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周清涤的首秀
朱雀凤尾道千叶城外,乌云密布,气氛肃杀。
苏沉央一声戎装,高跨英招之上,豪气冲天。
身后,是无数驰阵选锋之士,阵容规整、盔坚械利、斗志昂扬。
十一大军团各占其位,书写“冒刃、陷阵、勇锐、穷兵、勇力、死斗、敢死、励钝、必死、幸用、待命”的旌旗迎风猎猎。
将士们面目坚凝,森冷嗜血,只待主将一声令下,誓让对面之敌,悔了来这人间。
洛志洲面对对面的霸烈军威,虎目微凛,狂涌死志。
左右两侧,宋仁、王璘思绪复杂,神色变换不定。
身后战士,粗布麻衣,阵容凌乱,军械杂乱,士气高低起伏。
一年之前,这些人或还是农夫、车夫、渔夫、伙夫,不一而足。是什么,让他们踏上了今日的不归路?
临海的凤尾道地处帝国边沿之地,山高皇帝远,无数次抗击兽潮的大战中,锤炼了这里的民风,勤劳且彪悍,热血又豪勇。无比丰富的资源,却比不过老天的怜惜。这里,火山、地震、海啸、瘟疫,层见迭出,生活变得水深火热。
六年前,一场巨震摧毁了无数家园,朝廷赈灾款被人中饱私囊,层层克扣,终激起民愤。野心家巩妄喜振臂一呼,谋求自治,顿时,数十城风起云涌。
当十个人拿起刀,百名手无寸铁的壮汉都得被裹挟,慷慨悲歌,有时就是一个笑话。
而这些被裹挟的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然后,他们在被信仰充分洗脑前,只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
洛志洲如今想来依稀后背发凉,一代天骄女皇上官幻瑾听信谗言,祭起屠刀,那是杀了个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此时正值朱雀泰齐年,史称泰齐惨案。
惨案过后,女皇幡然醒悟,痛悔不已,自下罪己诏,狂杀贪官污吏三万两千人,铸造历史第一大血案。最终抽调无数廉洁有能之士,填补空白,牧守一方,希望亡羊补牢。
然而有些流血的恶孽,终究需要血来偿还。
一年前,凤尾道再次爆发惊天瘟疫,闾里老弱死籍籍,篾绳芦席肩两夫,绕郭累累瘗千百。新任节度使雍本全,欺上瞒下,上报死亡千人,实际何止百万众。
往日的血痂远未愈合,灾变再次未得到及时抑制赈济,终激起滔天民变。
朱雀,朱雀城,皇宫,二日前。
望着上官锦绣和那元丑送人离开的背影,高坐龙椅的上官幻瑾,独望满殿庄严,面无表情。
被送走的,是周清涤一行。上官幻瑾此时,心里不得劲。
人在困境中,常常焦急于如何解决自己的问题。然而,解决自己问题的关键,往往在于解决别人的问题。人生的真相往往是这样的:你只要解决了别人的问题,然后你自己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两百多岁的上官幻瑾,年华对她是无效信,龙颜凤姿,眉眼犀利,举手投足都能散发出驾驭天下的强大气场。
雍家是朱雀名门旺族,累代簪缨甚盛,民间流传一句笑言:无雍不开榜。
启用一代大儒雍本全,上官幻瑾是希望他以仁心换人心,何以此人在短短五载就堕落至此。
帝国严正考评升迁之路,就那么令他畏之如虎,曾有人讥他“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如今看来真是一语中的。
这些未经权欲考验过的理想主义者,果然不堪一用!
泰齐惨案的悲歌还历历在目,此次,自己本意和平解决此事,人算不及天算,顾博锋竟敢长臂管辖,插手其中。
此人自恃入圣修为,创立太初,对君权天授大肆抨击,鼓吹君权民授,频频敦促君主立宪。往日,自己敬其实力,对其多加忍让,予了他充分的发言权。
面对自己多次暗示,适可而止,不可再前进了,否则必然会发生极不愉快的事情。
顾博锋令我上官幻瑾失望了,大大的失望了!
如今看来,示弱,永远不会换来同情,只会换来,更猖狂地放纵和更苛刻的索求。
洛志洲这些酒囊饭袋,成了他政治诉求的推手,一个对方玩弄权势的政治道具,俗称工具人。为了谋求独立,四处策划丧心病狂的恐怖活动。单皇家鞠躬院惨案,就造成五千六百人伤亡,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怒处,上官幻瑾一手狠拍龙椅扶手。
“咔!”
纯金龙椅顿时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朱雀城外亚纶山脉,险峻巍峨,绵延千里。这里灵气充沛,风景如画,乃一处修真圣地。
闻名遐迩的太初教,包圆了这方广阔的天地,像是朱雀城的镇门狮,又像是卧榻虎。
华灯初上,顾博锋高坐主位,面对周清涤、阿秀、慕香寒三人谈笑风生。
周清涤目视眼前贵气逼人的男子,臆想刻下如果是安平那负心汉在坐,他会如何开这个口。
“顾教主,前日,晚辈在市井听到一个笑话,不知道讲出来,会不会贻笑大方?”
顾博锋望着眼前这五官比例极其协调,下额线极其清晰的标准气质美女,淡笑道:“周姑娘不必见外。”
周清涤娇声呵呵道:“这些市井中人呀想象力也真丰富,说是数日前顾教主八百岁寿宴当日,朱雀女皇送来了太初教三件精美木盒贺礼。木盒外面分别书写——‘害群的马、搅屎的棍、盛饭的桶’。礼物是三头纯金打造的猛兽,兽身分别镶刻了几个大字——‘镇山的虎、远见的鹰、善战的狼’。”
顾博锋自在无比地摆动茶杯,若无其事道:“周姑娘不是一般人,那我也没必要刻意隐瞒。这不是笑话,我常常自诩自己,是朱雀的镇山虎、远见鹰、善战狼。想来上官幻瑾对此,是持不同意见的。”
眼见阿秀辛苦忍笑,顾博锋洒然道:“秀兄,如果想笑,尽可酣畅淋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辱的。”
“上官呀终究是个女人,换了我,一定来个内外互调。哈哈哈哈!”
造物主创造猫,是为了让人类享受抚摸老虎的快感。而在阿秀这里,宇宙上所有人都可以是他的猫。
眼见阿秀笑得肆无忌惮,热烈且持久,周清涤顿感压力大增。
顾博锋此人太有自己的信仰了,圆润无暇,可坦然面对世间一切风吹雨打,绝非他人可以轻易动摇之辈。
周清涤随声淡笑道:“能请教一下顾教主,上官陛下为何对你有如此大意见?”
顾博锋俯望朱雀城众生,铿锵道:“宇宙存在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为了智慧生命在里面生存,而是为了让生命在里面升华。如此,宇宙方能循环往复,代代相传。而独裁者的本质,就是禁锢了众生的灵识,令众生灵性潜能,得不到释放,是抹灭人性的极端恶劣行径。”
周清涤一听,头更痛了。对错先不谈,智商税妥妥得献了。单这云里雾里的说辞一出,对方已是一名高段位的传销大师无疑。
顾博锋可没想过要照顾周清涤的思绪,抑扬顿挫道:“古来多权贪,当位列高处,滤镜糊脑,能上又能下者,世间有几人。而明了这点的芸芸众生,又几人。
我这么一个挑刺者,自然也就不招人待见了。”
阿秀闻声起哄道:“任何观点和结论,如果没有经受过对立思想的质疑和考验,都是不值得信仰的。小周,别怂了,开喷他!”
慕香寒看不下去了,娇声道:“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整日自诩嘴炮小能手,你倒是自己拿点有深度的,出来献献宝呀。”
阿秀怼人大多就是为了唱衰而唱衰,真让他动这些高难度的脑筋,那他更乐意把脑细胞留着逗美丽的姑娘开心。
周清涤碰到这猪队友,只好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开麦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顾教主这些话,抛开内容来说,我还是十分赞同的。
顾前辈,您有为天地立心的理想,我非常敬服,然而你亦说民智未开,拔苗助长,亦恐非天道吧。
另外,我听说顾教主介入了当下的凤尾道之变,而且手段荤素不忌,残暴恐怖异常,致使上万无辜之人殒命,若这就是太初倡导的内仁外义,那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顾前辈难道,就不应该多想点别的什么吗?”
阿秀这时又开始了他那自以为是的表演,俯身过来,立起一只手掌遮挡在嘴边,低声道:“你们上官女皇发话了,对于恐怖分子,原谅他们是阎王爷的事。她将士们的任务,就是将那些人送到阎王爷那里下油锅。”
说完自顾自逗笑了他自己,发出声震群山的大笑。
如果听了反对意见,撒丫子就跑,那也就不是顾博锋了。
只听他淡然道:“说实话,祸及无辜不是我的本意,但在推翻暴政的坎坷之旅,说没有流血牺牲,那是在书写童话故事。”
一阵清风袭来,看来是勉为其难想吹散这话的血腥之意,可这茫茫群山的花红柳绿,没个三年五载,如何脱得去这冲天匪气。
周清涤这时才发现那负心汉的一句口头禅,很有道理: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没有实力的威胁等同于笑话;世间的一切博弈,都是基于实力!
对她而言,人性的阴暗面还是没有太直观的认知,而且亦不能只凭借道听途说、只言片语,就给人贴标签。还想挽救一下,娇声道:“此次来朱雀,一路上我们刻意花了点精力,对陛下的执政魅力和百姓幸福指数做了个评估,数据还是蛮好的,63%与67%。”
阿秀又开始走别人的路了,让别人无路可走,朗声道:“才刚及格呀,如果在我太初教的引领下,增加两成,应该还是可以的。”
眼见顾博锋怡然自得,显然是笑纳了阿秀的疯言疯语。
朱雀城外,月光抛洒冷辉,六十万大军披盔带甲,杀气腾腾,兵分三路直奔亚纶山脉。
领头之人,白衣飘飘,年约六旬,清瘦峥嵘,道骨仙风,宛如神仙中人。
正是朱雀皇室顶梁柱——上官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