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靴子落地

张海阳最近睡眠一直不好，躺在床上经常翻来覆去，久不能寐。他自己清楚，这个状态应该算不上病理性失眠，究其原因还是最近那股不祥的职场气氛所触发。张海阳担心自己会出事。

张海阳是个十足的工科男，从读书到工作，无不体现一个拼字。也正是这股拼劲，让他得以如愿走出大山，来到上海，考进名校，即而通过校招如愿进入自己意向中的国际知名大企。天天一身职业装扮，一毕业就能进入大厂工作，上班的5A级甲级写字楼坐拥黄浦江的一线江景，这些标配让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很早就成了大家眼中的精英。

今年是张海阳进入公司的第十四个年头，上个月刚给自己过了四十岁的生日，正式宣告迈进不惑的中年阶层，同时在老领导回国退位前的极力提携下，如愿顺利当上了新产品研发一部的项目负责人。本该是人生事业开启黄金双周期，可是新来的继位领导到任后，张海阳就发现天象大变。自己的工作开始有些推进搁置，同事间的配合也没有以前那般融洽默契，直属领导也开始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还有关系好的同事不停过来吹哨，告诉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其中有一把火就是裁员。提醒他要赶快活动活动，打打关系，否则一旦进入优化名单，就回天无力。

然而，张海阳就是这种后知后觉的大龄男孩，总觉得这等事情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想认认真真做事，不想有权有势，也不想拖人下水，纯粹是别人眼中的老实人。再说自己的工作还处在市场和研发相交集的岗位，再怎么开人也总不能往技术上面来下刀。直到被请进人力总监办公室的那一刻，他才突感如临大敌。

人力总监纪梦帆，比张海阳年长几岁，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当年张海阳来面试应聘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前台秘书。虽然算是半路出家做到人力资源管理岗位，可如今这举止、谈吐、气场早已是今非昔比。

纪梦帆主动给张海阳倒了一杯热水，若有关心似地与他攀谈着。但是对面这个女人眼神中的冷静与决断，身体上所散发的那种强势凌人的气场，闭不透光的百叶窗所带来的办公室的昏黑，还有就是头顶上那盏白炽灯打在会议桌上的冷光反射，种种景设都在不断地释放着寒意。张海阳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似乎闻到了一股即将躺着中枪的硝烟味。

“海阳，这是公司的决定。今年公司效益整体不好，新来的许总和总部沟通后，决定进行一轮精简优化。”纪梦帆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大小的红头文件，递到了张海阳的面前。

硕大的红头标题上赫然写着《关于张海阳等同志优化精减的决定》，标题下，工整的字体逐字逐句地表达着决定产生的缘由以及对于结果作出的陈述。张海阳快速扫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一众被优化人群中年纪最大的，其它的都是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新人。

“为什么这次老人就只有我一个！”

张海阳大感不公，觉得就是在欺负他这个老实人。心里罗列了一连串这些年对公司的贡献和成绩，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可以被划归为优化队列。于是大声叫嚷着需要一个解释。

“人力资源部也只是传达一个决定，要不你去找找许哲，许总？”

纪梦帆知道这份决定本就是一份烫手的山芋，人力资源部就是一夹心饼干，得罪人不说，还不一定换来众人的理解。既然新来的领导屁股还没坐稳就急着想点起这把火，那就谁点谁灭呗。

纪梦帆顺势将球踢向了许哲，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听信建议的张海阳几次都被许哲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敲门不开，明显是故意为之。三番五次后，疲于折腾的张海阳选择了接受公司的这一纸审判，在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