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损友损招
玄天,青龙,太素峰,起雪皑皑。
白色抖落人间,一位丽人扛着一头羚羊,踩踏积雪,缓缓而行。
但见她身着彩虹色的条纹针织套头衫,色彩鲜艳亮丽,搭配粉红色的半身长裙,身披白色鹤氅,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优雅俏丽的气质美。
夕阳橘红,为她绘色,天地有她,无需等春日来。
伴着雪地玫瑰的姹紫嫣红,一座木制建筑,逐渐映入眼帘。
一大一小两个男子,一个视约三旬,一个估摸七八岁,正落座檐下木廊,欣赏落日。
“不夜侯,你说为什么日落的时候,天空是橘红色的?”
“那是因为呀,有颗星星正在出嫁,天空自然就显得喜庆了。”
“不夜侯,你爹咋给你起了个这么怪的名字?”
目视悬在半空,高达百丈的永乐大钟,那厚重斑驳,如似沾染了时光的古锈,直击而来。它是岁月沧桑而不自知,我在人间仰望应如是。
“饮真茶,令人少眠,故茶美称不夜侯,美其功也。我爹喜欢品茶,起我的名字,就随着他的心意,是潦草了些。你的名字就厉害了,‘文清’,三重意义哦,一,华美,有文采;二,文化、文明、文辞;三,有文质彬彬的修养。我看你长大后,最差也能当个翰林大学士。”
“哈哈哈,那必须的!我偷偷告诉你哦,我爹说我名字是我娘取的,我爹他打小一翻书就打瞌睡,字还没我认得多,真是羞死人了。”
“哈哈哈,这样你爹还能娶到你娘,这不证明,他更老厉害了。”
“嗯。”孩子这时不知怎的,一下情绪低落,久久无声。
男子发觉他的异样,正想置语开解,但见他小手突然在木栏一拢,掌心顿时多了一捧积雪,蓦然,向着回归的丽人,狠狠砸了过去。
“噗!”
雪花纷纷散开,在没有闪躲的秦如玉脸上。
淡淡扫了眼孩子,秦如玉目无表情,抖了抖风雪,自顾自入屋而去。
“噗哧!”
羚羊的脖子蓦然裂了条口子,鲜血直喷,随手操起一个盆子,飞快接住。
秦如玉的动作娴熟、迅捷,宛如一个从业多年的屠宰工。
这一幕,若是被秦道广看见,不知会否红了眼眶。
“是、非的概念,每人都是各自建立在自己的、有限的观点上,孩子还小。”
秦如玉缓缓转头,扫了眼进来的三旬汉子一眼,一丝诧异,一掠而过。
这是一个脊骨挺直,魁梧奇伟的汉子,面目沉冷略带一丝阴狠,唇边留着短须根,有点不修边幅,神态时常荡漾着事事漫不经心的神态,可一双电目,魔光闪闪,却敛而不泄,如似无底的深潭,一看就觉得他是绝不好惹的人。
三个月了,秦如玉在他手上,尝试着逃了十九次,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对方告诫她,再逃一次被抓住,会吃大亏,且没有人会同情她。
这个男子对刁文清,态度和善,很有爱心,但对她没有,故而,秦如玉没有不以为然,她深藏了愤怒和不服气,她在等待时机。
“胜负和爱恨,都不是神明掌管的范畴。我不是要囚禁你,但有些罪孽,你需要自己自赎。”
清醒温柔知进退,就足以落落大方,“我明白。”
眼见汉子掉头,准备出去,秦如玉突然出声道:“不夜侯,能告诉我,你来玄天的目的吗?”
汉子顿了一下脚步,仿似没有听见,追随着孩子的足迹,消逝在了苍茫风雪。
秦如玉停下了动作,透过木窗,愣愣凝望不远处的最高峰。
三个月了,随着这个男人没日没夜地疯狂挖掘,永乐大钟之下,一面高达百丈的城墙,已经向天地展露出它的壮阔和苍凉,那么,等待剥开冰雪外衣的巍峨里,究竟又隐藏了什么?
鸿墨在熔浆海洋里徘徊快一个月了,无尽的孤独和炙热、高压,紧紧窒息着他,但他,没想过放弃。
他见过一次飞艇冲出海面,那惊人至极的高速和抗压能力,令他目瞪口呆。与夜狼卫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深刻明了他们的可怕,没有贸然选择与之一战。
他想找到檐年红,但黑狱星,实在是太大了。
这里是地下百里,能量护罩的光幕不断在萎缩,纳米盔甲逐渐变得通红,呼吸不知觉间渐渐急促,智能管家“融雪”,不断发出危险的警报。
正考虑是否上浮换气,耳边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那来自对偶体。
人生有幸有挚友,互相为镜,在白昼看清世界,在黑夜看清自己,若那长在地狱的向日葵,即将枯萎,要么共赴深渊,要么同挽狂澜。
“走,出去逛逛。”
靳灵汐还是喜欢淌过江城的小雨,喜欢山寺的落日钟声,喜欢大漠孤烟的庭燎,喜欢澄江一道月分明,喜欢细雨茸茸湿楝花,可如今,她的这些喜欢,落入了字里行间游历,苍山泱水,一夜看尽。
每一座城,每天都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华灯初上,小镇梦醒,万家灯火,点亮冷暖不一的人生。
街上,不断有奇装异服、珠光宝气、彩衣缤纷的各族佳丽伴着情郎,擦肩而过。他们各个活泼爱闹,旁若无人嘻哈玩乐。
一曲震撼撩人的老歌,热情加火,横扫长街,“我的生命将不再如过往,因为女孩你闯进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的,一举一动。我无法形容,我对你的感觉,但是女孩,你知道这是真爱,请留在我身边,圆满我今生的梦想,我将是你最完美的情人。哦,那感觉真棒,女孩。这就是我毕尽一生去追寻的完美爱情,那感觉就像,我终于,找到了真爱,你让我的世界天旋地转,全是因为你......”
长街上,红男绿女们每个人,脸上的笑意显得更恣意洒脱,可以理解,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喜与悲,都将伴着栀子花,埋葬在岁月的荒冢。于是,他们都成了夜空里的一颗星,在他人的天空,借住一夜的光。
靳灵汐没有被虐打,也没有被追索记忆,她只是淡淡报出自己的名字,肩上就是清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
没有人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一块黄金,变成顽石,对于这点,她有点庆幸,是的,她是个有办法,将记忆彻底放逐的修士。
她被勒令七日内,必须恢复一个人的记忆。
这个外貌粗犷的男人,如今就走在她的背后,目视她的唯美背影,眼中泛动爱慕的海浪。
这个人就是——安平。
他的记忆整整丢失了——十年!如今,他的记忆中,没有周清涤,更没有郭琇莹。
目视一对对红男绿女恣意嬉戏,冰封之城仿佛被凿冰开道,凿出了一个融雪的春天,靳灵汐突然回头,对安平流露啼笑皆非的一笑。
缺乏了周清涤赋予他的爱情自信,这个男人的性格变了,变得含蓄腼腆了。
虽然,她不拒绝青葱的少年爱慕,但她,是看过巫山的云,要的是细水长流煮红豆,对方却是沧海未成行的帆,要的是声色犬马走天涯。什么是似水流年?就如你中了邪般躺在河底,目视流水潺潺,波光粼粼,落叶,枯木,死去的动物尸骸,一样一样,从身上流淌而过。靳灵汐没想过,给一朵注定不会结果的花,补上这一课。
“安沧海,此生,你希冀什么样的爱情?”
“灵汐姐,我要纠正一下,我叫安平,不叫安沧海。没有孑然一身地在漆黑的雨夜里求索过,如何能知道,需要的是怎样的光明。但我以为个人的审美经验越丰富,其品位越健全,其爱情观念就越清晰,也就越自由,尽管这样,不一定幸福。”
靳灵汐顿感好笑,一下扯住稍稍落后的安平手腕,无视安平微红容颜,指着一个搭讪美女的男子道:“好吧,安平,看到那对男女没有。这年轻的爱情呀,要无视前半生的烟火气,无视后半夜的风霜雪,要操起路终己不顾的孤勇,要倾听客途甘之若饴的诉梦,要大胆喊出我要胭脂色,我要颓唐客,我要你!收起你傻孩子的老气横秋。”
这世界本就没有任何一句话,可以让人醍醐灌顶,真正叫你醍醐灌顶的,只能是一段经历,而那句话,不过火药仓库内划燃的那根火柴。
眼见安平目光炯炯盯着自己,饱含炙热,似乎下一刻就会向自己告白,檐年红两百万年的时光斑驳锈迹分割斜阳,所有白墙抹上昏晓,靳灵汐但觉,自己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必须在夏日轰鸣的落日里捂住眼睛,表情如喜似悲,大发娇嗔道:“好啦好啦,我错了,好好培养你的审美经验吧安沧海。”
要熬过枯萎的花期,得见春风袭来,爱是勾动回忆的法宝,靳灵汐眼珠一转,“安沧海,或许你已经有一个刻骨铭心的爱人,可惜此刻的你忘记了,我告诉你一条快速找回记忆的法子,你听不听?”
浮云如冰,野风惊扰飞鸟,安平一听,顿时呆住了,半响,缓缓道:“怎么弄?”
指着街上一个唯美背影,靳灵汐戏谑道:“要让往日千丝万缕的记忆海浪,潜返你的身边,像水流归向大海之渊,只要你放开一切,追上她,三日内,与她好好谈一场恋爱。”
安平顿时涌现孤疑,“让别人成为练爱途中的牺牲品,这样不好吧,要不,我们换个方法。”
火山里喷发出美妙音乐,靳灵汐今日打定主意要看笑话了,如何肯放弃,里挑外撅道:“有的人,视爱情为轮回无休的美妙旅行,在这里,一切总计都是要消逝的,白昼温热日光沐浴过,夜里烟花璀璨过,有什么不好的,安沧海,你去不去!”
“不好意思姑娘,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冒昧打搅你很唐突,但是好不容易得遇,一眼就令我心动的姑娘,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能给个机会,让我陪你走走吗?”
一双无比动人的凤目,紧紧盯住安平,流露惊诧至难以置信的神采。
“别害怕,我是个有自尊的好人,若姑娘拒绝,我会拔脚即走,但定有一股失落的哀愁,醉倒我。我亦将举杯,敬一敬我秉直的脾性,我的莽撞,我的孤勇。”
“呵呵呵。”
美女突然间嫣然失笑,那完美笑靥,可令神明陨落,枯花重开,“真想爱我?如果决定爱,我可不要随随便便的爱,要认真,要隆重,要紧紧握着我的手;给我很多的拥抱和偏爱,我要我是例外,是首选,要眼里都是我,要做那独属于我的月亮,做那个照亮我的人。你确信,你要准备开始了吗,安,沧,海!”
这一刻,最美的月光越过遥远的时空,落入她澄澈的眼眸,雾蒙蒙,亮晶晶,水汪汪,安平一愣,如梦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