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四章 雾失楼台

当天空黑暗到一定程度，星辰就会熠熠生辉。

目视眼前高大的平凡男子，鸠摩映云绽放十二个时辰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半月形的微笑曲线上，温婉与欣喜如同露珠朵朵，向贝齿的闪光里躲。那笑是神的祝福，美的轻歌，碧水的映影，春风的呢喃。

所有围观的世人，蓦然间升腾起一股柔情，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在与自己对话，愿意在这满目泥泞的一次次日升月落里，再爱一次人间。

而容云鹤，与所有人皆不同，望着这素色年华里最永恒的风景，蓦然间，他很是心酸，然而，真要抽丝剥茧，它又是，那么的莫名。

鸠摩映云身侧混混的眼中，眼前的清秀女子，似乎被这股笑容悸动到了，目光有点闪躲，像一只落足无人芦苇丛中，方敢放声高歌的黄莺。

上下扫了一眼这位拘谨的丽人，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这种人已经基本绝种了。

长生之后，所有的大道理世人皆懂，然而舍、得何种特质，有时，心却静不下来。

“姑娘，你亦是造物主天造地设的神迹，我鸠摩映云不比你高贵一分，勇敢一点，需要我予你些微人生的参考吗？”

秋昉优扫了那几个混混一眼，又看了一下直播的视频，又望了一眼容云鹤，最后目光集在鸠摩映云身上，魔魔怔怔发呆。

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

现实里，气氛寂静冷凝，网络上，两极化严重，有人震耳欢呼，有人哔哔咒骂。

记得儿时有一时，青黛星上有一处小小院落，满院东风，海棠铺绣，梨花飘雪，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可一场骚乱之后，那无尽的颠沛流离，山赶着山，山山漫漫结成关，花赶着花，花花叶叶尽凋零。可如今想来，它竟然还透着一股可亲。

被虏来之后，千人骑万人枕，逆来顺受还得强颜欢笑，每日一起床，还得不断涂脂抹粉，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给自己加油，重新穿上这凌乱的人间......

呵呵呵，最盲目的服从，倒成了当下仅存的唯一美德。

整日梦里垂泪的自由与光明，如今仿佛一步之遥，秋昉优，刻下的你，惧怕吗？

清风透过人潮，微微拂动发丝，鸠摩映云望着秋昉优，心映苍穹，波澜不兴。

幸福是将灵魂安放在最适当的位置，而那个点要找准，真的好难。因为量子运动不歇，智灵生物本身，它亦是变幻不定的，人有千面，人心千变。

有智者说过，人是一种具有双重性的矛盾体。具体来说，人不断穿梭于两极之间，既神又兽；既高贵又卑劣，既自由又受奴役；既向上超升又堕落沉沦；既弘扬挚爱和牺牲，又彰显万般的残忍和无尽的自我中心主义。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其实真正的幸福，不是那些你极力追求的东西，反而是那些习以为常，略显平淡，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的东西。

望了容云鹤一眼，鸠摩映云再次笑了。

就比如遇见眼前傻子，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珍惜。

“夜色深处，我秀香需要一盏灯，照耀心灵的黑暗；我需要一朵光亮，去掀开生活的真相；还需要一颗高悬的星，用来仰望。而时空的彼岸，我秋昉优无须冗繁的解词，我只要简单的文字，淡泊的生活，足以。此刻，当我见到圣女，一切，‘我’已有了答案。请圣女超度吧。”

轰！

现实与网络，沸腾共掀。

时间，还剩45秒。

容云鹤流露无尽欢喜，鸠摩映云松弛愉悦。

听故事的人总期待惊险，故事里的人总盼望平安。

缓缓立起左手，做着半个外狮子印，象征誓通宇宙共鸣，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圣人之志，有无之境，亦有亦无，非有非无，信徒秋昉优（秀香），可甘自愿皈依‘无我’，此生永不背叛？”

月洒清辉，天地静寂。

蓦然，传来一声蛮横的叫嚣，“让开！”

人群为冥河的惊天戾气所摄，缓缓让出一条道路。

面对冥河冰冷的双目狠狠凝望不语，对方往日淫威肆虐，秋昉优心一下瘦了二两，凌乱如寒风蓑草。

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

30，29，28......

望着秋昉优的惊惶失措，蓦然，无尽狂怒上涌，天地回荡着容云鹤平生第一次暴咒：“操你娘的！”

呼！

奋起全身细胞之力，飞速一拳，对着冥河暴击而去。

砰！

背后坚墙一阵摇晃，沙尘簌簌直落，胸膛挨了一记闪电重击，飞撞之上的容云鹤呕血狂喷，又反弹冥河身前，去了半条命，萎靡一团。

伸出右脚，踏足容云鹤面容，狠狠乱拧，目射寒光道：“秋昉优，秋昉美现在在青黛星教书，听说还挺快意的，我看你最近是不是过分寂寞了，缺少一个伴呀。”

人与人太熟，就知道刀往哪里捅最痛。

一听到这世上唯一亲人的名字，秋昉优可怜的一点点勇气，瞬间雨打风吹去。

19，18，17......

轰隆隆！

晴朗的夜空，毫无征兆间，响彻一声惊天炸雷。

容云鹤那哀莫大于心死的容颜，上凸下凹，肆意变幻，而死鱼般的眼珠，还在紧紧凝视着自己，没有祈求，也没有抱怨，唯透着一股秋雨的悲凉。

秋昉优惊慌失措，不敢直视，不经意扫了一眼视频，又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眼。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那里面的自己，怎么那么陌生，可为何，她如此陌生？

转目鸠摩映云，此女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此时，她依然一脸平淡圣洁，如同澄静井水倒映明月，仿佛亘古不变的星辰，隔绝了一切无常的命运之风。

又转目人群的那一脸戏谑与冷漠，蓦然间，秋昉优涌起一股惊天怒意，而这股怒意是那么的莫名，剪不断，理还乱。

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事事难忍事事忍，悲喜自知，他人难悟，静静崩溃，默默自愈。

这一次，我秋昉优，选择我自己。

伸出右掌，叠对鸠摩映云。

“信徒秀香自愿皈依‘无我’，永不背叛，否则甘遭万世沉沦之苦......”

轰！

山河变色，五太无尽嘈杂沸沸扬扬。

风雨中，百里晟缓缓吐了口气。事来扛住是本事，事过翻篇是格局。可该如何衡量，那就是我百里晟的自由了。欧阳元修，离你来我西天城，讲道无尽之爱，那日子，定不会很远。

燕飞蓦然发出一声兽吼，只要扛过今夜，大军压境，欧阳元修，我燕飞立誓，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亦难！

“风雨中走来，我秋昉优倒在了泥泞中，世人对我鞭笞咒骂、腌臜孑孓，苍天从未多看我一眼。今日，我保持沉默，无意释放内心烟火，‘无我’，我秋昉优，拒绝加入！”

啪！

一道闪电划破黑夜，蜿蜒直下，刺目至极，耀得所有人心无法直视。

无尽的焦躁和慌苦，宛如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充斥无尽的五太虚空。

蝴蝶很美，可它终究，飞不过沧海。

无声无息间，鸠摩映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