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类(6)
一、找关系
孙家胜的儿子叫小山,十四岁,在老家中学上八年级。这小子就像脱缰的野马,逃学旷课进网吧,顶撞老师跟同学打架。孙家胜和老婆一商量,决定把儿子转到城里上学。
甭看孙家胜在城里混了七年,可除了做包子就是卖包子,说到底还是个人生地不熟的乡下人。离包子铺不远就有一所中学,孙家胜问这个找那个,可人家你推我,我推你,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隔壁开超市的吴勇拍着胸脯说:“孙哥,就凭咱兄弟的关系,这个忙我帮定了。”说完,他掏出手机,拨了五个电话才算找对人,先是寒暄一阵,最后把正事一说,果然有了眉目。
吴勇挂了电话,得意地说:“这事有戏,我一姓肖的同学在工商局,给丁副局长开车。”孙家胜问:“转学这事还得找工商局?”吴勇解释道:“这叫曲线办事,你想啊!丁副局长跟赵副校长是老同学,只要丁副局长说几句话,这事儿就成了。”孙肖胜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二天,孙家胜和吴勇去找肖司机。找人办事自然不能空着手,再说肖司机是穿针引线的,后面的事还得让人家掇合哩!孙家胜一咬牙,花三百块钱买了条香烟。
肖司机这人挺不错,不但热情,而且特豪爽。见了面,吴勇一介绍,肖司机热情地伸出双手:“孙哥,既然你跟吴勇是兄弟,那咱们也就是兄弟,我一定想办法把事给办好。”孙家胜感激得连声道谢。
过了几天,肖司机打来电话,说:“孙哥,你的事我跟丁局长说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先联系联系感情。”孙家胜忙说:“行啊!就是我一直跟包子打交道,请客吃饭的事不在行,只能让兄弟你多操操心。”
二、花钱买感情
晚上七点,孙家胜赶到醉仙居。过了一会儿,肖司机领着几个人来了。肖司机一介绍,都是些科长主任的。再等一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依然是什么主任科长的,最后丁局长才来。
主客一到,晚宴开始。随着美味佳肴上桌,气氛慢慢活跃起来。大家推杯交盏,你来我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丁局长给大家讲了个段子,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的。坐在这群人中间的孙家胜非常拘谨,后来喝了点儿酒,才慢慢放开了。可听了丁局长的段子后,也不知道是自己晕乎,还是没听明白,孙家胜呆愣愣地坐着,在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笑的?
晚宴结束,肖司机带着他去买单,收银员报价,1688块。孙家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肖司机是醉仙居的常客,对这样的餐价习以为常,在一旁说:“孙哥,要说丁局长这人真不错,就说吃饭,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缺这一顿饭?关键是人家体谅你的难处,你说是不是?”
孙家胜缓过神来,小鸡啄米般说:“那是那是。”幸亏自己带足了钱,要不然真下不了台。孙家胜买了单,小心地问:“那怎么没给丁局长提这事?”
肖司机鄙夷地说:“俗了吧!咱们吃饭是为了建立感情。科长主任们缺吃少喝了?丁局长帮你就为了吃这一顿饭?只要关系搞顺了,感情搞好了,你还担心什么?”
孙家胜哑口无言,他忙说:“我这不是急嘛!”肖司机也不啰嗦,交待道:“过些天,我给丁局长说说,再把赵校长约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你儿子转学的事就成了。”
走在大街上,被夜风一吹,孙家胜的酒醒了不少。想着刚才的情形,总觉得有点儿稀奇,吃饭不是为了办事,是建立感情,这哪跟哪啊!
凌晨三点,孙家胜和老婆生火揉面,开始了一天的忙活。孙家胜一边揉面,一边琢磨,一个包子赚两角五,1688块得卖多少包子?两口子算了好半天才得出答案,得卖六千七百五十二个包子。
三、再找关系
八字还没一撇,就白送了这么多包子,老婆心疼地说:“咱们小百姓办个事咋这难呢?”孙家胜也跟着叹息一声:“卖了这些年包子还不是为了孩子,只要孩子好,不就是多卖几年包子吗?”俩口子互相安慰几句,又继续忙开了。
肖司机说等几天,可等了十来天也没动静。孙家胜着急啊!忙打电话问,肖司机才想起来似的,说马上马上。第三天,肖司机果然打来电话,还是在醉仙居,但吃饭的方式略有改动。
这次加上丁局长和赵校长才五个人,但排场不比上次小,满满地摆了一桌。酒是好酒,烟是名烟,几个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丁局长对赵校长说:“老赵,你可是段子高手,说个让咱们乐呵乐呵。”赵校长也不推辞,顶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那就来个超短的——我这人爱喝酒,不光工作要总结,喝酒也得总结一下,具体情况是这样,存在问题,好喝酒;分析原因,酒好喝;总结经验,喝酒好;整改措施,酒喝好;努力方向,喝好酒。
“哈…哈哈……”包厢里爆出或高或低的笑声。见几个人笑得挺认真,孙家胜只好陪着干干地笑。因为脑子里想着这桌酒菜得多少钱,要是换成包子得卖多少个,所以他压根就没听。等大家都笑够了,他才在心里嘀咕一句,真有这么好笑?
吃饭方式略有改动,原来是丁局长和赵校长跟许多人一样,也有敲敲背泡泡脚的爱好。醉仙居的对面就是一座洗浴城,几个人酒足饭饱出了门,肖司机又领着进了洗浴城。
洗浴城里酒绿灯红,几个人都去消费了,孙家胜窝在大厅的沙发里,像老和尚念经,一个人嘀嘀咕咕。刚才一桌花了2388块,到底得卖多少包子?他算来算去,总算搞清了,得卖九千五百五十二个包子。
丁局长和赵校长陆续从包房里走出来,个个容光焕发,一脸安逸。肖司机让孙家胜去买单时,他脑子里已堆满白花花的包子,莫名其妙地问:“要什么馅的?”肖司机一愣:“什么要什么?”孙家胜反应过来,赶紧跑去买单。
事是办成了,可没全成。肖司机告诉孙家胜,小山转学不成问题,因为赵校长点了头。但问题是学校保证不了学籍,没学籍就没法考学,也领不到毕业证,等于是黑户。孙家胜傻眼了。幸亏肖司机好人做到底,帮他介绍了教育局的余干事。
孙家胜忙问:“这事好不好办?”肖司机说:“绝对没问题,余干事是我铁哥们,我给他打电话说说,也就是吃顿饭的事。”一听吃饭,孙家胜的头都大了,脑子里马上又堆满许许多多的包子,白花花的,耀得人头晕。
请客吃过两顿饭,孙家胜对里面的门道差不多摸清了。跟余干事联系上,他就把吃饭的事全部交给人家,人家也不见外,热情地帮着张罗。
四、磕最后一个头
隔了几天,余干事打电话给孙家胜,说在兴王府酒楼,那儿上档次,价格又公道。按照约定的时间,孙家胜赶到兴王府。在订好的包间里等了一会儿,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余干事一介绍,跟孙家胜猜的差不多,来的是科长干事。本来请了张局长,可因为忙来不了。
既然吃饭,无非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吃到兴头上再说几个段子。孙家胜没心思听,他正盯着桌上的菜盘算着,那盘清蒸大闸蟹得换多少包子,那道鱼跃龙门卖的包子能装几蒸笼。桌子上的菜多,算到最后脑子里都成了一锅粥。
花七八千钱块请吃饭,小山转学的事总算落到实处。从酒楼里出来,余干事对跟在屁股后的孙家胜说:“老孙,你看多简单,咱们中国人就兴这个,吃个饭喝杯酒事就成了。只是这次张局长没来,所以还得请张局长。”
孙家胜愣着没言语,余干事不满地说:“谁稀罕你一顿饭,对张局长来说,请吃饭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你请一下就是对人的一个尊重,一种感激。”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家胜只得答应下来。
九十九个头都磕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只要儿子能转到城里上学,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那日子该多好啊!
放暑假后,小山就来到城里,每天帮着打打帮手,闲下来就到处玩玩。这天,天都黑了,还是没见小山回来。孙家胜想儿子肯定去上网了,可找了好几家网吧也没见人。
第二天上午,小山回来了。估计是玩了通宵游戏,蔫不啦叽的没一点神气。孙家胜是越看越气,丢下买包子的顾客,一把拎过小山,劈手就是两个耳光:“你个不听话的东西,老子打死你。”幸亏他老婆和几个顾客拉着,要不然小山准得鼻青脸肿。
小山捂着脸躲进屋里,孙家胜的气还没消,像一头原地打转的疯牛,呼呼喘气。一位老先生凑过来,开导说:“孩子不能打,越打越刺头,你这当爹的得学会解扣。”孙家胜苦笑说:“解扣?我这当爹的容易嘛!”
接着孙家胜就把儿子转学的事一股脑倒出来。老先生也不插话,听完后说:“你呀别急,我去帮你问问。”孙家胜心想,你问问?到菜市场问白菜萝卜多少钱一斤差不多。
果然被那个老先生说中了。第二天,孙家胜俩口子在包子铺忙活,到了小中午也不见小山露面。老婆回出租房一看,小山没在,桌上却有小山留下的字条。
小山离家出走了。小山说知道爸爸为他转学花了不少钱,找了很多人,那种求人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小山还说他不读书了,那样爸爸就不用再去求人了。
孙家胜捧着儿子的字条,一时五味杂陈,喃喃自语道:“小山啊!你马上就能到城里上学了。都怪我呀!我为什么要打你?”
正怅然若失着,昨天来买包子的老先生走进店里,高兴地说:“成了!成了!”孙家胜蔫蔫地问:“什么成了?”老先生说:“你儿子转到城里上学的事,我儿子就是那所中学的校长,我帮你一问,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你呀开学时领着去报名就行了。”
整个下午,孙家胜都丢了魂似的,守着几笼蒸好的包子,一会儿苦笑,一会儿叹气。老婆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一个人忙着揉面剁馅,捏包子上蒸笼。
到了下午五点多钟,孙家胜的手机响了。接通一听,是余干事。余干事说:“老孙啊!我是好说歹说才逮住张局长,就今天晚上,咱们老地方见。”孙家胜木木地嗯了几声,那头就挂了电话。
五、撑死几条狗?
还是在兴王府,跟上次一样,在余干事的张罗下,十多个人围了一桌。孙家胜不再拘谨了,酒菜一上桌,就敞开怀了吃喝。余干事示意他给大伙敬酒,可他装着没看见,酒桌上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张局长是领导,很懂得活跃气氛。他手捋背头说:“你们谁来说个段子,咱们乐呵乐呵。”话音刚落,孙家胜起身说:“我来说个段子。”大家一看孙家胜主动请缨,忙拍巴掌说好,听着一定特新鲜。
“我和老婆进城卖包子时,我儿子七岁,现在都十四了。我想把儿子转到城里上学,可转学挺麻烦,找了张三找李四,今天在这摆一桌,明天在那请一顿,钱花了七八千总算有了眉目,虽然那钱花的我心疼,可我卖包子还不是为了孩子。”孙家胜苦苦一笑,把大家笑得莫名其妙。
“可……可我儿子离家出走了,他说知道我求人的滋味不好受,他再也不读书了。还有在我那常买包子的老先生,他顺便帮我一问,说谁也不用找就能去报名上学。你们说好笑不好笑?我就想,如果把请人吃饭的七八千块钱换成包子,得换三万三千四百三十二个包子。如果拿去喂狗,就是五百条狗也给撑死了……”
听着听着,一桌子人都变成了青菜脸。余干事当机立断,上前搡了孙家胜一把:“你是不是喝多了?敢在这胡说八道。”孙家胜嘿嘿一笑,把空空的衣兜掏出来,像谁都不认识似的,哈哈大笑着出了包间。
街上灯火灿烂,孙家胜跌跌撞撞地走着。眼前像起了雾,他朝脸上一摸,是湿漉漉的眼泪,便又一甩手,把那些眼泪甩在地上,摔得粉碎。
女巫,也称师婆,早在战国时代就声名狼藉了,那师婆编造河伯娶妇的鬼话,敛财害命,被西门豹扔进河中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清咸丰年间,安州也有个姓游的师婆,她在“祈福禳灾、改运换命”方面的本事被传说得神乎其神。据说有无数倒霉蛋在她的帮助下交了好运,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这一天,又一个倒霉蛋找上门来。
传闻游师婆生下来就能说话,三岁通阴阳,七岁知生死,到十二岁便能呼风唤雨了。游师婆时常泄露天机,本该老早就被老天收走,无奈她命相极硬,老天只得把愤恨发在她的家人身上,最后她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可怜下场。好在游师婆通晓鬼神之机,所以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这一天,游师婆正在打瞌睡,突然听到外头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个讨口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有讨口子、流浪汉来求游师婆为他们修改命运,更换运气。这些家伙腰里分文无有,却个个气粗胆壮,开口就要游师婆让他们封侯拜相,或者富甲天下,简直是穷迷了心窍。游师婆正要掩门,那讨口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直叫“神仙救命”,说不救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游师婆嗤笑一声,心想这天下的讨口子都是商量过的吗?怎么都这么下三滥呢?
游师婆掩上门,将两个饼子从窗口丢在那讨口子跟前,大声说:“回去吧,你的命运我已经给你改了。”
讨口子一愣,诧异道:“这就改了?”
“你饿肚皮来,我让你饱肚皮离开,怎么没改?”
讨口子捡起饼子,掷向一边,说道:“霉运既是天生,区区巫婆岂能手握乾坤?罢罢罢!早死早投胎,好运还待来生吧!”说罢仰天悲叹一声,扬长而去。
讨口子、流浪汉如果遭到拒绝,总会以死相要挟。结果呢?他们才舍不得那条贱命呢。可这个讨口子却似乎要来真的。游师婆叫住一个过路人,让他悄悄跟着前头那个讨口子,如果讨口子寻死,就把他救回来。
过了半晌,那个人背着半死不活的讨口子回来了。救人者说,如若不是几个打渔的搭手帮忙,这讨口子只怕早就尸沉河底了。
游师婆给他灌了姜汤,又给他喂了药丸,讨口子终于缓过气来。
“怎么要死呢?”游师婆问。“倒霉得没了活路,只有死。”讨口子说。
“且说说你有多倒霉吧。”游师婆说。
讨口子说他家在遥远的绵城。他还在娘肚皮里的时候,霉运就上头了。出生那日,他爹出门去找产婆,刚出巷子口就被恶狗咬了。产婆好不容易请到,偏偏遇上他是个“立生子”。一天一夜后他终于出娘胎了,娘却因为难产罹难。又累又困的产婆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倒,一口气没接上归了西。洗三那天,他爹发了疯狗病,发狂而死。他就这样成了孤儿。先是被东城的人家收养,三岁那年,大火把东城人家烧了个精光。接着他又被西城的人家收养,五岁那年,一场山洪把西城人家冲了个倾家荡产。最后,他被北城教书先生收养,八岁那年,教书先生被骨头噎死。他从此成了远近闻名的丧门星,谁都不敢收养他了。为了糊口,他去帮人放牛,牛又被老虎吃掉。好不容易长大,到衙门口当差,可结果不是被栽赃,就是被陷害,还蹲了几年牢狱。到三十岁的时候,跟人学做贩运的生意,东借西凑了几两银子本钱,第一趟贩运的是鸦片,半途被土匪抢了个精光。伤心之余,心想还剩一点银子,索性就做小本的盐巴贩运吧,谁知竟然赚了两个银子,心思就大了些,四处借贷组织了个盐帮,指望捞上一把。押运着盐巴,正满怀希望,走到荒郊野外却遭遇了罕见的暴雨,一下就是三天……
“就算是做了讨口子,我的运气也比别的讨口子差多了。”讨口子说。大户人家做酒席,等他赶到,洗碗水都打发干净了。好不容易讨到个西瓜,在过桥的时候脚底下一滑,西瓜滚进了滔滔河水……
“你是够倒霉的。”游师婆叹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呸,我的名字叫啊呸。”因为他的运气实在太背,大家远远见了他,都觉得晦气,要往地上吐唾沫,啊呸!慢慢地,啊呸就成了他的名字。
“平常那些讨口子被拒绝后,口口声声寻死觅活,谁也没来真格的。你不一样。”游师婆说,“看得出来你想要改命的心比铁石还要坚定。那么,就让老婆子帮你一把吧!”
啊呸赶紧跪下磕头,说倘若游师婆能将他的霉运改成好运,他下半辈子一定早晚三炷香拜她,以谢再造之恩德。
“天地万物,一切都有定数,就像鱼游水底鸟翔天空,蜉蝣短命龟蛇长寿。”游师婆目光投向远处,像是看够了人间悲欢,瞧透了世间冷暖。
“上天是很公平的,给人富贵就不给人长寿,两样都给了就不能给清白,三样都给了的话就必须添加病痛折磨……”
“哦,我明白了,上天不会造完人,也不会让人倒霉到头。”啊呸恍然大悟似的说道。
“完人就是圣人,古往今来圣人有多少?倒霉到头的也比圣人多不了两个。”游师婆瞥了啊呸一眼,笑道,“像你这般倒霉的人,不是遇到我了吗?”
游师婆将啊呸扶了起来,双目微闭,念了半天咒语,画了符水,叫啊呸一口喝了,说道:“符水入肠,好运随身,你的倒霉运气我已经给你换掉了,从此你将行交好运,事事通达。只是你要切记,要一辈子克勤克俭,劳而不怨,凡事讲求忠孝仁义,多与人为善,万万不可贪婪狡诈,更不可干那伤天理的事!”
啊呸以为这样就行了,却不想游师婆一把拽住他,将他拉到一个角落里,悄声说道:“老婆子瞧你人好,索性好事做到底,给你两条改命秘方,你用心记好。第一,绵城是你老家,你该回绵城兴家立业,如若实在没有本钱,就去观音庙磕七七四十九个响头,求她赐你本钱,然后就在庙门口由下至上第五个台阶跪着,静候菩萨来遂你心愿。第二,倘若受了冤屈,就撕掉衣袖,胸口挂个白纸牌四处游荡,必然有神灵帮你出头。嗯,我再想想……第三,如若你觉得谁挡了你的财路,想要除掉谁时,就去你当初去过的那个观音庙,掰下观音菩萨的左手小拇指吞下去,必然遂愿。可记住了?”
啊呸默念了一遍,点点头。
“还有最后一点,我帮你换命的事,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泄露了天机,你我都会倒霉!”游师婆叮嘱道。
回到绵城的啊呸举目无亲,祖屋的废墟上都长出了盆口粗的树木。啊呸暗下决心,既然命运已经改换,一定要挣出一份家业,娶妻生子。
在一个路口,啊呸见一个赶车的怎么也不能把车拉上坡道,赶紧上前帮忙。事后那赶车人问他要吃的还是要现钱。啊呸说就打赏两个现钱吧,我去剃个头刮个脸,光光生生开始新生活。赶车人仔细一打量,咳,啊呸!对着啊呸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骂道:“我说平常这车轻轻巧巧就上坡了,今天咋使了吃奶的劲头都赶不上呢?原来是遇到了你这个倒霉蛋,丧门星!”
屁股被踹得生疼的啊呸四处兜了一圈,苦笑着去了观音庙。
啊呸进去后,一个劲地磕头,口中祈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赐他金银。那些和尚见了,在一边嗤嗤地笑,他们还没见过这样的人,香不烧一炷,钱不供一个,光是磕头就指望观音菩萨给金银,真是穷疯了啊。
啊呸跪在那儿磕了一个时辰的响头,早不止七七四十九个了,然后晕头转向地站起来,捂着满头的青包出了庙门,从下往上数到第五个台阶,树桩一样跪在那里。从早跪到晚,都半夜了,身前身后除了青石板台阶,空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该不是那个游师婆捉弄自己吧?到东方发白的时候,啊呸又累又饿,实在撑不住了,睡着了。
正迷糊着,啊呸看见观音菩萨踩着云朵从远方飘然而至,手中拂尘一扫,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他的面前堆满了金锭金砖,他又惊又喜,不停地磕头拜谢。菩萨踩着云朵远去了。啊呸看着满地金砖,发起愁来,怎么搬回去啊?他想去牵辆牛车来,却怎么也起不来,原来被金锭金砖压住了衣袂,挣扎了几下,还是起不来,这一着急,醒了,是个梦。
“原来做了个白日梦啊。”啊呸叹息一声。他一低头,发现膝盖底下有个小布袋子,一拎,沉甸甸的,一打开,嗬,白花花的全是银子。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啊呸一边哭,一边磕头。他这一哭不打紧,惊动了庙里的和尚。和尚们跑来一看,一个个瞠目结舌,唬得不轻。“老天爷啊,观音菩萨真的显灵了呢,真的给这个可怜的讨口子银子了,他可是一炷香没烧,一个供奉钱没给啊……这讨口子真是福星高照,鸿运齐天啊!”
啊呸去了剃头店,刚一进门就被剃头匠撵了出来:“啊呸!丧门星,倒霉蛋,你来干什么?”
“谁是丧门星?哪个是倒霉蛋?观音菩萨都给我钱了,你还敢呸我?”啊呸把剃头匠往边上一推,坐进椅子里,把那包银子往桌上一拍。
“你杀人了?这银子……哪里来的?”剃头匠哆哆嗦嗦地问。
啊呸正要跟剃头匠细说,却听见街上一阵嘈杂。一个过路人叫住剃头匠:“剃头匠,你发什么呆啊?你不是天天叫自己运气不好吗?快去观音庙拜观音吧,听说有个讨口子磕了几个干头,菩萨就给了他一包银子呢!”
剃头匠扭头看着啊呸。啊呸笑着点点头,说:“我就是那个讨口子!”
剃头匠张大的嘴巴慢慢合拢,目光也由惊愕慢慢变成了敬佩和亲近,他扭头冲着大街吆喝道:“街坊们快来看啦,那个菩萨给钱的讨口子在我这里,他就是啊呸呀……”
这一吆喝,远远近近的街坊乡邻都来了,把剃头店围得水泄不通。剃头匠不光为啊呸剃了个漂亮的头,还免收了他的剃头费。而一旁的成衣店也赶紧送过来一套光鲜的衣裳鞋袜,照样分文不取。为什么呢?菩萨都送钱的人,那该是多好的运气多高的洪福啊,结识这样的人,不也沾了好运洪福吗?
从此,整个绵城再没人嫌弃啊呸,不仅如此,还都抢着跟他攀谈,请他吃酒喝茶,为的是沾沾他的好运气。
啊呸用菩萨赐的钱在北城一条偏僻的街上开了家米店。从开张那一刻起,生意就好得出奇,哪个吃米吃油都跑到啊呸米店来买,为的还是沾沾他的好运气。这条原本冷清的街道没过多久竟然成了闹市。
尽管生意好得出奇,啊呸还是丝毫不敢马虎,所售的米面油茶不仅品质好,而且价码实诚,童叟无欺。啊呸不光赚取了大把银子,也赚取了大把的好名声。不到两年,店面从一间变成了两间,接着就是第三间,第四间……啊呸还娶了房娇妻,生了两个儿子。可就在米店生意兴隆,一家人快快活活的时候,他遇到了个大麻烦——绵城恶霸赵铁嘴。
赵铁嘴靠打家劫舍起家,后来生了场病,退出江湖,在绵城开了家店铺。这个家伙虽然丢了刀枪,那一副狠毒贪婪的心肠却还揣在肚子里,见别的行商坐贾都大把地赚钱,他眼红了,带着一帮子喽啰提着刀子上门要求坐地分红,不给就砸店铺打人。由于他与绵城官府早有勾结,所以官府对他的为非作歹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可苦了绵城那些商人们,不得不给钱买平安。赵铁嘴先是要一成,接着要三成,最后竟然要求五五对分。一些商人受不了,只得到别处去做买卖。
啊呸在开店之初,并没给赵铁嘴“上供”。有人要啊呸提防赵铁嘴。啊呸却不以为然,说:“我的本钱是观音菩萨给的,有观音菩萨做我后台,他恐怕没那么大胆子招惹我吧。”
的确如此。早在啊呸开张之日,赵铁嘴就准备上门索要“供奉”,却又害怕观音菩萨怪罪,心想缓缓再说吧。如此等了三个月,底下的喽啰提醒他了:“我说大爷,今儿我出门去要供奉银子,您瞧人家怎么说——”
“怎么说的?”赵铁嘴问。
“人家都冲着我咧咧,说你家赵大爷本事不是大得很吗?怎么不去啊呸米店收钱?逮我们这些软柿子捏算不得什么本事……”这个喽啰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搭腔了:“可不是吗?今儿个我出门去,听见街坊们都在议论呢,说咱们家赵大爷怕啊呸,啊呸才是这绵城的霸王,赵大爷都惹不起……”
“啊呸!”赵铁嘴噌地蹦起来,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掼,说,“知道我赵铁嘴为什么叫赵铁嘴吗?那是因为我什么都敢啃,都敢吃!别说他啊呸的钱,就算是观音菩萨的钱,我也敢全吞进去!走,跟大爷去找啊呸,让这绵城的人都看着我赵铁嘴是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
一行人拿着棍棒刀枪就冲啊呸的店铺去了。
听说赵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