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终南山
如今是西秦庆德八年夏,或是墨家的住处地势偏僻,或是翟升陈通两位师伯每次下山都兔子不吃窝边草,又或是临近的青牛峰名头过于响亮,秦衡预料中的刺杀依然还没有踪迹。
按照翟升根据墨家典籍与现实情况撰写的《四方志》所载,终南山北边有两郡,分别为平安郡与蓝田郡,而南边则是比北侧两郡加起来都大的蜀国汉中郡。
秦衡等墨家门徒则居住于终南山北麓的一处地势稍微平坦的谷地,在此地开辟了几十亩梯田,用以种植粮食与马匹饲料,与此同时,还整理出了一片小型马场,以供几人练习骑射。
出了这谷,若向北而行,山路越加平整,即便是骑马也能勉强缓行,而往南则山路崎岖,必须牵马步行。
今日清晨,秦衡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如愿以偿地与翟明夷一起,跟随陈通到北边的西秦私贩铁器,而代价却是几人所贩的货物必须由秦衡来背负。
陈通翟明夷两人轻轻松松骑着马,秦衡与另外一匹马背着上百斤铁器,还没走出半里,秦衡眼珠一转,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哀求道:“老陈,虽说这铁器不重,但也太冰冷了,不如让马来背铁器,让我来背师姐,好不?”
陈通眯眼看了一眼秦衡,皮笑肉不笑,果断拒绝道:“你小子倒会挑!等你们拜堂成亲后,你喜欢背就背,我管不着,但是现在不行。”
秦衡露出谄媚的笑容,诡辩道:“老陈,我还不懂我师姐吗?我师姐一定不会拒绝!”
秦衡扭头望着翟明夷,眼神尽是渴望,问道:“师姐,你介意?”
他见翟明夷微笑着摇摇头,立即笑容满面,兴奋地说道:“老陈,你看,我都说了,我师姐一定同意,没错吧。”
陈通摇摇头,笑骂道:“做人要言而有信,你怎么才走半里就反悔?”
秦衡诡辩道:“老陈,这哪是反悔?背师姐与背铁器不是一样吗?”
陈通眯眼笑了笑,打趣道:“真的一样?”
秦衡一脸尴尬,连忙打圆场,说道:“一样重。”
陈通不依不饶,如孩子赌气一般,数落道:“你小子打了几年的铁,便借口说什么小马驹长大了,需要训练,连明夷也一起骗走,训练好了,又说需要练习骑射,就再也没有打过铁,幸好念儿还在,不然我那茅屋便没了生气,你说你该不该罚。”
秦衡反驳道:“念儿姐也没少骑马!再说了,驯马骑马不也能练动法吗?”
陈通哭笑不得,回应道:“念儿不也是被你骗走的!”
秦衡彻底败下阵来,愉快地笑了笑,不再争论,只是默默地背着铁器。
翟明夷见到两人争吵时的可爱模样,捂着脸,大笑不止。
秦衡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谷地,话锋一转,问道:“老陈,为何我们墨家能够找到这么一处风水宝地?”
陈通颇为自豪,说道:“我们墨家先祖替秦国一统天下,替秦朝皇帝调查天下地理山川、户籍人口,所有的案宗都有两份,一份上呈皇帝,一份保留在我墨家秘密据点,就连这穿越终南山的山路都是我墨家建设的,所以啊,找到这么一块地方,又有何难?”
秦衡苦笑一声,问道:“难不成墨家也有私心?”
陈通微微瞪眼,脸上有一丝不悦,反驳道:“那怎么说都谈不上是私心,若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天下为公。”
秦衡点点头,颇为赞同,说道:“那倒也是。”
陈通叹息一声,提醒道:“但是,自从你那父亲得了这关中之地以来,也不励精图治,只顾着自己享乐,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匪患也越来越严重,就连这向来太平的中道也开始有匪了,你以后可不能学他。”
秦衡一脸尴尬,辩解道:“老陈,我哪有好逸恶劳?更何况,有师姐在这,我敢吗?”
翟明夷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回头看了一眼秦衡,继而保证道:“对啊,老陈,您放心,我看着衡儿呢。”
陈通满意笑道:“也是。”
秦衡等三人沿着峡谷向西十里,便进入翟升的《四方志》所说的终南中道,这由关中穿越终南山进入蜀地的山道有三条,分别为东道、中道、与西道,中道最短却最难走,东道最长却也不易,而西道则最为平坦。
山路前方两拨各只有数人、牵着几头青牛的客商远远望见秦衡等三人,皆不约而同地让开道路,想必他们见秦衡三人私贩铁器,以为三人皆不是善类。
临近傍晚时分,秦衡等人距离那大名鼎鼎的青牛峰还有二十里,陈通便选了一处远离河床的平地,就地宿营。
当秦衡与翟明夷点起一把篝火,烧烤着刚刚狩猎而来的野鸡时,身后的两拨人也缓缓到达,也许近距离观察了一个下午后,都觉得秦衡几人并不会威胁自己,便也纷纷在此处宿营,毕竟这里荒山野岭的,多几些人便多些照应。
众人坐定后,便有一名中年男子一手牵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一手握着一只酒葫芦,走近后,拱手笑道:“在下汉中郡城固县朱检,不知兄弟尊姓大名?”
陈通拱手,胡编乱造了一个名字,说道:“平安郡陈仓县陈川。”
朱检将手中葫芦递给陈通,说道:“陈兄弟,是否赏脸喝几口酒?”
“有何不可?”
陈通接过葫芦,干脆利落地灌了一大口,尔后眯眼盯着朱检,问道:“朱兄应能看出我们这是在私贩铁器,难道就不怕我们对你父女不利?”
朱检朗笑一声,摇摇头,说道:“虽说陈兄在哪国是违反律法,但既然能卖得出去,这价格必然低于官营,而据朱某观察,陈兄打造的铁器都是上等,这绝对算得上是利民之举,想必几位都是心善之人,朱某何惧只有?”
陈通面带笑意,颇为自豪,拱手说道:“朱兄过誉了。”
秦衡颇为震惊,将一只烧好的野鸡递给朱检,说道:“朱先生一定是大才,是否赏脸吃一只野鸡?”
朱检接过野鸡,惭愧笑道:“大才是万万说不上,只是小女朱敏嘴馋,我便舔着脸,主动上前卖弄一番,看能不能用银两换些肉,就算贵些也无妨。”
陈通摆摆手,笑容灿烂,说道:“朱兄与令爱但吃无妨,这野鸡多的是,说银钱就太见外了。”
翟明夷再拿起一只野鸡,递给朱检的女儿朱敏,柔声说道:“朱敏对吧?给。”
朱检装出几分严厉,说道:“敏儿,还不快快谢过姐姐?”
朱敏接过野鸡,说了句“谢过姐姐”,又望了一眼秦衡,便大快朵颐起来。
陈通将葫芦递回朱检,尔后问道:“朱兄也要前往太平县?”
朱检点点头,又叹息一声,说道:“不错,如今还有些本钱,想着去碰碰运气,但又无多余银钱请镖师,听说这中道太平无事,便硬着头皮,与同乡一起北上。”
陈通苦笑道:“如今的中道也不太平了。”
几人正东南西北聊着天时,秦衡与翟明夷同时抬起头,望向西方,对视一眼后,秦衡说道:“大概有二十几人正快速靠近,估计来者不善。”
陈通轻蔑一笑,说道:“小蟊贼而已,都交给你们了,若你们连他们都解决不了,以后再也别求我带你们下山,我丢不起这人。”
“好叻。”
朱检听到两人的对话后,旋即眉头紧锁,尔后又舒展如初,依旧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