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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纪念馆

纪念馆光线很暗,天花板没有灯,只有昏黄的壁灯,每隔一段距离照亮灯前的方圆,金属的古铜装潢流过缓慢的光,像一场黄金时代隆重谢幕后的暮色,沉淀成了岁月的流金。

首先是照片展,石漫看到了七中的第一任校长和历代杰出老师学生的照片,泛黄的老照片满满都是情怀,却在模糊的像素下看不清人脸,空白似的,陷入了另一种怪异。

以前兴起过一阵灵异照片的风潮,虚幻的鬼影,莫名其妙的曝光,背景见藏着的人脸,无数怪谈从中诞生,是一个辨不清真假怪像的时代。

老陈经历过,说那时候道内最恨图骗人制造舆论的混蛋,很多都是没事闲得的诈骗,却害得他们被迫天天出警。

她现在眼前的这些照片就有那种时期灵异的味道,石漫沿着烛火一般的壁灯,走过七中的时间线,发现她的感觉完全没有错。

比起建校史纪念馆,更像国内灵异事件的发展史。

诡异的照片,叫魂用的奇形乐器,残破的八卦阵图,还有一些乱码七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怪东西,还欲盖弥彰地写着掩饰的标题。

比如一个玻璃柜里展示的细金线和针,小牌子写的是“第一次针线课业实践”,石漫却觉得这更像冥婚用的针线,用来缝上新娘的嘴,防止新娘到了地府和阎王爷告状。

不知留着谁血恨的刑具,被堂而皇之地摆进供人欣赏的华美展示柜里,像榨进了一个逝去灵魂的最后价值,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她还看到一张照片,穿着蛇形暗纹长袍的男人和初代校长站在一起,她隔着玻璃弹了一下那仙风道骨似的男人,这不是向家夺权失败最后郁郁而终的大哥,向善豪吗

还真是早有勾连。

她将纪念馆溜了一遍,稀奇怪异的东西见了不少,向家和七中的合作恐怕从一开始就存在,她现在甚至怀疑七中的建立,是不是就为了当向家秘密的保险柜。

只是这些石漫摸了摸壁灯,掉转角度,一动不动,并没有出现什么暗室。

她的手不断拂过低调奢华的墙纸,寻找非常的气息。

突然,她感受到了奇怪的酥麻感,大概从她口袋的位置传到她的身体,她有点怔愣,这是咒令启动的气息。

她低头,条件反射般一抬手,刀尖已经到了口袋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还是熟悉的大悲咒,只是开头有点微妙的停顿,转瞬即逝,难以察觉。

当然难以察觉,她特意用软件调节过的“特殊铃声”,除了她这种逆天耳力,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孔知晚的电话。

石漫接听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她爬巨像的时候试过,好歹在七中的非常世界里,她碰运气还能有点信号,但现在的非常世界完全没有信号,她的新时代智能手机被动退回了诺基亚时代,恐怕传消息只能靠原始的山顶互喊。

电话对面传来孔知晚利落的询问“你在哪”

“加班。”石漫反问,“你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对。”

孔知晚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电话那头还有些尖细嘶鸣的背景音,石漫蹙眉“你和人约架了别掺和,赶紧走,回去报警”“石漫,我在七中的非常一端。”

另一边,黄昏定格的偌大校园,每间教室里的学生们慢慢变浅,维持在虚影般的状态,像海市蜃楼的透明感。

而她眼前,无数细小的长蛇颜色不一,速度出奇得快,一齐往前涌动成波澜壮阔的艳丽潮浪,高低错落,多看一眼都是精神污染。

孔知晚扯了扯领带,西装松开了两颗扣子,有些凌乱的衬衫托起精致的锁骨,她修长漂亮的手握着一根被折断的生锈钢管,利落地一侧身,躲过背后偷袭的蛇潮,反手快狠地一挥,杀咒在钢管尖端定进影妖的心脏,蛇身瞬间在她面前散成黑色的灰烬。

那么鲜艳的妖鬼,死去却是随风散去的黑。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非常世界被怪蛇包围了,我和李警官被冲散,都进不了任何楼的身,教室里的学生正在变淡,他们可能在被催化污染今天学校决定增加高一高二的第二晚自习,第一天实行要看看效果,不允许老师和学生请假,现在所有人都在学校。”

哪怕石漫都不可思议“一共多少人”

将这么多寻常人牵扯进来,向家疯了

“两千六百九十七。”

孔知晚回答得虽然快,但有点后悔,石漫随之而来的沉默令她意识到,特侦大队的围校申请被拒绝,现在又没收到消息,为了阻止8号的行动,向家肯定明里暗里阻止,转移8号的注意力,现在整个七中只有他们个能指望的人。

一个得罪过向家的副队长,一个流着向家血的“寻常人”,一个可能是向家目标的柔弱文职。

担子自然落到了“个高”的石漫身上。

孔知晚记得石漫说过,她喜欢热血漫,就是觉得拯救世界本身就是一种震撼人心的伟大。

而曾经憧憬惊险和刺激的少女真的走到了拯救世界的位置,她就明白了,之所以能被称为伟大,都是付出了无法被弥补的牺牲。

石漫却冷静地说“我知道了。”

刀尖瞬间扎进皮肉,她没有拔出,和孔知晚用了一样的技巧,朱砂血在刀尖成型咒令,埋在血液中运转。

而孔知晚的唇缝中随之渗出一滴暗红的血,流过她冷白锋利的下巴,啪嗒落在地上,迅速扩散,抽高,膨胀,成了一个人高的血蟾蜍,那点血被延展到极致,撑起一张几乎透明的薄膜,只隐约还能看到点红。

而薄膜空荡的内里站着孔知晚,丑陋而庞大的血蟾蜍将她护在身体里,左眼写着“攻”,右眼写着“守”,一动不动,坚不可摧,一旦有蛇涌上,紧闭的嘴里舌头迅速伸出一卷,凌空绞杀了。

双咒令融合一处,还是“攻守”这种相悖含义的咒令,这可是向家现存都没几人能做到的本事。

而孔知晚敢确定她没有受伤,这不是她的血,那就是石漫的血。

藏在她的唇腔,只能是那晚祝她好梦的一滴朱砂血,那点小东西里,还藏着一个双咒令,因为相反的咒令,气息互相抵消,不易察觉。

她猜到石漫可能在她身上藏了咒令,却没想到是双咒令,不过知道后又觉得理所当然,迅速想通了双咒令的运行法则。

这么说来,她们两个还挺相像,都给对方留了点不准备告知的咒。就像她之所以能联系到石漫,也是将留在石漫身上的水之眼,转移到了石漫的手机里,又和她自己的手机相连,将联系的双方从她的手机和石漫,到她的手机和石漫的手机。

手机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要“程序”不被发现,也不启动,就能悄无声息地潜伏,水之眼没了不能跨界的限制,反而成了现在的转机。

石漫“血蟾蜍会带着你走,你在的非常世界,有安全的地方吗”

“全是蛇群,将校园淹没了,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孔知晚说。

“七中地下有两层坟场,我们去过的非常世界只是第一层,为了盖住更深的第二层。”石漫说,“就像第一层世界里的画像,被作为昆仑蛇出现在现实世界的媒介,而第一层世界本身也是媒介,是深深埋葬的第二层得以从土里渗出古老呼吸、连接现实和第二层世界的桥梁,我现在就在第二层。”

石漫在迷宫似的巨像中探索时,也看见了纠缠在一起的蛇潮,花红柳绿像是朝拜者般虔诚地仰望着通天的怪异蛇雕,就像得见神明。

“第一层是校园的阴面,画像也好,鬼影也好,本来就是现实的七中里有原型的东西,但蛇潮没有,那不是校园的现实世界映射出的妖鬼,只能是从我这里钻过去的找蛇潮从哪来,他们出现的源头就是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交接点。”

石漫冷静得不像话“既然没办法到安全的地方,那就来我身边。”

“好。”孔知晚面上和她一样冷静,嘴角却止不住地勾起,她面对铺天盖地的妖鬼笑得温柔,“等我。”

她很快又加了一句“别挂,你那边什么情况。”

既然做出了决定,石漫就不再浪费时间避讳孔知晚,她迅速情报共享“我在实验楼的顶楼纪念馆,这里除了一些看着就损阴德的不详物之外,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或者暗藏的密室,我正头疼呢。”

有攻守兼备的血蟾蜍在,不用孔知晚多动,她很快找到蛇潮的,稳且快地前往作为中心的高楼,边询问石漫纪念馆里的结构。

孔知晚听完“结构对称统一是不是真统一还不一定,实验楼顶楼是正圆,你找到中心,测出到每四分之一圆间的距离,如果不等,短的那处背后有东西。”

石漫迅速照做,皱眉“都相等。”

孔知晚沉思片刻“如果不是一处藏了暗室,那就可能是全部都藏了。”

“全部都藏了。”

两人异口同声。

石漫不再犹豫,刀尖探入坚硬的墙壁,隐藏的封咒瞬间被唤醒。

她不断注入朱砂血,和厚重繁密的封咒做对抗,突然咔哒一声,她旁边一块砖石慢慢翻转了过来,露出里面的暗格。

她探头去看,狭窄阴暗的小格子里,摆着一张黑白照片,和教室里贴在人偶脸上的纸一模一样,只是展开放进了红木相框,像摆遗照似的立在这里,木讷、死寂又惊悚,直直看向暗格之外的人。

石漫觉得眼熟,她在男生们打篮球时见过这张脸,是一个高的学生,都是篮球队的,所以和宋一达他们玩得很好。

而这张不详的可怖黑白照下,有一张漆黑的契纸,血字写着这位同学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随着石漫朱砂血不讲道理的蛮横,封咒逐渐土崩瓦解,越来越多的暗格被解放地转了过来,一个接着一个,一张脸并着一张脸,前推的潮浪一般,从一列到半个圆,一直到将整面纪念馆都翻转过来。

规则排列的暗格填满一周的墙壁,全都是死气沉沉的脸,被昏暗的壁灯映出诡异的蜡黄,辉煌岁月的纪念馆成了阴森惊悚的灵堂。

七中的二千六百多名老师和学生都在这里,正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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