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萧冉没问霍丞去哪里?做什么?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拖他的后腿。只要能跟在他身边,不用自己一个人待在餐馆里煎熬的等待,就已经很好了。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傅修直跟他们竟不是一路。两辆车,兵分两路,往相反方向行驶。
霍丞说:“傅总那边谈的是金银生意,我们这说的是冷暖人情”
萧冉听的模棱两可,只知以霍丞现如今的身份,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人前的,所以出门时戴了顶黑色鸭舌帽,下半张脸被黑色的防尘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天寒地冻的时候,出行的人为求保暖大多是如此打扮,并不引人注目。
只是万万没想到霍丞带她去的地方,竟是市公安局!
一个多月不见,罗队依旧一派凌厉,藏青色警服穿的英挺干练,肩上缀钉三枚四角星花熠熠着光辉,便将冷酷的气质突显到了极致。不过相比第一次见面,罗队明显友善了很多。
那会罗队是从审讯室出来的,大概是刚参加完上头的某个会议,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去审犯人了。年轻的实习警察进去没多久他就小跑着过来了。因为听说来人姓萧,也确实是她,只是没想到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
一身利落的黑色工装服,黑色帽檐压得极低,隔着距离看不清面孔。可他还是认了出来。是两个月前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本该被关押在看守室,等待上头审讯发落的囚徒。
罗队惊诧了一瞬后,很快恢复如常,快速穿过忙碌的刑警支队大厅,避开来往的市局警察,将两人领进自己的办公室。门落了锁,窗帘紧闭,罗队又亲自给两人倒了杯热茶,“听说你出院了,恭喜!”
“谢谢”萧冉打开背包,把军刀拿出来交给罗队时,明显能察觉到他接过时微微发颤的手指。
“这还是他从警校毕业那天,我送给他的”罗队笑了笑,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如同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转瞬即逝,让人看着那么的悲伤。
萧冉找不出安慰的话。东西物归原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把军刀交出去,好似将过去的所有也一并交出去了似的,仿佛已是另一重天地。
可不知怎么的,竟想起了那晚。那晚李锋跟着傅景行离开,注定是走上一条不归的征程。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李锋最后的回眸,纯净且坚毅的眼神,是她当时乃至现在都无法理解的信仰和光芒,那样的义无反顾。
这个世界那么的大,多的是光明的人,死在了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我们看不到的某个角落,像李锋这样的人太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罗队仿佛已慢慢从悲伤中缓过来。抬了头,瞳孔深处带着对犯罪分子习以为常的冷漠,道:“常听说霍先生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霍丞淡淡一笑,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来,道:“过奖了”
不卑不亢的,竟有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沉着冷静的气场。
罗队眼底闪过一丝冰冷,锋利的眉宇间却带着在黑白两道混久了的那种邪气,淡然道:“能从市局的看守室里逃出去的,十年前倒是出过这么一号人,据说已连夜逃到中越边境。市局实施抓铺,轻而易举就给挖了出来。可惜那人负隅顽抗,当场被乱枪击毙,肠子都被打出来了。想不到霍先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气魄,既已逃出去,不但不赶紧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竟还明目张胆的跑到市局的眼皮子底下,自投罗网”
“确实是挺可怕的”霍丞说,从从容容的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密封的文件袋,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推过去。
罗队声色不动,漆黑的眼珠子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霍丞,伸手将文件袋拿过来,撕开密封胶,这才移开视线,看向手中的东西。从袋口可以看到里面有半寸厚的新的旧的纸片,似乎还有照片。单单是看到最上层一张发黄的纸,罗队的心脏狂跳起来,脸色也微微变了,轻轻拨开纸张,看去下一页……
冰冷的沉默在三人之间漫延,周遭完全寂静,只听罗队翻看文件纸张的声音,依稀还可以听到走廊外头传来警察匆忙的脚步声。罗队坐在木质沙发上,瞳孔急速扩大又紧缩。袋子里的东西看过不到三分之一,只见罗队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复又睁开。
与罗队共事多年的人都知道,这是只有在分析极重大复杂的案情时才会做的动作。目的是在脑中梳理所有的线索脉络,将所有的惊疑强行压成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抬了眼看向霍丞,仿佛已恢复如常,却仿佛又很闹不明白似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霍丞说:“这应该就是你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东西吧?”
萧冉愣住。罗队亦愣了一下,依稀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地道:“你知道我?”
这是废话,毕竟两人已见过两次面,又说过许多的话。即便次次剑拔弩张,可要是说不认识,那便是傻了。萧冉一抬头,发现罗队紧盯着霍丞,那眼神说不出的深邃,仿佛是要在霍丞那里探寻到什么。这不禁让她觉得这或许并不只是一个简单问句,而是另有玄机。
萧冉沉默。
霍丞喝了口茶,只觉热茶入喉,久苦不退。看来这市局当真是简朴。抬了头,“你不是也知道我吗?罗队”
男人之间的谈话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阵中,仿佛已将什么东西交代尽了。
罗队靠着沙发背,“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
罗队举起手中的纸张,面无表情地道:“这些证据无论你交给任何一个警务人员,都足以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可为什么要找到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跟霍先生不过两面之缘,且相处得并不愉快,霍先生却以戴罪之身找上我,难道对罗某就这么信任?”
霍丞笑了笑,黑色帽檐下的一双眼黑沉沉的,道:“因为你也是其中的利害关系人,其他人我不相信,说实话,我也不信你。可我相信能为了一件旧事坚守八年的人,八年来要是有所进展也就罢了,要是一无所获,就算这个人再怎么沉得住气,想必现在一定也已经心急如焚了”
罗队面无表情地看着霍丞。霍丞搁下茶杯,继续道:“事情已经过去八年,在世人眼中,赵震被击毙,也就意味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随之湮灭。可你不信”
是啊,他不信,从来就没有相信过!那个初入警校时,丰神俊秀,英姿勃发的年轻人。那个在党旗前昂然立誓要一辈子献身于禁毒事业,捣毁地下所有暗桩,还华夏大地,还边境一片安宁的战友会和毒贩子同流合污。
“三哥,你信我吗!”
当然信!一直都信!
所以在这段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即便身陷枪林弹雨,身心俱疲遍体鳞伤,即便几度生死,他也不曾有一刻忘记过自己肩上背负着的另一个人的名誉,和一段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亡者英魂不得安息,活着的人若不能对他们有个交代,便是死了也无颜相见。完成他的夙愿,洗刷他和他家人身上的污名和冤屈,是他一直要做,且必须要做的事情!
罗队面相五官偏硬,又是干了十多年的老刑警,早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是现在,他却紧紧握住手上的军刀,眼眶通红。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边境村庄那座冰冷恐怖的废屋,永远都无法忘记当他持枪破门而入时,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生肉烧焦腐烂混合着血腥的臭味。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要不是戴着面罩,他一定会把早饭吐出来。他看到狰狞生锈的刑具挂满了整面墙,看到阴暗角落里,一具血红的尸体被杀猪用的铁钩直直插入胸口,腾空挂在墙上。他看到血水里不断蠕动的蛆,看到老鼠在上面跑来跑去,啃噬着那已经难以辨认的头颅……
他几乎就认不出那是一个人……
后来,赵震集团被全部歼灭,他却什么都没能得到。既不能追为烈士,自然也无法安葬在公墓里,受万众景仰,永世铭记。就这样成了孤魂野鬼,死也死得不清不白。一切不应该就这么结束。那些颠倒黑白,罪恶滔天的臭虫依旧逍遥法外。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而那些向死而生的英魂,却是污名在身,毫无昭雪的可能。
抬了头,罗队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黑如点漆的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霍丞,仿佛有些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摄人心魄的东西,道:“你想怎么做?或者,需要我怎么做?”
霍丞说:“罗队是胸有成算的聪明人,我想接下来,罗队应该知道怎么做。只一件事”霍丞握住萧冉的手,接着道:“拙荆年纪尚轻,我不希望她再次被扯进这些污泥烂沟里”
最后霍丞泾渭分明道:“我手上有罗队想要的东西,罗队那里想必也有我的求之不得。既然只是各取所需,就不要纠结信与不信。而且,无意冒犯,仅从现今的处境中脱困对我来说是非常容易的。只不过我这人惜命得很,又是拖家带口的,既不想被打成筛子,自然也不会亡命天涯逃到中越边境去。我人就在海市,等事情结束之后,罗队大可上门来抓”
霍丞说完,仿佛没有要等待答复的意思,将口罩戴上,牵上萧冉的手,起身平静地走了出去。走到门边,罗队却叫住了萧冉。
萧冉先是看了一下霍丞,才回过头。罗队一身俊挺的黑色警服,逆光也淹没不去他深刻挺拔的五官。他就这么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们许久,最后才道:“我不知道小锋为什么会选择你,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同时也相信你。关于之前,我很抱歉”
罗队诚挚地道:“我叫罗山,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善恶有报,至少我能做到让你不再受有关于那桩事的任何威胁”
这句话,算是变相的回复了方才霍丞的话。萧冉嘴角掠过微笑,“再见”
进出市局不过二十分钟,别克君威黑色的引擎车盖上已落满薄薄一层白雪。时值午时,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雪天金灿灿的阳光洋洋洒洒落下来,挥洒在漆黑油亮的柏油马路上。
萧冉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的情况中回过神来,她是笨的,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事情,只实在好奇,“既然你手上有充足的证据,为什么不一网打尽,而让秦氏有可乘之机,陷害你?”
霍丞说:“这件事涉及的范围太大,势必要动用许多人力,武力。我必须要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亮出最后的筹码。罗队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在这世上,怕也只有他,会义无反顾,全副身心的让这桩事完成得漂亮”
其实还有一点霍丞没有说,韩信十里埋伏项羽,却不赶尽杀绝。他就是想看看秦昊沣的底牌有多少,想看看自己留的那个口子,秦昊沣会花多大的筹码钻出去,而外头蠢蠢欲动的那些人,又是怎样千方百计,拼命想要往里头闯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秦氏,还有萧氏。
霍丞把车开进一个有喷泉的公园,停在了人工湖边。
这里景色很美,午后的阳光那么清澈,气温仿佛也有慢慢回暖的迹象。霍丞舒展开双臂,呼吸着雪天清爽的空气,一呼一吸中,仿佛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洗涤过一般。
他抱起萧冉坐在车上。
他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会。
霍丞的外套里,有满满一口袋的棒棒糖。萧冉从中挑了根苹果味的,剥开糖纸送到霍丞嘴边,“给”
霍丞张开嘴一口咬住,也给她剥了一根。萧冉还是担心,咬着棒棒糖口齿不清道:“要是他不想跟你合作呢?而且罗队看起来凶巴巴的,又是警察,不像是会徇私舞弊的人。他回头要是告发你,把你抓起来怎么办?”
霍丞点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你看他长得那么凶,今天要不是冉冉陪我,我一个人还真不敢过来”
萧冉微微愣了一下,转过头,有些生气他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好像根本就没将自己的性命安全当回事。冷冷地道:“这件事,妈妈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的!”
霍丞说:“龙棋还在蘅芜呢,她不会那么快知道的”
萧冉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看来他早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
“龙棋那样的性子,他也愿意?他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你的筹谋,你的计划。我不敢说他会不会阻止,但我敢肯定的是,他一定是要留在你身边,替你挡刀挡枪的”
一个家里养出来的,就算脾气性格再怎么天差地别,其本质断不会相差到哪里去。就比如天上的雄鹰,搏击长空、勇猛锐利,断不会与缩头缩脑的龟鳖为伍。
霍丞百无禁忌的,笑着点了两下她的鼻尖,“不愿意也不成,我是他哥,他得听我的!”
萧冉被气笑,浅浅阳光落在她的眉眼,看着温热又柔软。手搭在他肩上,幸灾乐祸道:“到时我看你怎么,负荆请罪!”
“我向来是”
他倒不怕,仰起脸蹭了蹭她的鼻头,轻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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