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面圣
骠骑大将军府传音时一并送来了礼服,魏姝遐穿着飘带层叠的杂裾,顶着满头饰品,梗直着脖子,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出了国公府。
桓昕戴了冠冕,也身着绛色深衣大袖,高头大马俯视着魏姝遐。
他目光沉沉,魏姝遐拿不准桓昕的心思,只从常理推断,这样大好前途的重臣娶了一个没落贵女,想来是不会高兴的,还是躲远点好。
她福身行礼后,低头避开桓昕的目光,在马车前停留稍许,喘了几口粗气才颤巍巍踩上了脚蹬。
尽管刻意忽视,然而男人在马车帷幔旁亦步亦趋,魏姝遐都能透过薄纱感觉到他强势的气息。她屏住呼吸端坐着,时间久了竟腰疼,刚没忍住泄出一点嘤咛,马车旁竟立刻响起了声音。
“哪里不舒服?”
隔着帷幔,魏姝遐看到男人精妙地掌握着马匹的速度和力度,以使他从容弯下身子往里探了探。
魏姝遐乖巧道:“无事。”
但桓昕一双深邃锐利的眸子紧锁魏姝遐的脸,又慢慢移到她的腰上,惹得魏姝遐缩了缩身子。她不自然地想起那一天,这双眼眸是如何逐渐染上欲色,虎狼一般盯着她半晌后风卷残云地吃掉了她。
桓昕看着渐渐红脸的魏姝遐,突然低声发问:“在想什么?”
魏姝遐如同受惊小兔,“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满脸紧张地否认道:“没想什么,大人何事?”
桓昕扯扯嘴角不再多言,过了一会儿递进来一个鹅绒的枕头,魏姝遐捏着边脚将枕头垫到腰上,这才舒舒服服到了皇宫。
巍峨宫宇一望无尽头,在黄门的带领下两人在太极殿外侯了许久,直到里面传来摔打东西的声音,殿门哗地开来,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人被拖出来扔到了殿外。
魏姝遐眼皮跳了跳,突然感到那人目光怨毒射向桓昕。
“宣……!”
未等细想,大殿里传来黄门尖细的声音,魏姝遐跟着桓昕的步伐,跨过红漆高槛,经过镀金梁柱,一同跪下行礼。
头顶上方皇帝苍老的声音在很远处响起:“桓爱卿和夫人起来吧。”
两人弓身站好后,晋明帝扫了魏姝遐一眼,含笑对桓昕说道:“魏娘子的大太祖爷对皇家有恩,是以勋爵,朕作为后辈时刻想着如何还这份恩情,便做主将魏娘子许给了桓将军,桓昕啊,你可满意这桩亲事?”
最后一句话,语调微微提高,夹着厉色,显出皇家的威严。
这一刻,魏姝遐脑海里电光石火,终于理清了一切。
朱明宴上,她那般谨慎,除了一开始就要她入笼,在宴会上给她的吃食动手脚,其他的杨馥也好,玉佩也罢,又怎能让她中计。
杨馥离席后,有一道某位大人带来的只给女眷的糕点,她浅尝了几口。
这般精心谋划,无怪乎桓昕也被算计了。
魏姝遐心想圣上这招是真真妙,既避免了桓昕迎娶高门大族,又封了她诰命给了桓昕和魏家面子,天大的怨言也无话可说。
“臣谢陛下恩泽。”桓昕作揖,四平八稳地回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再不高兴,也只能如此了,魏姝遐心中微叹,盼着桓昕不要迁怒到自己身上就好。
帝王朗声大笑,愉悦道:“前几日你上奏的雅州问题,吏部揪出了不少害虫,方才那扔出去的雅州主簿巧言令色,惹得朕烦心。雅州是军事要塞,怎能被蛀虫侵蚀,幸得你提醒,这功劳朕给你记下了。”
桓昕照例客套了声,晋明帝和桓昕寒暄几句后便让两人离开了。
这场敲打桓昕的面圣终于结束。
出了大殿,魏姝遐看了看桓昕,他脸上无喜无悲,完全看不透。
魏姝遐嘴巴蠕动,欲言又止,桓昕似乎感受到了,开口道:“江州的事我查过了,与你所说基本一致,江州刺史想软刀子磨肉让杨家屈服。那么我问你,对杨家你想如何?”
桓昕说罢盯着魏姝遐,看她眼睛眨了眨,又提醒道:“你这继母可是三番两次要卖掉你。”
魏姝遐心中腹诽,这人揭短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她软糯糯温声回道:“若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可我能倚仗的只有母家,也不希望母家真的败落。”
这样一个似是而非又传递立场的话到了桓昕耳边,他露出一个些许讽刺的笑后开口道:“你倒是算盘打的好,杨家捏在我手里,以你的谋划智才,也算捏到了你手里。”
被戳穿的魏姝遐丝毫不慌,面色平静回道:“大人说的哪里的话。”
她顾着说话,并没有看到男人凝视着她,方才嘴角讽刺的笑渐渐变得柔和。
面圣后魏姝遐还有旁的事,贤太妃在燕雀湖主持了一场宴会,邀了她过去,听闻还有诸多皇孙贵女在场。
两人出了皇宫,桓昕命李贽将魏姝遐送到燕雀湖,他一人骑马回府。
晌午时分,日头当照,女郎脸上细软的绒毛被阳光晒得金灿灿,脂玉臂腕上血管清晰,过分纤细。
桓昕盯着魏姝遐看了半晌,突然开口向李贽吩咐道:“明天去近卫营挑个机灵的,送去教习魏娘子。”
随后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魏姝遐:“贤太妃喜乐,玩得热闹,你这衣服不方便,去的路上经过我的一处私宅,可更换衣物。”
魏姝遐抱着怀里的衣物发愣时,马车外的男人已驱骑离去,马蹄带起的风吹落了幔帘,青色遮目,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魏姝遐心中涌上奇特的感觉,连耳边李贽“为了增强魏娘子体魄”的解释都没有听清,只是懵懵坐在软榻上,晕乎乎到了燕雀湖。
魏姝遐刚走进宴席,人群中便爆出一阵唏嘘。
鹅黄窄袖上衣着身,月白缚裤勾出姣好身材,魏姝遐整个人宛若神女下凡,更遑论胡服将她的细腰显出十分,一并撑起鼓胀胸脯。
这摄魄勾魂的美貌立刻点亮了整个园子,衬得所有人黯然失色。
主位上气度非凡的太妃笑着向众人介绍魏姝遐的身份后,人群中的目光也都变了味,各式各样的都有。
魏姝遐目不斜视,稳稳坐在位子上,身旁一位娇美的女郎上下打量了一番魏姝遐,突然开口:“这位娘子我见过。”
她身旁另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立刻接道:“郡主忘了,魏娘子可正是在府上的朱明宴,不知使了什么好手段谋得了这份婚事。”
言语尖酸刻薄,说话间看向魏姝遐的目光鄙夷不屑。
原来搭话的是昭康公主的女儿仪和郡主,她听罢摆摆手道:“想来是巧缘天合,媛可慎言。”
接话的是御府令的二嫡女陈媛可,平时跟在宗室女后边,被人当枪使,是个十足的蠢货。
陈媛可冷哼一声:“郡主单纯,不懂这世上有这般人,家族没落便想着用下作手段攀尊附贵。”
她直勾勾盯着魏姝遐,阴恻恻说道:“狐媚下贱,抢了郡主先定的婚……”
“媛可!”
仪和郡主厉声打断,冲着魏姝遐温柔一笑:“媛可口无遮拦,魏娘子见谅。”
魏姝遐懒得同这种只会雕虫小技的人废话,又碍于对方身份只低低福身,也回了一笑。
“年轻人爱玩,我让人带来了几套陆博,大家都玩一玩。”太妃开口,大家看向了主位。
陆博,也为六博。六白六黑十二棋,双方相争博一局,以吃子为胜。黄门带来了签子,抽签配对进行比拼。
魏姝遐拿着签子正瞧着,身旁的仪和郡主突然凑了过来,惊呼一声:“竟是我们俩!”
魏姝遐瞥了眼,她们俩手中签子里侧圆圈颜色果然一样。
两个人定定看着对方,仪和郡主率先开口,她扬起灿烂的笑说道:“魏娘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