不同了。

在纪炀要选人去汴京府衙的时候,陈子云便跃跃欲试,那万忠杰也觉得陈子云可以。

谁让如今朝堂上,只有一个纪炀是跟宗室对着干的。

那会万忠杰快要哭了,以为上上届的进士只剩自己。

没想到纪炀竟然全都打包过来

陈子云可以可以说是里面最激动的一个。

他要跟宗室对着干

谁都不能拦着他

在翰林院蹉跎近六年的仇,能不深刻吗。

所以看着他的“履历”,纪炀直接给了通过。

是的,给了通过。

这次招来了四十九人,但纪炀带着岳文塞跟鲁战在看他们的“履历”。

这些履历可不是什么在哪读的书,夫子是哪个,做过什么差事。

而是为什么留在翰林院没被人选走,为什么赋闲在家,是家中有事,还是得罪了谁。

这些才是考察的重点。

没有关系门路的留。

被宗室或者哪哪书院排挤的留。

因为什么什么事情得罪上司的留。

总之,所有过得不顺遂的官员都会留下。

特别是赋闲在家的官员,如果不是被排挤所以赋闲,如果不是得罪了人才赋闲的,纪炀基本都不会要。

那种人很有可能是宗室世家安插里面的探子。

所以有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其他地方被排挤的人,统统都留下。

四十九人里面,只有三个被踢了出去,纪炀查了又查,自己的关系,好友们那的关系,报社的关系,林家的关系。

果然,这三个不够“惨”的人,都是别人安插里面的探子。

安插这三人进来的幕后之人气不打一处来。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竟然因为他们不够惨

就被揪出来是探子

纪炀“学会逆向思维想事情啊。”

如果古博城吴金川吴将军在这,一定会大骂他们是蠢驴。

可惜了,吴将军骂起人来很好听的,他们竟然听不到。

不过说起来,自己动作要快点了。

否则刚古博今年最后一次地关市就要完成了。

定下的关市在三月,六月,十月。

前两次就不说了,好歹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

十月份的关市税,有些眼睛肯定已经盯上。

凭空揪出这三个探子之后,纪炀自然直接把他们踢了出去。

要知道之前汴京文报骂那他们为次等名单。

纪炀在京都趣闻上头一次给反击,说他们是明珠蒙尘。

可现在这三人再被纪炀踢出去,他们三个简直里外不是人。

内里的详情众人自然不知,只知道他们被两边人嫌弃。

从衙门走的时候,他们三人简直要哭出来。

可纪炀明了的眼神也说明了原因。

三人忍不住后悔,就不应该掺和到这种事里。

纪炀是谁啊。

他那个人到底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里面有人真的恨上纪炀,有人也知道,自己要是知道对方的探子在这,同样不会把人留下。

但他们怎么想,已经跟纪炀没有关系。

剩下的四十六个人,才是他要操心的。

赶在灌江府顶不住宗室索要关市税之前,先把这件事搞定再说。

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的这四十六人,加上自己十五个小吏去找宗室的麻烦。

至于麻烦好不好找

这简直不用说。

只要对手过于嚣张,到处都是小辫子。

更别说还有林家在。

当初林家为了对付宗室,那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否则能让琨王的幼子流放

他幼子私占田地,逼死人命,身上无数祸事,林家一派林大学士出手,这才让他流放。

纪炀正好又逮到这位琨王的十二孙儿纵马伤人,打了八十板子。

可以说在拉宗室仇恨上,纪炀跟林家绝对统一战线。

这会纪炀就带着林婉芸回娘家了。

纪炀跟林大学士在书房说话,林婉芸当然去了后宅。

此时书房里,只有纪炀跟林大学士,林婉芸的父亲,还有平安在旁边奉茶。

林婉芸的父亲不经事,一般不参与这些事,他在这也就是应个景。

如果林家大公子在这,倒是有些话说。

不过林启同样外放,估计明年才能回来,算起来也已经外放三年了。

林大学士看到纪炀,不自觉有些笑意。

他的儿子不成事,孙儿还在历练,孙女婿倒是最为厉害。

这会两家坐在一起,自然聊最近的事。

“琨王那边,我们算是已经结怨,但你也知道,那宗室一荣俱荣,连带着宗正寺已经记恨上。”林大学士缓缓道,“若你想找他们的把柄,简单倒是简单的,可不一定能判下来。”

林大学士意思是,宗室恨上他们,这不打紧。

找他们的错处,这也简单。

为难的是,怎么判罚。

当初琨王幼子的事就是例子。

判罚之后,又怎么让他们认罚,这也是问题。

如今不是地方,地方上,长官说什么是什么,以纪炀来说,夺权再简单不过。

可现在是汴京。

汴京抬头往上看,那都是官。

连皇上都要权衡利弊,林大学士都能吃亏。

更别说纪炀。

旁边还有世家虎视眈眈。

文家虽在暗处,可知道他们手笔的人并不少。

纪炀跟林大学士就是其中之一。

等林家父亲出去办差,林大学士才道“文家你暂时不用担心,他等着接我的位置,不会做得太过分。”

“世家那边我也能帮你缓一缓,专心做一件事即可。”

这意思便是,文家为首的世家势力,纪炀暂时不用太过忧心,这些人只会暗地里出招。

纪炀现在收拾宗室,那就专心收拾宗室。

纪炀起身,谢过林大学士。

林大学士也笑,看向纪炀的时候眼神充满欣赏。

但他也知道,眼前的孙女婿不似其他小辈,不用给什么鼓励关怀。

这位已经成长为渐渐跟他们这些老家伙平起平坐的位置。

纪炀需要的,是通力合作。

从林家出来,林婉芸下意识松口气。

她家后宅什么样子,纪炀心里也有数,开口道“回头我来就行。”

林婉芸却摇头“只是麻烦了点,也不难做。”

“再说,再说我可是有诰命在身的。”

林家虽然有个大学士。

但家中有诰命的人,林婉芸算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她去世了的祖母,第二个便是她。

自己父亲不怎么做事,母亲自然得不了,她两个姐姐更不用说。

嫂子送她出来的时候,也隐晦说过羡慕。

因着这点诰命,林婉芸感觉在家轻松多了。

可要说起来,还是回家最好。

反正两人在马车里,林婉芸主动往纪炀身边靠了靠,纪炀笑着揉揉她脑袋“好了,回家。”

“回家”

从林家回去,纪炀更能放开手脚。

其实以纪炀在朝中的势力,虽不如宗室,也不如世家,但他的人脉也不能忽视。

更别说他在民间的影响力,那都是许多人都达不到的。

单说收复古博城,那就是了不得的功绩。

但独木不成林,纪炀深知这个道理。

能得到的帮助,他肯定不会拒绝。

时间到了十月份,纪炀把那四十六个官员各自安排好岗位,连捕快都换了一批。

上任一个月,汴京府衙都是他的人。

而这些人的名册,皇上看过,私下点过头。

可除了日常公务之外,还有一队人马,被纪炀派去天天在汴京城外转悠。

他们身穿官服,光明正大在违建的园子附近勘察情况。

还有一队低调行事,在找当初被占了民田的农人,问问他们田地是不是自愿被占,又给了多少赔偿等等。

宗室那边知道纪炀在做什么,派了不少家丁四处盯着。

两边的争斗已经是明面上的了。

可是纪炀只让人四处查看,其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宗室总不可能直接打这些穿官服的人。

汴京城外如此,城内则是另一副模样。

城内的治安本就好,纪炀任派出去的官吏更是温和有礼,有纪炀的小吏们带着,那些新来的官员很快了解府尹大人的行事做派。

道理很简单,好好做事,府尹大人就会欣赏,不好好做事,基本就要完蛋。

连带着留下的判官跟推事处理公务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但凡跟着纪炀做事的,就没有不卷的。

可快速的忙碌,帮着不少见习进士迅速习惯这里的事情,更把最近进京准备赶考的书生们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明年就是科举年,不少外地学子已经过来了。

纪炀看到这件事后,忽然想到他那庶弟是不是明年科考,庶弟比他小两岁,算起来明年也要二十四,要第三次科考。

这次能不能成,就不知道了。

头一年他找人扰了他心神,第二次的皇上那边默认他不能中。

这一次就看他自己造化。

但有他在,他还把生母牌位搬到伯爵府。

那位梅夫人的算盘肯定打不响。

扶正

别说庶弟纪驰考上进士,就算考上状元,扶正也没指望。

这件事并未在纪炀脑海中停留太久。

他既当了汴京的府尹,很多事都会认真做,什么规整码头,什么整修房屋,这都是最基本的。

还有当地民生,当地救济院,没事再号召汴京富户为贫困百姓捐钱。

顺手再去收集宗室的罪证。

收集罪证对纪炀来说并不算难,难点就是林大学士说的,罪列出来了,然后怎么定罪

怎么让他们同意定罪

这里就要说一些流氓的律法了。

之前纪炀审琨王的十二孙儿时为什么要变成数罪并罚,因为他是贵族,贵族的身份可以从杖责一百八变成八十。

所以两个罪过加一起,放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处于死刑的罪过,变成八十板子。

这八十板子换了其他人来审,只怕也能给免了。

这就是他们身上的权利。

甚至是律法规定,与生俱来的权利。

贵族生来免罚,如果他们再有个一官半职,官职,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官身,也能让他们再免罚。

所以当初林家一派想罚琨王幼子才会那么艰难。

简单举个例子,假如有个人叫徐五,徐五是偏远宗室子弟,同时还在殿前司当六品的护卫。

这个徐五当街醉酒杀人,他要怎么判刑

首先,醉酒杀人,说明是过失,罪过减半,只用徒刑三十年。

接着他是贵族,贵族不受拘系刑讯。

最后他还是六品官员,又有律法说明京城官员及外放五品官员有犯,须奏闻请旨,不许擅问。

一层层身份,就是一层层减免罪过的凭证。

若家人再给打点,这桩杀人案的凶手徐五,只用徒刑几年,徒刑就是剥夺自由,强制劳役的意思。

而这劳役还能用银钱代替,纵然不能代替,也能代替过后只做轻便的活计,什么抄抄文书,跑跑腿,连汴京都不用出。

过几年之后,他还能任职。

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是官员,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就永远是官身,官身可以替他抵挡很多罪责。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勋贵子弟纵然什么也不做,家里也要给他谋个官职的原因。

更是无数平民百姓,拼命都要当官的原因。

特别是最后一条,奏闻请旨。

那时候宗正寺说纪炀没有权利审问,讲的就是这个。

按理应该交给皇上。

再往远了说,灌江府那个学政,四品的官员,同样要奏请皇上。

但纪炀也是自己强压下去。

这些都不符合如今的“程序”。

这两件到底不算大事。

皇上那边又有意纵容,自然不管。

可如今查园子的事就不同了。

园子的地怎么来的,钱怎么来的,怎么赔偿的百姓,导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一往下查,必然查到人命官司,必然查到无数家破人亡。

这种民脂民膏,稍有不慎就会激起民怨。

更往深了去,田税地税,私瞒田产地产,私吞矿产,这些都有可能。

按宗室的奢靡生活来说,哪家会有干净账。

牵一发动全身。

这些事情。

皇上知道,宗室知道,纪炀也知道。

怎么在全都知道的情况下拿到把柄,并顺利解决

这不是暗地里你来我往,甚至是明面上的斗争。

一个要想办法定罪。

一个要用各种身份关系脱罪。

端看谁的手段更为高明。

也看皇上的态度。

但作为皇室宗亲,他不能太明显偏向纪炀。

否则作为宗族的势力,皇帝肯定会焦头烂额。

前任府尹没做成。

林家做成了一点。

如今到纪炀接手。

这是比之前灌江府更难的情况。

之前的灌江府再怎么闹,有凉西州的兵马,有朝廷给的全力支持,那会梁王都盼着收拾好灌江府。

如今不同。

如今皇上只能在最后结尾的时候推一把。

剩下的要纪炀自己来。

他做的同时,动过田产的世家还在虎视眈眈。

有些世家可比宗室还要阴险,他们能绵延大几百年,靠的可不是什么超然物外与世无争。

一边是张狂的宗室,一边是绵里藏针的世家。

怎么从这里面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守住关市税,要走被侵占的土地。

势必是条艰难的道路。

往大了说,灌江府的危难不除,边关会失守,敌军会进来。

汴京的症结不去,整个承平国会从根里烂掉。

纪炀见过战争的一面,看过流离失所的百姓。

既如此,他就不会看着承平国陷入战乱,有些东西要改,但最好能和平的改。

想到这时,纪炀都觉得自己过于贪心。

但有时候他就是要想一想。

人活一世,不能白来。

既然他已经在这种境地,不好白白浪费如今的机会。

找清楚主要矛盾之后,接下来的清查速度变得快了许多。

其中那个叫陈子云的官吏,纪炀最为看好。

不仅因为他把宗室得罪狠了,还因为他先嘲讽鸟粪刺绣,后抱怨宗室为什么不干活就能享受。

这简直是最质朴,也最发人深省的两个问题。

很多事情,都是先从为什么开始的。

陈子云知道纪炀的看好,自然高兴得很,他近六年不得赏识,早憋屈坏了。

本以为中了进士便能飞黄腾达,为官一方,可到头来却因为宗室的原因蹉跎六年时间。

这六年里所有愤恨凄苦嘲讽。

都因为纪炀那句明珠蒙尘而改变。

离开翰林院,来到汴京府衙,他求之不得

至于跟着纪炀找宗室的麻烦

那他怕什么

即使纪炀这次败了输了,他也不怕

顶多再蹉跎几年,反正翰林院自己是不想回了,真的不想打杂了

谁受过那里的冷眼谁知道滋味。

陈子云心里的气跟闷,现在全都发泄出来。

反正他领着人去哪,哪家院子都要停工。

承平国管得一直不严格,实际上很多人的房屋都有违制。

但只要不太过分,又或者不太显眼,皇上宽厚,基本都不管。

上次潞州扶江县那什么六进大房子闹到皇上那,皇上也并未斥责,只是在闹完之后问了句以后宅子是不是当临时救济院。

王家夫妇虽一头雾水,但答了是,这事也就揭过。

实际问的就是违建的事。

但乡下地方的六进听着很大,跟长公主那些大园子比,可就差远了。

这么说吧,把长公主的园子改建成现代植物园的规模都不算小。

人家那园子是真的有山有水,山是真的山,水是开凿的活水,珍稀动植物一个不少,能跑马能狩猎。

关键还不止一个。

春夏秋天都有去处。

问长公主为什么那么喜欢修园子不累吗

人家当然不累,对长公主来说只是动动嘴的事,下面的人抢着去办,或者说抢着吃油水。

事成之后,下面的人赚得盆满钵满,长公主有舒舒服服的大园子享乐,还能趁着修园子额外的孝敬,这些孝敬自然是搜刮出来的。

苦的只有失去土地的百姓,还有强行征调过来的劳役。

如果是额外的劳役,那他们就会少很多种田地的时间。

如果是律法规定内的男丁劳役,则动用许多不必要的劳动力,明明修桥修路修运河修城墙,这些都需要人力。

长公主把这些人力调走了,那谁来做民生建设谁来搞基建

基建还是普通百姓能享受到的。

可这大园子,是长公主自己的玩具罢了,或者说敛财工具其一而已。

她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抵得过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

拿园子来说,时下流行广池,顾名思义,越大的池子越好。

长公主其中一处院子,凿池有一顷,也就是上百亩,池子中间有长提横隔,种了菖蒲芦苇来模拟自然风光。

必须一望无际,还有个雅称,叫“巨浸”。

当然了,模拟自然风光的同时,还不能太过潦草,周围会有巨石当岸,朱栏环绕,一点泥土都不能看到。

如果有泥土的话,则要建成两座小山,模拟名山大川。

这样的池子周围怎么能没有鸟雀,需要成群结队的秃雁养在水上才有趣闻。

条件允许的话,在院子里建造瀑布的景色也是必不可少。

以此类推,可见这园子到底有多大。

更能知道,一处园子的花费有多少。

这只是院子里的一角而已。

更多的东西,是寻常人家根本想象不到的。

其中花费更是天价。

这也是皇上不高兴的原因之一。

近些年长公主年纪越大,胃口也越大,她下面子女各个有样学样,已经到了皇上忍耐极限。

后面的平王倒是没力气折腾,约束下面子弟,但宗室的约束不见得有多大作用。

再后面便是琨王,今年年岁也不小。

最后是梁王,正是折腾的年纪,今年四十六。

依次算下来,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年纪。

特别是长公主,今年已经七十三了,估计皇家日子过得太清闲,所以才有力气折腾。

比她只小一岁的平王已经天天躺着,只有她还有工夫到处玩乐。

不过想想也是,皇家那么多人,如今能活下来的几个,可不就是身体最好的。

听说长公主没事还往宫里跑,看样子身体比皇上还康健。

因为他清查园子的事,还天天去告状,精力比年轻人都强。

在纪炀带人清查时,郊外有十几处园子停工,被奴役来的工匠们都遣散了。

但还有几处在秘密施工。

甚至有站岗放哨的,只要纪炀的人一去,立刻四散,若纪炀的人走了,继续开工,还要更加卖力去干活补进度。

十几处停工的园子里,纪炀吩咐手下管理,找到当初民田的主人,寻到当时的农夫就可以组织大家状告主人。

无论是赔偿还是上公堂,都可以商议。

要么恢复百姓民田,再给足补偿,要么衙门见。

纪炀手下的官吏听到这话时,全都面面相觑。

那十几处停工的园子按理说已经给足颜面,难道还要抓着他们整治

再说,就算给颜面的这些园子,其实背后的主人肯定是皇亲国戚,真的要管

如果管了,会发生什么事,纪大人您知道吗

纪炀自然知道,但别说他了,他手下小吏处理土地事情都得心应手。

而且说做就做,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果然,对方确实跟新来官吏想的一样。

你纪炀查园子,我停工,已然给你脸了。

你还要拆园子,还土地

更要我们赔偿

一时间,宗正寺里怨气极多,全都是找宗正抱怨的。

他纪炀,一个伯爵的儿子,敢这么做

那些园子是他们修的,他们的银子,这会逼着他们拆了不说,还要把土地还回去

贵贱有别,他们是皇室是皇亲国戚

纪炀态度之强硬超过大家想象,甚至都没多给时间,也没多给理由。

说起来就是土地有问题,违规建设了。

可那些宗室们也猖狂惯,眼看纪炀的人真要贴封条,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十月初九,城郊打成一团。

要给园子贴封条的,跟宗室养的家丁们直接打了起来。

那场面十分热闹,伤了七八个,直到城卫兵过来才把他们分开。

这一打事情直接升级,到底还是闹到皇上那。

偏巧的是,十月初十,正是五日一早朝的时间。

纪炀近来也参加过好几次朝会,天天老神在在不发一言,有人弹劾他,他也当没听到。

但今日这事,是不能装死了。

众人只能感慨纪炀惹事的功底。

一会搞报纸,一会惹宗室,这会连宗室的园子都要拆了。

还真是大胆。

林大学士都没这样正面刚的。

可要说纪炀做事不好吧那也不是。

如果说城郊的园子有多乱,汴京城内里的治安就有多好。

自从纪炀接手之后,城中各项事情都抓了起来,越是细节的时候越能凸显。

从治安到民生都有所改善。

内里证明他跟他手下人的能力。

可城郊呢

一会查园子,一会查土地,还带着之前的农夫们一起闹事,更要扒人家宗室的房屋。

城里城外,简直两种做派。

偏偏城里百姓拥护他,城外农夫们也觉得纪炀好。

这点倒是完全统一。

不管怎么说,纵容手下在郊外跟人打起来,这还是不对的。

十月初十的早朝,所有官员都起了个大早。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看热闹

看看宗室跟纪炀的热闹

听说宗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准备新仇旧恨跟纪炀一起算

纪炀那边又怎么办

纪炀不怎么办,他只是让娘子继续睡,自己跟平安一起啃着饼子上朝。

外放的时候他起得已经不算晚了,没想到来汴京了,每隔五日,都要起个大早。

十月份的早上,天还没亮呢。

不过今天要吃饱了再去,否则一会吵架吵不过。

平安万分紧张,他虽然知道自家少爷的本事,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跟宗室对上。

但这一天真的来了,还是会让人心惊。

那宗室胡搅蛮缠的本事,还有嚣张的气焰,可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

平安正紧张着,马车已经到了皇宫,纪炀不用人扶,直接从马车上下来,斜眼看了旁边盛装出席的长公主。

长公主雍容华贵,虽然已经七十三两鬓花白,但气势迫人,看着便是从小到老的天之娇女。

到底年纪上来,下了马车之后,直接又乘上六人抬的轿子。

两人正好同时下车,纪炀笑眯眯道“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下车还需要人扶啊。”

说着,纪炀步伐稳健向前,走得那叫一个步步生风。

长公主指着这人背影半天,哪有年轻人跟一个七十三岁老人比谁需要扶的

这人是谁

身边奴才颤颤巍巍道“回,回长公主。”

“他就是纪炀。”

此刻的纪炀已经走得只能看到背影,他身姿本就挺拔,穿上朝服朝冠更显英挺。

从背影都能看到年轻人的朝气。

还在自家马车旁的平安稍稍往另一边站了站。

他不该怀疑自家少爷不够嚣张的

第一次见长公主都能把人气成这样,也只有他了。

纪炀马上要到大朝会的殿门,但略略等了等,果然等到还在打瞌睡的井旭过来。

井旭在兵部当差,自然要上朝会的。

两人这会见面,还有吏部左侍郎颜老爹,加上工部的田兴志。

再有几个熟悉的同僚们。

就听他们七嘴八舌发问。

“长公主都来了,你可以吗”

“给园子贴封条的事怎么会闹得这样大依照你的能力,完全可以避免的。”

“听说还伤了宗室子弟,一会肯定会拿这个说事。”

“梁王也在朝堂上,他们两个合起来,那是要闹翻天的。”

“对面还是老人,还不能气狠了,你悠着点。”

不止对方不知道纪炀的想法。

即使是同盟们也不太清楚纪炀要做什么。

园子的事可不是一日两日之功,从他刻意找跟宗室矛盾最大的官员,不到半个月便要下封条。

没有洽谈,没有商议,更没有他跟人你来我往交易。

甚至都没打算稳住对方。

那么直愣愣地贴封条

哪家会同意

以他的智商,肯定知道早晚会出事。

怎么还让这种事发生

眼看大朝会宫殿已经到了,纪炀拍拍井旭肩膀,开口道“必须要快。”

“今年最后一次关市马上要结束。”

等会。

说给园子贴封条的事,你怎么扯到关市税了。

这两者八竿子打不着啊。

经久官场的颜老爹若有所思,那纪炀以前的上司田兴志更是看向他。

纪炀的图谋,是在这

这会已经不好再问,纪炀更是直接进了殿门。

一般大朝会都在室外,到十月份后才挪到里面。

纪炀身为从三品的汴京府尹自然要往前站。

周围还有不少官员自觉给他让位置。

这个过于年轻的从三品官员,今年不过二十四,已经站在许多人前头。

可以他的政绩,前面的位置绝对理所应当。

具体便不用赘述了。

看他惹了宗室那么多人,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这份魄力都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纪炀确实淡定。

慌张又有什么用。

他约莫能猜出对方的反应,还能猜出事情的结果。

只是过程曲折了些。

再说这次不成,他还有下次,下下次。

有些事情,必然能成。

时间问题而已。

纪炀神色平和,笑意虽不达眼底,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神色的平静跟淡然。

他这种姿态,反而把故意盛装出席的长公主压了一头。

胸有成竹的时候,那些外物确实不太重要。

大臣们站好之后,内侍通传,只见皇上跟皇子已经走到龙椅处。

说起来,皇子在今年十一月冬祭之后,就会正式被封为太子。

不过这都是下个月的事了,现在的热闹还是朝堂上的纪炀跟长公主。

更有看戏的梁王。

就在朝会刚刚开始的时候,没等长公主说话,纪炀直接站了出来,开口便是“微臣纪炀,今日有事要奏。”

等会,场面还没拉起来呢。

你这会干什么

人家过来就是来参你的,你怎么自己站出来了

刚刚上朝,纪炀便来这一手。

皇上愣了片刻,眼神带着好奇“纪炀,你又有什么花样。”

纪炀拱手,看了眼长公主,那长公主被看得发毛,又听纪炀道“微臣要替一万五千百姓,状告长公主强占田产,逼死人命”

今日不该是长公主参你吗

大家都已经打起精神看好戏了。

怎么突然变了

纪炀甚至拱手道“微臣手里人证物证俱在,还请皇上明察。”

长公主站起来,指着纪炀半天没说出话。

不少人忽然想到。

上一次有人在这大朝会上状告纪炀,结果是什么

是纪炀名利双收啊

这次呢

感觉这次的戏码比上次还要精彩

长公主冷笑道“你这小子,不要倒打一耙。明明是你的人蛮横无理,搅得各家不得安宁。”

“自你回京之后,屡次针对皇室,仗着一点功劳,就对皇家大不敬。”

“这承平国的江山姓徐不姓纪”

要不是场合不对,纪炀真想给长公主鼓鼓掌,看着大皮扯的,转眼他都快成反贼了。

纪炀听此,既不慌张也不生气,开口询问“长公主,您还有什么要说的,请一并讲出来。”

纪炀问得十分真挚,但越是真挚越让对方气急。

要知道纪炀已经收着了

看着对方是老人家的份上没敢太狠

长公主有心想说出后招,那纪炀竟然已经道“臣不仅要替一万五千百姓状告长公主。”

“更想替灌江府及凉西州请求将关市税用于装备兵马,建造屯兵所用卫所”

告宗室代表长公主。

要宗室应得的关市税。

纪炀不该叫纪炀。

该叫命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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