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人是心非(三)
“妈,” 梁天宇走过来,将签了名盖了红手印的助学协议递给赵玉凤“这是经过公正的,具有法律效益。妈,爸,沃尔罗是一所国际化学校,毕业后能考入哈佛剑桥等名牌大学,前途不可限量。妈,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您二老就让我去吧。我以前没和爸妈说实话。以前之所以坚持念师范,是因为家里太困难了,不想给爸妈带来太多负担。现在李叔叔郑叔叔还有县里乡里这么多的领导为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如果不去实在可惜了。”
早已坐卧不宁的梁洪喜听儿子如此说,更加沉不住气了。他眼巴巴看着赵玉凤,希望快些答应下来,不要冷了领导的心,不要让儿子错失了大好时机。
赵玉凤何尝不知道梁洪喜的心思?可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看了一眼李翔楠,又看了一眼郑清郁,最后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儿子的变化太突兀了。儿子的容貌,儿子的气质,儿子的言谈举止,儿子的所思所想让她感到很陌生。儿子越来越不像儿子。可是儿子不是儿子是谁?难道会有人来冒充儿子?她思来想去,虽然有太多的疑虑,虽然一百个不同意,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坚持了。
“咳,”赵玉凤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孩子大了,由不得父母了。”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李翔楠见赵玉凤松了口,便对众人说“好事来的太突然,孩子的父母一时转不过弯来,也在情理之中。总之,我们有责任的企业家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栋梁之材仅仅因为生活困难而被埋没了。今天我们把梁天宇送往M国上高中上大学,既是雪中送炭,又是锦上添花。我希望并相信梁天宇学成后能够报效国家,能够为国家的发展和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
县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李总裁说得好啊!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有制度优势,我们不会让一个学子因为贫穷而埋没了才华。在这里,我代表K县,代表宁水乡的父老乡亲,对天隆集团的李总和天苑公司的郑总表示由衷的感谢。目前我们K县还比较贫困,但再贫困也不能贫困了教育,再贫困也不能埋没了人才。我这个县长有些官僚,如果不是李总郑总来看望梁天宇父母,我对梁天宇的事还一无所知。令我感慨的是,K县的山山水水养育了梁天宇这样的天才,说明K县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K县的困难是暂时的,K县的前途是光明的!”
县长的话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热烈了。
梁天宇站起,向县长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感谢县长和各位领导的关怀!我在这里向各位领导和父老乡亲表个态,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我会努力学习,我会把M国和西方国家的先进理念、先进科学技术学到手,然后回国效力。中国曾经有一批在西方学习的有志青年,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回到祖国,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做出了杰出贡献。他们就是我的榜样,他们的昨天就是我的明天。多说无益,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谁也不会想到,总裁的一次家访竟然变成了一个十分隆重的动员会和誓师会。赵玉凤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的芥蒂,一一送别这些好心人。李翔楠向她伸出了手,她也礼貌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两双手十分奇异地握在了一起。这是他们相隔十七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手。李翔楠的手还是那样修长,只是缺少了温度和力度。赵玉凤的手早已不是原来的手了。手背有褶子,手掌有老茧。
赵玉凤本想和儿子再好生谈谈,听听儿子的真实想法,可是儿子竟然跟随市里来的人一块走了。儿子说他还要回师范学校,要去办理诸多繁杂的手续。儿子坐进了李翔楠的豪车,挥着手和二老告别。
“爸,妈,出国那天我再回来看二老,然后一块去机场。”
儿子走了,梁洪喜一脸的泪水。赵玉凤没有泪水,赵玉凤的心沉甸甸的。
儿子走了,儿子去了M国,可是赵玉凤总觉得儿子并没有走远,在睡梦中能经常看见儿子。梦中的儿子既不风光,也没有豪言壮语。梦中的儿子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还是上师范前的样子。她感觉自己似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真实的儿子,一个是虚幻的儿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是真实的,去了M国的儿子是虚幻的。她牵挂的是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而不是去了M国的儿子。
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赵玉凤便会回味着儿子那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儿子离开家后,发生了很多眼花缭乱的事情。最让她揪心的是儿子的变化。儿子变得轻浮了。儿子变得油嘴滑舌了。儿子变得闪烁其词敷衍了事了。儿子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儿子不愿在家多待上一分钟,更谈不上在家过夜了。儿子似乎看不上养育他的穷窝窝了。儿子似乎被一层神神秘秘的光环罩住了。儿子走后既不写信也不打电话,如同石沉大海,如同去了另一个星球。有好几次她都想去找李翔楠和郑清郁,想去问问儿子为什么会杳无音信。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越来越后悔不应该让儿子到那么远的地方念高中。
赵玉凤和梁洪喜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儿子的音讯,一直盼了大半年,终于盼来了!
一天中午,赵玉凤和梁洪喜刚撂下饭碗,听有人敲门。
“谁呀?”赵玉凤问道。
“这是梁天宇家吗?”
找儿子的!赵玉凤和梁洪喜同时一怔,心头无来由地砰砰乱跳。
赵玉凤下了地,边走边说“是梁天宇家,进屋吧。”
门开了,是个陌生人。赵玉凤仔细打量,见他身材修长,穿着一件军大衣,黑脸庞,高鼻梁,嘴角上翘,下巴上挂着胡须。
“请问……”
“您是梁天宇母亲吧?”
“是啊,”赵玉凤指了指坐在炕上的梁洪喜说“他是梁天宇的爸爸。”
“我姓吴,叫吴飞龙,”来人报了姓名,又说“我刚从M国回来,为梁天宇带了封信。”
“你见到我儿子了?”赵玉凤梁洪喜同时瞪大了眼睛。
“见到了。”吴飞龙一边说一边从军大衣兜里掏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
“给我!”梁洪喜顾不上别的了,慌慌张张接过信。
赵玉凤忙说“屋里冷,炕上坐吧。”
吴飞龙也不客套,脱下军大衣,胼胼腿,一屁股坐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