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奇案突发都督进表 宫廷计议太宗招贤(一)
快马轻裘,长啸处,怒风呜咽。刀光闪,雷奔电走,沙飞石裂。碎击髑颅飘血雨,捣翻虎穴诛妖孽。好男儿,身许在江湖,堪为业。情深重,心冰冽;腰不曲,威难慑。负干云豪气,志坚如铁。侠骨沉沉应不朽,胸怀落落多奇节。算年华,屈指几春秋,生非窃!
——调寄《满江红》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皆欲混一宇内,统御四海。然成败之间,皆有天命,数年杀伐,终归太原李氏。高祖李渊,进驻长安,荣登大宝,面南称帝,国号大唐。在位八年,传位于次子秦王李世民,是为唐太宗。太宗皇帝文经武纬,雄才大略,在位期间重用魏征、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李勣、马周、褚遂良等一批治世能臣,革故鼎新,广开言路,崇俭去奢,减免徭役,不出数年,便将大唐天下治理的花锦般相似,尤其京都长安,更是一片繁荣景象。
话说太宗登基后的第十一年(公元637年),一日,他正坐在御书房中披览奏折,忽有内侍进来禀报:“启禀圣上,尚书仆射房玄龄有要事参见。”太宗道:“有请!”内侍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须臾,房玄龄走了进来,朝上深施大礼,太宗忙叫平身。内侍搬过一把椅子,房玄龄谢恩落座。太宗问道:“不知爱卿有何要事?”房玄龄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起身呈上道:“臣刚刚收到朔州都督夏德禹的折子,请陛下预览。”内侍接过奏折,转呈给太宗。太宗接过奏折,闪目仔细观瞧。只见上面写道:
臣朔州都督夏德禹诚惶诚恐谨奏:近来朔州地面有少年处子多人突然失踪,生死未卜。臣知悉此事,不敢怠慢,遣派差役,日夜侦寻。历经数日,终于查的案犯踪迹,原来此系绿林大盗所为。臣欲待擒捕,奈何匪徒武艺高超,行踪不定;衙差公人,本事低微,实难抓捕。臣自愧无能,又深知事态严重,不敢耽延,遂急具本上奏,肯乞陛下圣裁。
太宗看罢,将奏折放到龙书案上,问道:“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房玄龄道:“据夏德禹所言,案犯系绿林匪类。似此等辈,非智谋出众,武艺高强之人而不能擒获。”太宗道:“眼下朝中谁堪担此重任?”房玄龄道:“臣愿保举一人,定能剿灭匪贼,不负天恩!”太宗道:“爱卿保举何人?”房玄龄道:“此人非别,便是那南平萧铣,北灭突厥,西破吐谷浑,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的卫国公李靖。”
太宗喜道:“李靖出马,剿灭匪患可谓是易如反掌!”随又皱眉道:“只是李靖已退隐多年,不知肯否出山替朕分忧?”房玄龄道:“陛下对李卫公恩德甚隆,李卫公为人又重情重义,只要陛下亲书手谕一封,再由臣携书亲往相请,料那李卫公决计不会推却!“太宗龙颜大悦,当即便要提笔写信。
房玄龄道:“陛下,臣还有话说。”太宗道:“爱卿还有何言?”房玄龄道:“李卫公虽然智略出群,武艺高超,但只怕匪贼势大,李卫公独撑不易。”太宗道:“那么爱卿还要保举何人相助李靖?”房玄龄道:“陛下可还记得十三棍僧救唐王之事?”太宗笑道:“当年若非十三棍僧拼死护驾,朕今日又岂能安然坐在这金銮殿上?”房玄龄道:“当年之事距今不过十数年,十三棍僧多半建在,据说其中武功最佳者玄智、玄化皆已做了达摩院和罗汉堂的首座。有道是天下功夫属少林,若能请得此二人相助,岂不是如虎添翼?”太宗道:“言之有理!就依爱卿之意。”
太宗当年为秦王时,曾奉高祖之命率军往洛阳去征讨王世充,因初来乍到,进兵不利,在查看地形时,被郑兵所获,囚在洛阳城牢中。太宗之弟李元吉带兵来救,又被王世充打败。此时在柏谷庄上屯田的少林僧徒,不甘忍受郑军之欺,听到秦王被囚的消息,十三棍僧凭着浑身武艺和对地形的熟悉,夜入洛阳城,经过一番血战,把太宗救出。太宗登基后,不忘旧情,特宣圣旨封赏少林寺,赐给十三棍僧每人紫萝袈裟一袭,封昙宗和尚为大将军僧,赐地四十顷,水磨一具,并刻石以记。这座石碑至今仍巍然屹立在大雄宝殿前。敕封之后,少林寺习武之风大盛。明代诗人傅梅有诗云:地从梁魏标灵异,僧自隋唐好武名。
且说太宗次日一早,召尚书仆射房玄龄和谏议大夫王珪入宫,着二人分往羡陂山赤霞庄和少林寺去请李靖和玄智、玄化。二人领了圣谕,携了书柬礼物,带了护从,分头而去。
房玄龄一行三骑,出离长安城,取路径往京西八十里外的羡陂山赤霞庄而来。时值春夏之交,桃柳争妍,莺燕交鸣,风光无限。房玄龄心中有事,无心观赏景致,扬鞭催马,一路攒行,不出一个时辰,已来到赤霞庄外。但见庄园广阔,门庭轩敞,楼阁巍峨,气象非凡。园墙四周遍植梧桐杨柳,内中又夹杂着数株桃花,花枝探出墙外,间红杂绿,鸟声聒耳,景致甚美。庄园正面起一座高大门楼,金钉朱户,映日生辉。三人行至切近,下的马来,举目观看。只见门楼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三个漆金大字:卫公府。铁画银钩,乃是太宗皇帝御笔亲书。
三人来到门首,把马拴在门前拴马桩上,房玄龄上前轻轻叩打门环。少顷,门扇半开,从里边走出一个老家人来,打量了一下房玄龄三人,问道:“贵客从何处来?到此何事?”房玄龄道:“请问院公,此处可是李靖李先生的府第?”老家人道:“正是!”房玄龄道:“那么就请院公往里边回禀一声,就说房玄龄特意登门造访,以叙阔别之情。”老家人道:“贵客且稍等,待我里边通报。”言罢,关门而回。
过不多时,只听咣啷一声,两扇大门同时敞开,那老家院引着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汉子迎将出来。只见此人头戴逍遥巾,身穿藕花袍,脚踏鹿皮靴。剑眉虎目,三绺须髯,体貌丰伟,甚有威仪。房玄龄忙大声说道:“多年不见,卫公别来无恙,房某这厢有礼了!”那人紧走几步,上前还礼道:“原来是房大人驾临,李靖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三位快请进。”房玄龄又客套一番,随李靖步入院内。只见院落宽阔,花草茂盛。中间辟出一条青石甬路,两边修着花池,植着奇花异卉。三人随李靖走到甬路尽头,又绕过两个屏风,来到一座厅堂之上。厅堂内红毡铺地,家具精致,皆是一派富贵气象。老家院将二随从让至偏房之内,房、李二人则在正堂分宾主落座,家童献上茶来。
李靖开口问道:“房大人百忙之身,日机万理,今日怎有闲暇来到草舍?”房玄龄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乃是特奉皇命而来。”说着从怀中取出太宗书信递到李靖面前道:“这里有圣上亲笔书信一封,请卫公过目。”李靖双手接过,拆开细读。阅罢,将书信放到桌上,手捻须髯,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开言说道:“房大人且先宽坐,待我与内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房玄龄道:“朔州剿匪事大,卫公理应与夫人商量。”
李靖出了厅堂,步入后宅,见到夫人红拂女,转述了房玄龄的来意,然后问道:“不知夫人意下如何?”红拂女道:“房玄龄持皇上亲笔书信来请,此事恐怕万难推却。”李靖道:“夫人说的是。”叹了口气又道:“看来我李靖只有告别隐居生涯,再整征鞍,重入江湖了!”红拂女道:“谁叫你李卫公是个有用之人了,否则的话,皇上又怎会想到你?”李靖道:“这样看来,还是无用的好。无事一身轻,少了许多麻烦。”红拂女笑道:“我看还是有用的好,你李卫公当初若非是个大大有用之才,我又岂能背叛了越王,托身于你,嫁了你李靖?”李靖笑道:“如此说来,你我夫妻之缘,竟然都是拜有用二字所赐了?”红拂女笑道:“此话倒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