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绿蚁新醅酒
安平来到周清涤房门口,敲了半天,没人开,叫唤也无人搭理,半响来了一句“睡着了,有事明儿再说。”
这个待遇,心理准备那是足斤足两的。带着苦笑取出笔墨,写了纸条,将这友谊的小船从门缝推了进去,回屋温酒以候。
周清涤等了一会,见人走了,咕哝了一句:“这么没耐心,长脾气了,哼。”
捡起纸条,展开一观,唯有数字笔墨未干——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顿时笑骂道:“这个大老粗,又不知哪里剽经窃典,欺骗我这小姑娘家,蔫坏蔫坏啦。”
喜滋滋磨蹭了半天,来了安平房外,房门虚掩,轻轻一推就开了,但见安平正煮酒,粗犷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毛微微蹙在一起,乌黑深邃的眼眸,仿佛怀揣无尽的忧虑,偶尔片刻的孩子气淌过,又流露一脸赤诚,一时之间,不禁痴了。
当安平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又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往座椅按去,周清涤半推半就从了。
刚落座,周清涤戏谑之言随口而起道:“哟哟哟,大情种这么有雅致,不过这摆得是鸿门宴还是复合庆功酒,咱得先掰扯掰扯。”
有些现任对这种事都介于“不说憋屈“和“说了矫情“之间,周清涤可没那么好说话。
这种事越抹越黑,安平哪敢多纠扯,朗笑道:“跟你在一起,天天都兴致满满。”
兴致满满,哼,兴致满满!
“安平,你钓过鱼吗?”
“很多年没钓了,怎么了?”
“前日我见到有人手里捧着一把鱼饵,使劲往池塘里撒,鱼儿不知死活,疯狂扑来抢食。安平,你说这是谁的责任?”
这含沙射影的埋汰谁讷。安平今日不敢惹这母老虎,只好应声道:“这些没脑子的鱼儿固然可恶,但钓鱼的人,当然责任更大。”
“为啥呢?”
哪里不晓得这主今日要发什么飙,诚恳道:“鱼儿图谋不轨是本能,钓的人欲拒还迎,当然是主观上的故意犯罪。”
周清涤眉笑盈盈道:“还有吗?”
那笑容让安平顿觉周遭阴风阵阵,汗毛发凉,直接拿出最好的态度道:“爱情里准备背叛的一方,整日花枝招展招蜂引蝶,另一方苦口婆心,叮咛对方冷静守正,最后劝人的发现——自己倒成了小丑。”
眼见周清涤一脸玩味,打定了决心要强势宣告主权,让自己骚动的心知难而退,只好当个顺毛驴,战战兢兢道:“爱情之所以美好,就在于专一和排外,这边界感一定要清晰,牢牢束缚自己,否则一日必然会玩火自焚。”
眼见这母老虎神色稍霁,安平这时才敢落座,给周清涤倒了一杯温酒,温声道:“尝尝,要不要帮你弄点宵夜,晚上没吃饱吧?”
这个时候不拿出态度来,那就不是周清涤了,只听她嘲笑道:“不用,气饱了,咋不去伺候你的旧情人去。呆了那么久,干什么去了,该不是上赶子人家,人家瞧不上你吧!”
这个时候总得给人家主动进攻的快感,安平头铁,一本正经道:“没干什么,就是两个人绕着湖畔走了一圈,其实没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无言,到底分手了那么久,也没什么好聊的,而且现在我有了你,对其他所有的女子更没了想法,这叫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倾海万顷唯系一潮。”
“没有旧梦重温,搂抱一块,倾诉离情,怀念过往,顺便再展望一下未来?”
男人的前女友乃是女子终身的情敌。
无论当初两人分手是谁辜负了谁,假若事隔多年,前女友找上门来,寻求男人的帮助,九成以上都会获得成功。
而更严重的是,很多男人甚至不会拒绝和前女友,发生实质上的肉体关系。
这些男人之所以和前女友很容易纠缠不清,是因为在他们内心里,强烈的占有欲一直在暗示着他们,前女友依然是属于他们的女人。
若是二人曾发生过千疮百孔的争执,互相失望透顶,倒也没那么忧心,可这俩人,明显没步上这一步。那这方面还不严防死守,把态度摆得鲜明凌厉,周清涤哪肯善罢甘休。
安平对此能充分理解,可由着星星之火泛滥,终究会成火烧连营,此时灭火都来不及,哪敢火上浇油,忙岔开话题道:“没有,哪能呢,从今以后除了你,别的女子,我是一个也不抱,这叫从一而终,是我优良的品德。来,喝酒,喝酒。”
瘪嘴一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周清涤怎会信了他这鱼钩钩。
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方法永远只有一个——时间和新欢。要是时间和新欢,也不能让人忘记一段感情,那原因必定只有一个——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
女人嘛,有时候想得明白,但心里未必就接受得了。
世间就是这样,大道理人人皆懂,小情绪却难以自控。
“安平”,周清涤唤了一声,慎重其事道:“李秋月这种女人从小无父无母,又在声色娱人的环境长大,她的人生观必然与常人有异。她们这种人,很难放胆真正爱一个人,偶尔付出一点,总是希望换回的更多,还不如说是垂钓。再加上她容颜貌美,心机深沉,又会察言观色,没有几个男人驾驭得了,我是希望你别再给她骗了。”
眼见安平的神色随着自己的话语变幻不定,也不想给恋人留下小肚鸡肠的印记,周清涤语音转缓道:“此生我见过不少缺爱的女孩子,她们往往谈不好恋爱,明明在乎得要命,眼泪都要溢出来了,嘴上还要说着没事,她们需要的安全感,不是一般男人能给得起,安平,做为我周清涤的男人,我绝不会骗你!”
在女子面前,态度就是一半回答,安平握住周清涤的手,笑得那叫一个诚恳,情深一片道:“知道了,从今以后,我就供着你一个人雨露逞芳,要做傻子,也只做你一个人的傻子,好吧。”
有理没理,抱着她就欲一顿热吻输出,先逃过一劫再说。
周清涤这时哪肯如了他所愿,东推西避,顿时两个冤家的惺惺作态,迎来无数风雪围观,呐喊助威声呼呼作响,那叫一个少儿不宜。
半响,周清涤呼吸急速得像随时可以断气,眼中的炙热情火可把任何男人的雄心溶掉。
而做了强买强卖的禽兽安平,乐滋滋取出一个玉盒递了过去,准备开启贿赂回报。
周清涤一脸晕红未散,接过打开一看,见是一粒晶莹剔透的果子,那无尽的氤氲灵气,平生仅见,暗暗心惊。
安平开始了献宝之旅,将火灵果的功效、来历一阵添油加醋,口沫横飞。那势头,刻下给他一块石头,他都能给你吹嘘成黄金。
周清涤可不傻,只是淡淡按着果子,对这种事后赔罪之资,并没有流露多少欢颜,而是突然递过来一杯酒,冒出一句:“想来,李秋月应该也是有一粒的吧?你这套说辞,嘴皮子这么溜,应该练了不少遍了吧,真辛苦呀,来,来口润润喉!”
面对女人这酒,这脑洞,安平脑壳疼,仿佛瞬间遭到一亿两千头马蜂狂蛰,头发都竖了起来。
可情人已是如此点醒,严正摆明了要给双方的爱情上一道紧箍咒,随口忽悠,已是绝不合适。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当时发现的时候,一共是九粒,我们七个兄弟一人一粒,后来不经意间,被李秋月发现了剩下的两粒,是给了她一粒。当然,当时给的时候,我还比较年幼,无知嘛,不懂事,草率了,不像现在,我给你那是深思熟虑滴,心甘情愿滴,眉笑颜开滴!”
做戏做全套,对着心爱的姑娘怎么哄都不为过,安平突然单膝跪地,双手高捧玉盒,朗声道:“我所闻,日走月沉,星子深深,一砚笔墨为谁候,画一生情入颜容。小周姑娘,请笑纳了小弟我这一番真心吧!”
这惺惺作态但凡男人一观,大前夜的隔夜饭也要吐在当下。
看戏坐后排不打紧,看不清戏,弄清了演戏的人也成。周清涤但觉今日御夫有术,心情美了,喜上眉梢随手收下。
当晚,安平监督她服下,在一旁护法,一夜间,就听得她痛苦的鬼哭狼嚎,与风雪并秀,直冲云霄。
第二日,安平带着封危来到清馨楼,开了个包厢坐下。
过了约定时辰一刻钟,还是没有见到人。
正自纳闷,突然房间飞入一粒揉成一团的纸条,而门外一个人影一晃而过,眼角一瞥,感觉对方背影依稀熟悉。
打开纸团一看,写着“你被跟踪,半个时辰后瑞云楼见”。
下楼后极度小心,发现确实被两拨人跟踪,当下暗暗心惊,甩开眼线,来到瑞云楼开好包厢坐下,半响进来一人,发现这人,竟然是狄山饭庄那个叫雨生的瘦削木讷男子。
对方坐下后,安平审视了他半响,出声道:“你知我是谁,又找我何事?”
对方盯着安平的眼睛,不徐不疾道:“当然,玄武御林军虞侯率中郎将安平安将军嘛,此行乃护送朱雀公主上官锦绣归国,这不是秘密。我乃玄武监察院青龙城情报负责人之一,龙甲三号,这次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看了对方的身份证明,安平没有大包大揽,淡淡道:“说说看。”
雨生并没有因安平的态度不满,直爆主题道:“三年前,青龙户部尚书刘晏在世时,火神教的楚凌风找到他,提了个建议——遍集青龙能工巧匠仿制玄武银票,利用经济战搞垮玄武。
当时,这一提议得到刘晏的大力支持。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大量玄武银票用纸,又暗中物色了大量各行各业高精人才,秘密在狄山城开始了研制。
其时,我也被挑选进去了。历经两年多无数次失败,最终圆满完成,共仿制了玄武银票,一百八十亿两!”
此话一出,如此巨量的银票,惊得安平,那是一个目瞪口呆。
半响,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张银票,安平左看右看,感觉模仿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根本察觉不出是假的。
“你看了,这银票仿制得天衣无缝,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两年前,玄武监察院获晓消息后,就安排了刺客千方百计刺杀刘晏,希望刘晏死后,缺了他的总体调度,能将这想法扼杀在起步阶段。然而刺杀数次没有功成,虽然最终杀死了他,但银票却已经被仿制成功了。”
喝了口茶,雨生接着道:“我们这些技工,彼时一度被隔离看管得极度严格,直到事情结束,才被放了出来。出来后,我怂恿大家去狄山游玩,设计杀死了其他几个负责的主要技工,绝了以后再仿制的可能。但已经仿制好的银票,已经押解到了青龙城户部。三日后,银票将由多名高手护送到玄武边境,交由玄武内部的勾连之人出手。”
雨生这时盯着安平,气氛凝重道:“为防夜长梦多,我想请求你的帮助,在银票运出青龙城之后,择机劫走销毁!”
安平消化了一番这震天之言,没有立刻答应,蹙眉道:“那印钞模板呢?”
得到这样的回答,雨生知道今日事情基本办成了,应声道:“这个交给我,我会在银票出城的那刻,安排偷出或破碎它。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帮忙,一切我都会安排妥当,绝不会牵连你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