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鑫琳鑫’地处金融街，与山谷所处的科义大道仅隔着三条大马路，萧冉几次送资料经过，高耸入云的大楼占据了整个视野。

她看着。

暗暗出神。

开车的同事随口聊到，“据说十个来海市打拼的人中，就有七个会把第一简历投给山谷，而最后留下来的，都是人精”

早在几年前，山谷凭借超常规增长的业绩和领先行业的创新能力，毋庸置疑的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独角兽。近几年更是越做越猛。如今，山谷两个字在业内被渲染上传奇的色彩，而山谷的掌舵人傅修直，在外人眼里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萧冉微笑，“那我应该是这七个人里面的一员”

同事惊讶，“你之前在山谷工作！”

“不是，毕业实习那年我投了简历，初试过了，复试没有去”

“为什么？进山谷就相当于有了通行证，往后在整个海市都吃得开，多好的机会啊”闹不明白，竟有人会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萧冉用手指点着车窗，大楼在她指下远去，有些恍惚，“可能，我胆小吧”

胆子，比仓鼠还小。

她不怕在山谷遇到他，因为他两天前去了加州。那晚在面馆门口他跟她说的，他需要到加州办些事情，等他回来，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啊。

萧冉是来要项链的，却跑了个空。她怎么会那么傻，阿部在他手底下做事，他出差怎会把阿部闲在公司。

萧冉为自己不够用的智商淡淡懊恼，把手机放回兜里，只能再找时间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山谷，自然也不是第一回来这层由他全权负责的办公厅。正要准备离开，打过几次照面的女职工瞧见她，停下手头工作，悄声提醒，“霍总不在公司”

另一位员工紧跟着补充，“出差，等两天才回”

萧冉大窘，一个人站在旁边尴尬的微笑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忙”

随即转身，用快速并且悄无声息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厅——可不要再遇上什么人才好。穿过一间很小的，只放置两张长软椅的开敞式等待厅，准备去乘电梯。

左边走廊几名员工步履匆匆，进出甚忙。

尽头却静悄悄的。

萧冉抿抿唇，踌躇不决的后退了几步，办公室的大门就整个出现在了眼前。棕色双扇大门紧闭着，门口办公桌后面一个秘书打扮的女人正埋首作业。

萧冉站在那里安静的看了一会，在秘书小姐没有发现之前，走出了视线范围。

电梯上来，萧冉刚要进去，一抬眼，真是愣了一下。电梯里的初阳看到萧冉，也是面露惊愕。

科义大道比金融街繁华热闹，这里写字楼林立，自然开设各类餐馆，休闲娱乐的场所。从各个写字楼出来的高管、年轻职工于这里进进出出，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山谷大楼对面，空旷的咖啡店，人算是比较少的，此时店里正在放着陈奕迅的《十年》，听着有一种苦涩的味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天了”

初阳兀自一笑，“来找丞哥的吧？”

萧冉心一颤，张了张嘴。这时，恰巧服务员端了饮品上来，萧冉耐心的等服务员把东西放妥，点头致谢，也就没有解释初阳的那个问题。萧冉身子前倾着，去拿镊子，打开糖罐，照例往热奶茶里加了三块方糖。

初阳看着她夸张的动作，好奇，“不甜吗？”

萧冉说，“蛮好喝的，你要不要试试”

说完，看了看初阳面前精巧骨瓷杯里的清咖啡。

她不爱喝咖啡，这个东西，不管加什么都是苦的，颜色她也不喜欢，还不如白水。不过霍丞却很喜欢喝，且独钟情espresso，因为咖啡豆在烘焙过程中产生了两种特殊的化学物质，成就的世界上最苦的咖啡。他每天早上都要喝上一杯，办公室里也是常年备着的。不加糖不加奶贼苦贼苦却见他甘之如饴。她好奇尝过一口，结果整整兑了两杯水才勉强把嘴里那股苦味儿压下去。

有时候也不免奇怪，他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欢，他亦是如此，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块的？

而初阳，多年来的言传身教，又或者是刻意而为之，喜好品味和他如出一辙。

果然，初阳摇了下头，“我不喜欢吃甜的”

她依旧品着属于她的黑咖啡。

“丞哥出差了，你如果要找他，来山谷是见不到的”初阳回到刚才的话题，末了，挑衅一句，“怎么，你不知道吗？”

萧冉抿了抿嘴角，不紧不慢的搅拌着瓷杯里的奶茶，说道，“我不是来找他的”略顿了一下，是要解释的更有说服力，“我找阿部学长有点事，可惜学长出差去了，不在公司”

初阳缓缓点了头，似是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她支着下巴，说道，“上回丞哥回蘅芜，我爸和书会阿姨还问起你，丞哥说你到国外学习去了，不过我觉得他在说谎，你觉得呢？”

萧冉没接话，手在桌下，在不停抠自己的手指上的肉。

“你很得意吧”初阳继续道，“我跟他一起的时间比你长，对他的了解比你多，更比你懂得付出。可你仗着自己年轻漂亮轻易就把他夺走了。你一闹失踪，他什么都不做了只顾着找你，你闯下的烂摊子他帮你收拾。他都不爱撒谎的人为了你把瞎话编的天衣无缝，萧冉，你真的应该好好看看他被你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萧冉抖了一抖，手指已是生疼。为什么初阳话里的一字一词她都听懂了，可连在一起却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萧冉诚实说，“你也年轻漂亮”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全无半点着力，只差没把自己呕死，初阳一时气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

初阳眼睛剜着萧冉，富裕家庭出生，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此刻笑的讥讽又怨恨，“得到的永远不珍惜，是因为太容易了所以廉价？你既然走了又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想证明的已经得到了结果，他确实在乎你”初阳咬牙，“萧冉，你真的洒脱，也够狠”

萧冉怔了一怔，沉默半晌，却是自嘲的笑了。她只怕，还不够狠。如果真有那个铁石的心肠，她就该烂在外头，不会再回来打扰任何人。

最后初阳是被她气走的。真是气的急了，一时失控，把手里的咖啡杯狠狠砸在桌上，怒骂她没心没肺，愤愤的甩包走了。

这一动静太大，顿时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萧冉独自留在原地，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洗礼中一时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她望着咖啡馆外面在烈日下撑伞行走的人出神，目光不聚焦，想什么都不知道。桌面上，她的奶茶已经凉透，失了风味，更找不到胃口去喝了。

之后几天的日子平淡的如复制粘贴一般，期间萧冉除了到临省出过一趟小差外，基本上都是在事务所忙得昏天黑地，做她这行的一向如此。

出差回来后偷得半日空闲，萧冉中午回宾馆的时候随便去了趟超市，晚上加班赶工作总需要些零嘴来祭祭五脏庙，开拓开拓思路。

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萧冉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闲逛，仰着脑袋，目光在货架上挑挑拣拣。

她买东西是很大方的，瞧中了一包薯片便要往购物车里丢两包同款的。零食区走完一半，耳边突然响起购物推车的碰撞声，再是一只手拍在萧冉肩头。

这可了不得。本来心无旁骛选购饼干的萧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回过身的同时猛的反手打了过去……

“靠！”那人弯着腰，痛苦的甩着疼麻的手臂，怒瞪萧冉，“谋杀啊你！”

“是你诶”萧冉有些惊喜。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神情。苏明眼神从萧冉的购物车扫过去，咬牙，“像你这种来超市进货的也称的上稀缺资源了，阿冉，干脆来超市当保安吧！”

又不是故意的。

萧冉倒打一耙，“来超市碰瓷的可不多见，大神不愧是大神，连转行择业都那么叫人出呼意料”

结完账离开超市，苏明心安理得的把自己的购物袋塞到萧冉手上。萧冉疑惑的看着他，苏明甩一甩手臂，意思是被她打残了无法搬砖。

萧冉一笑，行吧。

前方的路边停车位上，一辆红色吉普张扬惹眼，苏明掏出钥匙远远的按了按，吉普车响了两声，后备箱缓缓打开。萧冉把购物袋放进去。

“你那辆小面包呢？”苏明问。

“维修”

登机前一刻她打电话给修理厂，请他们帮忙把停在机场的汽车运走保养。回来的时候住的离公司近，早上都是跑路去上班的，以至于到现在还没去取回来。

“吃了吗？”苏明边说边拆了根棒棒糖放进嘴里，棒棒糖含在口腔一边，鼓成个仓鼠的模样。

“还没”萧冉说，“前段时间事务所安排出差，我也是刚回来的”

“那么忙？连我的短信也不回”苏明有些生气，“那边可在打仗！你不要命了！？”

“那是你离开后的事了”

沙特战乱，国人收到信息纷纷聚往驻沙特大使馆，由国派飞机援护撤离。她那时举棋不定，最终留在沙特。

萧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个月前我转去了利雅得，那里还不算太糟，我有e-mail给你，没看到？”

“都是乱码，连个中国字都没有！”苏明想起来。

萧冉哦了声，想了想，“可能是中国网去了那边水土不服吧”在外面，联系总会中断，向来如此。

苏明皱着眉，古怪的论调，虚虚实实。不过也没再多问，毕竟她从来都是喜欢往外面跑的，去过的地方多，大学时每年寒暑假都会跑上那么一两个国家或地区，也不跟任何人招呼，独自一人背个书包就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发现找不着人的时候，人早不知道在哪安营扎寨了。

一个野孩子。

苏明点开大众点评，边划拉边问萧冉，“有什么想吃的，火锅？烤肉？大盘鸡？”

这么多好吃的，萧冉自然纠结。苏明摆手，“算了算了，问你也白问，你个没主见的”

不满他的话，萧冉将要反驳的前一刻，目光被吉普车边上那鬼鬼祟祟的人影吸引了去……

“黑蚁”是苏明以前所在车队的名字，不过那都是百八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陡然被人提起。

苏明仰着头望天空，莫名的感到沧桑。

苏明深吸了口气，拿下嘴里的棒棒糖，声音懒懒的，“哥们儿，你这信息有点落后啊”

鬼鬼祟祟的人影是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提着滑板的高中男生，因为看了今年西班牙站的赛事，这才认出了苏明。

听他这样说，黑帽子简直又惊又喜，激动的摘了帽，眼睛亮闪闪的，如一般的追星族一般无二。期期艾艾的讨要签名合影，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自远方来，不把一箩筐的知心话倒出来都不得劲。

这种情况自萧冉认识苏明以来已经屡见不鲜，旁边马路上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在喧嚣声中，萧冉百无聊赖的在后备箱坐下，打开微信，回复了几条信息。看到微信界面里霍丞的头像，萧冉的记忆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好好聊聊。可你到底要跟我聊什么呢？

萧冉心头百转千回，好像猜到了一点，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自那晚以后他就没再联系过她，对话框的消息已经是三个月，她出国之前。那时海市天气尚且寒凉，他问她想不想喝鱼汤……

萧冉望着水泥路面的树叶光影，右手捏着手机，一下接着一下的在掌心轻轻敲着。还是应该跟他多说几句话的，萧冉心想。男人心气儿都傲，可霍丞这个人一直都挺会考虑别人的感受的，能放下身段等她那么久依旧好脾气，仿佛看不到她的冷漠和生疏，只关心她是不是生病，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有必要把关系搞的那么僵？

这时粉丝见面会已接近尾声，萧冉看着黑帽子一步三回头的抱着滑板消失在街头转角，懵懵懂懂道，“我跟他一般大的时候也追过星，就北边的那位□□总统，高考作文还写过他呢”

萧冉把手机放回包里，拉上拉链，慢悠悠的对苏明说，“挺好奇的，你说他要是把你写进了作文里，能及格吗？”

苏明，“……”

苏明低头看着她，眼神彻底冷淡下来，在将要发作的前一刻，又见萧冉把脑袋仰起，望着他，笑眯眯的自问自答，“自然是能的，百里大神宝刀未老，虽然我没看赛况，不过单看那个小男生眼里的膜拜，就知道冠军肯定是没的跑了，对吧”

眼神是真的干净诚恳，妥妥纯纯欲欲的小妹子一枚。

可惜，苏明认识她太久了。

“哈”

苏明傲然一笑，抬手将后备箱盖砸下，下了力气的。苏明懒散的斜靠着车身，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叼着棒棒糖，面无表情的继续找吃饭的地儿。

样子别提多狂，多拽。

萧冉聪明人，心里透亮的很。而苏明又是那心思极浅的人，她又怎会不明白他气在何处。

百里苏明是一位优秀的职业赛车手，年纪轻轻就已经斩获了国内国外的各大顶级奖项，是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天才少年，赛车届的传奇大神。他所创下的短道拉力赛赛道记录在国际上至今无人打破，用苏明自己的话说就是“哥牛逼！”

苏明的自信是深刻入骨子里的，只要有他参加的赛事基本上可以说是冠军内定，实力大光明的摆在那。而萧冉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竟然还需要通过一毛头小子的什么鬼眼神膜拜来确定他是否夺冠。没眼力见。

“别看了，你个没主见的”萧冉上前两步抽走苏明的手机，息屏后丢还给他，挑衅味十足，“附近新开了家淮扬菜馆，听说味道还不错”

说着，人已经绕到前头。

萧冉手肘搭在副驾车门上，喊话，“诶，我请客，你今天有口福了”

苏明坐上车，被她匪里匪气的行为逗的不行，哪还有气。

“就没见过你那么记仇的人，什么话都得找补回来，不然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师夷长技以制夷”萧冉跳上车，系上安全带，“这都是你教的好呀”

“抬爱了”

“谦虚了”

车开出去，一路顺畅的来到萧冉说的那家菜馆。环境确实不错，门口还有两个开业迎宾的大红灯笼。大概菜做的好，他们来的时候店里基本没有空桌了。

“新店开张有什么优惠券？”萧冉问服务员，拿出手机打算找找有没有优惠券，完全没有请客者该有的大款范儿。

“行了”苏明接过菜单开始看菜，“还是我请你吧”

萧冉从手机上抬起脸来，“瞧不起人啊”

“我表达的不够透彻？”

“……”

苏明深知萧冉穷的很，倒不是没本事吃不上饭的那种穷，相反的，她头脑还很活泛。简单说，就是很能赚钱，也很能花钱，但是从不存钱。

“我要是个短命鬼，存钱？有钱没命花，留给自己的不肖子孙啊”这是萧冉的原话。苏明只当她年少轻狂，无知者无畏。如今这朵奇葩换了工作之后正处于试用期，工资还没涨。这回又跑去了国外那么久，积蓄肯定已经挥霍一空了。

点好的菜相继端上来，慢慢布满了一桌。淮扬菜，讲究的是色清味鲜。

苏明赞道，“菜做的挺不错”

“bismillah”

“什么意思”苏明问。

“以真主的名义”萧冉举了茶杯，“感谢这顿饭”

“怪名堂学的倒不少”苏明笑道，端了茶杯，倾过身子跟她的碰杯，“听说沙特女人都以体态丰腴为美，你在那边没人欺负你是丑八怪吧”

萧冉摇头，“没有”

苏明喝了口茶，啧了声，“那沙特老百姓还挺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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