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吹拉弹唱
数日后申时,太子居所除正殿来人说太子将出宫,让安平带人护卫。
酉时收刀卸甲的安平率领属下一校人马,护卫着两辆马车往庆胜街而去。
经纬伦此时也伴着安素秋,乘坐马车往庆胜街缓缓而来。安素秋不时掀开车帘,望着车外那万家灯火,愁眉有点不展。
今日里全城燃起花灯,彻夜庆祝,有钱人家彰显财力,屋舍里外更是彩灯高挂,灯火通明。
流云阁总店灯火辉煌,美轮美奂,透过明亮琉璃,橱窗展示着一件女式衣袍,华贵精美异常,令人不禁勾起“大抵心有亭树,亭亭一致如你风致”之感,安素秋叫停了马车,二人牵手而入。
风流客配佳人,自是人间佳话。
背光屋檐之上,有人咬碎了钢牙,暗影传来细微对话声:“这厮身边那马夫,好像是高手呀,要不要再等等?”
“没有天生皇子命,要报仇就得踩着刀尖往前冲。出了府,护卫他必然有的,骏马面前无沟壑,怂人面前全是坎,你不会吧!”
眼见人影即将消失于视线,此时二人置于一种两难境地,要么行动,要么错失良机,并且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心一横,忽然数枝劲矢呼呼作响,飞射经纬伦后背而去。
经纬伦转头目视飞来箭矢,面带微笑,镇静异常,连闪避动作都未做出。
常在河边走,自然有股俯视众生的从容。
啪啪,箭矢被马鞭飞速抽飞。
暗影中两个蒙面人一跃而下,一人持枪,一人持剑,激起阵阵幻影,飞速冲杀而来。
人群惊如鸟兽散。
持剑之人飞冲马夫,一剑银光一闪,飞速刺其右臂。马夫侧身闪过,但剑式已由刺变削,衔接圆润,马夫低身避过,一鞭抽向他小腿。此人抬腿避过,马夫已是迅速欺身上前,一掌印其胸膛,将之打飞数丈,撞破对面屋墙,倒地吐血不止,无法爬起。
实力相差巨大,竟非一合之敌。
持枪之人乘二人打斗,绕过马车,怒刺经纬伦,车后突然冒出一人,横在二人之间,冷冷目视。
持枪之人,枪尖一下颤震,爆起朵朵枪花,蓦然间笼罩眼前人全身。
阻拦之人发出轻蔑一笑,仅凭剑鞘四下封挡,左手飞速一探,已是抓住枪杆,抬腿一个飞踢。持枪人肚子如遭重锤击打,直飞数丈,撞倒路旁大树,口吐鲜血,挣扎数下,无法起身。
真是一场蚍蜉撼树的小丑闹剧。
二人被提到经纬伦面前,揭开覆面布,赫然是谢二郎与元丑。
经纬伦对二人依稀有点印象,正要命人杀之,却听背后传来安素秋娇音,满含惊诧道:“元丑,怎么是你?”
这世上,总有一些风景,看或不看,一直在四季里轮回;总有一些旧事,想或不想,一直在记忆里徘徊;也总有那么几个人,念与不念,一直在心口栖居。
安素秋踉踉跄跄而来,扶正元丑,见他伤重,嘴角染血,一下就嘤嘤泪落,悲声道:“傻子,依稀三年了,为何依然如此冲动,你怎么这么傻呢!”
望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梨花带雨的脸,元丑阵阵悸动,强撑笑意道:“死不了,见到你没事就好了。”
雪风敲不开的家门,春天用一朵花就办到了,这他娘的跟谁说理去。眼见这旧情唱新曲,如洞箫呜咽,难道还要添个唢呐,锣鼓喧天,方显得喜庆?
经纬伦迈步而来,望着二人,神情变幻莫名,突然阴鸷笑道:“这演得什么戏码,恶少抢美人,青梅竹马冒死相救?”
停顿了一下,温声道:“你说我这该成人之美呢......”
随之变脸,冰冷无比道:“还是都杀了,眼不见为净!”
安素秋顿时伸开双臂护在元丑前面,哀声道:“纬伦,求求你,放过他们,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女人好不晓事,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经纬伦冷着脸,盯着她的一脸倔强,面部表情闪烁不定,突然自顾自转头向马车而去,阴森道:“将人都带回去。”
当跨上马车的一刻,他停顿了一下,狠声道:“将他们家人也给我全抓来!”
一声暴喝道:“回去。”
这一幕,被巡店的刘媛正好看在眼里,发出一声叹息。
庆胜街是一条步行街,帝国每逢重大节日或欢庆活动,会在这里举行盛大的民间活动。路宽五丈,长九百九丈,远远已能看到天空不停绽放的璀璨烟火,锣鼓喧天。
整条街左右两侧,树着众多竹竿,中间以竹竿搭成过桥,形成灯棚,每根过桥中间,都挂有两盏雪灯,九个灯球。大街里灯棚数以千计,从入口望去,各式花灯,造型优美,层层叠叠,色彩艳丽,飘飘荡荡。
两侧悬挂众多灯笼,灯笼之下,飘荡红纸,上面写有灯谜。
路口建有一个高台,上面正吹拉弹唱,表演各色节目,精彩纷呈。
沿着入口往里走,一路之上彩扎的山车和旱船、走大索、飞剑、跳丸等节目尤为精彩,玄武城人为之空巷而出,以一睹为荣。
随着鼓乐大张,百戏从幕后依次而出,教坊、梨园弟子们逞弄本事,民间幻术艺人们也呈献绝活,从吞刀、吐火、卧剑上舞、钢刀砍身、赤脚踏刀、上天梯到入壶舞,人潮围了一圈又一圈;从各地民间征集来的传统幻术表演-幻景霓裳、逡巡造酒、顷刻开花、躺悬、缸遁、爬绳遁人、杀人复活等更是异彩纷呈。
一路走去,处处可见民间单身男女,身着平日压箱底的锦罗玉衣,精心打扮了一番,借着集会灯火阑珊相亲约会。
秦瑀这时正陪着上官锦绣,观看一个圆形的花灯,花灯的框架以坚木做就,外面的贴纸上画着山水,花灯上有个手柄,当摇动手柄,一条木刻小龙从水中飞腾出来,栩栩如生,逗得上官锦绣娇笑不已。
此时一群身穿对金袄,腰扎绸带的年轻人舞着鱼灯穿荡回旋,号角喧天,鞭炮齐鸣中,尤显得喜庆。
眼见后面跟着一群人各个手执螃蟹、大虾、黄鱼等尾随,其鱼灯大小、鱼鳞颜色栩栩如生,仿真度极高,上官锦绣不禁啧啧赞叹。
做为好客的主人,秦瑀不禁解说道:“这鱼灯的制作,第一步先扎竹架,用竹篾扎成鱼形骨架,扎工要巧,扎口要稳。鱼架扎好后接着粘鱼鳍,糊鱼身,布料要扪得贴贴服服,用力须小心,不能看见接驳口,不能有绉痕,不能松动,否则会影响美观和透明度。
最难的是上色,因为布是软的,骨架是突出的,色泽浓淡需要手艺人靠经验完成。稍有误差,就要撕下重扪重绘,绘好后瞄上的眼睛必须精妙传神,这样的鱼灯,方算是佳品。”
眼见一个表演吞剑的家伙,从肚子里拔出剑来,快步向上官锦绣刺来,安平顿时横插二人中间。
耳边传来秦瑀温喝:“别闹大。”
安平目无表情,只是一个飞拍,将他的持剑之手上挡,左肘暴击对方胸口。
此人左掌一挡,没想到击打过来的力量极其巨大,一下没挡住,被手肘撞到胸膛,心脏一下被击碎。
安平扶住他,对身侧属下温声道:“抱走。”
又转向身边副手道:“通知下去,别引发骚乱。”
上官锦绣笑盈盈看了安平一眼,娇声道:“辛苦安兄了。”
安平微笑对她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众人继续前行,一个打扮成丑角的怪装男子绕着众人蹦蹦跳跳,每次要靠近上官锦绣,安平自然一横,令他根本无法靠身。
此人恼了,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突然向安平胸膛疾刺而来。
迅速以左手抓住他持剑手腕,安平右手一拳暴击他胸膛。来人左手刚将之挡住格开,肚子就挨了一记膝撞,后背又被手肘一下重击,当场毙命,被人抱走。
往前走了一会,有个卖花灯妇人,对着上官锦绣利口推销,看那花灯外表像一头赢鱼,样式可爱,上官锦绣欣喜靠了过去。
妇人厚厚木屐鞋头簌的冒出一支锋利短剑,突起右脚,闪电般向上官锦绣胸口踢去。
安平飞移而至,一掌切在她脚外侧,一拳将她的右脚膝盖打得粉碎,这人刚扔掉手中花灯,右侧脖颈就挨了安平一记手锋重击,软软倒下,被人抱走。
这一夜,直到离开,上官锦绣遭到了各种各样的刺杀二十来次,令秦瑀大为震怒。
回宫路上,秦瑀将安平叫上马车,一双虎目盯着他,微笑道:“晚上表现不错,没有令我失望。”
安平笑笑道:“谢殿下夸奖,以及数日前的派兵维护。末将暂时只有一个兄弟王默,想进入虞侯率,望殿下恩准。”
秦瑀嗯了一声,淡笑道:“五日后禁军会有一场大比武,你身手不错,到时好好表现。如果能将左有涯离职后的中郎将,收入囊中,这个王默,可以为你副中郎将,如果表现不佳,那就只能帮他谋求个校尉之职。”
安平大喜谢过,见他今夜心情不错,出声纳闷道:“对方既然这么想杀人,晚上杀手为何没有金丹以上人物。”
秦瑀不以为意,淡笑道:“合道之人术法破坏巨大,各国都管控甚严,想混入一国京城谈何容易。对方应该是杀堂之人,想挑起玄武与朱雀的纷争。”
当安平戌时回到家中,刘媛已在厅中等他多时,安平一见她就乐了,嬉笑道:“咦,这位纡尊降贵的佳人是谁讷?”
“小眼睛再瞪大一点,你会更可爱的。”
安平顿时爽朗大笑道:“这访贫问苦呀一定要经常来,方能显出姐姐大爱。”
刘媛娇笑道:“还能笑呢,一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将今日见到的情况一说,秀眸凝重,加了一句道:“那边人也被提走了。”
安平大感不妙,望向王默道:“啥情况,没拦住吗?”
王默顿时尴尬道:“没找到人,上午去了两人家里,人就不见了。”
安平沉思了一会,杀气盈胸道:“夜长梦多,我现在去经府拜访,你带人藏在外面。我画个经府草图给你。我先见机行事,形势实在没得选,就硬抢!以烟火为号,蒙面直冲经纬伦小楼。抢到人之后,快速送走,短期别再回来。”
转头对刘媛流露感激道:“姐姐就先回去吧,今日事多就不留你了。”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在历经无数摸爬滚打的岁月鞭笞之后,刘媛碰上任何事都显得从容不迫,嘴上淡笑道:“就这么着急把自己拉出去遛遛,称几斤几两了。”
安平顿时一脸苦笑。
成长的历程终究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踏过,刘媛望着对方的那一脸坚定冷厉,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