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说领证就领证,叶则伊还没来得及回忆上一世领证的情景,两人就迅速拍了照,盖了章。
走出民政局时,两人手上都多了一本结婚证。
开门,上车,然后前往订好的餐厅,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上车后邵闻濯始终垂眸看着手中的平板,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淡定得好像刚才只是随手签下了一个项目合同。
虽然结婚是出于合作,可也算一件大事,居然能这么云淡风轻。
叶则伊看在眼里,在心底嗤笑了声,他把结婚证随手往兜里一塞,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邵闻濯这时从平板中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叶则伊下压的唇角,他静了几秒问“阿则哪里不舒服”
叶则伊嗓音淡淡的“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兜里结婚证的存在感似乎在逐渐放大,让叶则伊开始觉得真实起来。
他跟邵闻濯结婚了。
又结婚了。
他知道对邵闻濯来说,他们只不过两年不见,结婚也只是出于利益目的。
可对于叶则伊来说,加上前世结婚的那三年,他们已经当了五年的“陌生人”了。
他明知道眼前是深渊,如今却清醒着又跳了一次。
他和邵闻濯现在的关系,始终存在着一种隔阂,他知道这种隔阂来源于他对邵闻濯似有若无的疏离。
回想起少年时,即便他每次见到邵闻濯,都对邵闻濯单方面的剑拔弩张,但那时候邵闻濯对来他来说,是个重要的、或者说很特别的人。
称不上相熟,但肯定也不是生疏。
他也曾少年悸动,怀疑过自己对邵闻濯的那种朦胧心绪是什么。
可是还没来得及确定,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这一切邵闻濯都不知道,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现在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经历了那么多,即便想假装跟邵闻濯只是两年未见的故友,他也做不到,其实也没有去做的必要。
结个婚而已,既然邵闻濯不在意,他又何必在意。
叶则伊从窗外收回思绪,余光看到邵闻濯靠着椅背在闭目养神。
这人只有要空闲,都会看项目看资料看时事看政策,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商机,恨不得用信息填满所有缝隙时间。
可这会他看起来很疲惫,像是一夜没睡。
他盯了两秒,这人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目光对上,邵闻濯眸中划过一丝空白,喉咙滚动了下才说“阿则有事”
叶则伊怔了怔,随口扯了句“你昨晚不是回祖宅了么,没休息好”
邵闻濯一听,眼里莫名浮现一丝笑意“很久没回去了,睡不太习惯,不是什么大事。”
这有什么好笑的
叶则伊看他这样子不是睡不习惯,是非常睡不习惯,他神色不动地吐槽了一句“邵先生还挺娇贵,说的好像小时候不是在邵家祖宅长大的。”
邵闻濯静了一瞬,居然笑得更明显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在叶则伊身上,重新看到了当初那个跟他说话夹枪带棒的少年。
他的阿则,原本就该是那样。
那股子从内而外的尖锐锋芒,应该盖过如今满身沉重的阴戾才对。
车子停在餐厅楼下。
邵闻濯看着叶则伊头也不回的下了车,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夏艾锦连忙探出头来说“老板,小叶哥不对劲啊。”
邵闻濯停下脚步。
夏艾锦向来细心,也很敢说“毕竟是结婚哎,老板您表现得也太淡定了,给人一种没有很重视的感觉,就您懂我的意思吧”
邵闻濯琢磨了一下。
叶则伊对他向来冷淡,他以为过于表现,会让叶则伊觉得不舒服。
他思忖两秒,回头对夏艾锦说“去帮我取个东西。”
餐厅很安静,流苏灯落下浅浅的暖色光线,把桌上的白兰照得摇曳生辉,叶则伊尝了口黑松露,就听邵闻濯说“认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第一次正经坐在一起吃饭,应该让服务员点上两根蜡烛表示庆祝的。”
叶则伊没接话,邵闻濯试图缓解冰封的氛围宣告失败。
他停了下,又解释说“刚才在车上,阎厉给我发了叶家那个度假村项目的宴会流程,所以一时间看入神了。”
叶则伊稍微掀起了点眼皮。
“我们毕竟结婚了,我想阿则应该也有话要说,刚才是我疏忽了。”邵闻濯倒了杯温水推到叶则伊桌前,“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可以敞开讲。”
这会儿说话倒是直接。
叶则伊这才纡尊降贵地抬起头“关于我们的婚后生活,我确实有几点想说。”
“首先,我希望在拿下度假村项目之前,先不要对外公布我们的关系,我不想打草惊蛇。”
邵闻濯点头“好。”
“第二点,我们结婚的目的是基于合作的,你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受到董事会的牵制,我替你断了他们想跟你联姻的念头,给你自由。”叶则伊看着对方,认真地说“而我的目的是能成为你的合作伙伴,我需要项目投资,我要重新拿回我公司的所有权。我希望我们都能谨记这点。”
邵闻濯端起酒杯喝了口水“没问题。”
“最后一点。”叶则伊稍顿了下,收回视线没再看邵闻濯,“我们毕竟没有感情基础,所以婚后,希望能保持安全距离。”
邵闻濯手指缓缓摩挲着酒杯,通透干净的杯面衬得他肤色更加冷白。
他指尖停下来,眼里的黯然转瞬即逝,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叶则伊眉梢微抬“我没问题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这时夏艾锦匆匆赶来,把一只黑色丝绒礼盒递给邵闻濯,冲叶则伊咧嘴一笑,又哒哒哒溜走了。
邵闻濯掌心里多出一只黑绒方盒,沿着桌面推到叶则伊面前,认真地说“虽然两个男人结婚,没有嫁娶的说法,但是既然阿则入了我邵家的户口,算我占你一次便宜,就当你嫁给我了好不好”
叶则伊看着眼前的盒子愣了下。
“这是婚戒。”邵闻濯说。
“就算私下是合作关系,明面上我们也是你情我愿的婚姻关系,有个婚戒作为凭证,也省得有人多嘴。”
原来是这样。
还让助理特意准备一个婚戒,邵闻濯心思果然缜密。
叶则伊也无话可说,只好收起戒指,扯扯嘴角“还是邵先生想得周到,破费了。”
“一个戒指不算什么,既然要做样子,就得做全了才行。”邵闻濯深深看着他,“那分居恐怕也不合适了,我们把湖心岛的别墅当做婚房吧,你觉得怎么样”
叶则伊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让他搬过去住。
生意人在商场上习惯刀光剑影步步紧逼,可这人每次跟他谈事情,即便会无意中透露出冷锐的压迫,但每一句话都在询问,每一次都给他留足了回退的空间。
当然这或许也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商谈之道。
叶则伊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低头喝汤“我没意见,你安排就好。”
邵闻濯的动作很迅速,隔日就派人把叶则伊在公寓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
夏艾锦把几个柜子往书房搬“小叶哥,这间是你的书房,办公用的。隔壁就是老板的书房,他在家的时候最多的时间都耗在书房,我觉得以后啊,你跟我们老板比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把书籍往书架上塞“你俩真是工作狂,这么年轻干嘛这么拼啊,有空也好好享受下生活嘛。”
“对了小叶哥,你平时如果动了老板的东西,一定要放回原位,他有点强迫症,那玩意应该是叫做对称整齐强迫症,总之能不动他东西就别轻易动。”
这点叶则伊倒是知道。
某次在会所,邵闻濯始终逮着一个人跟他玩游戏,就欺负他,差点把那人玩哭了。
叶则伊不理解,结束后邵闻濯面无表情地说“那人没事儿梳什么斜分,看着就不顺眼。”
叶则伊“”
那个时候的邵闻濯,多少掺杂了点纨绔公子的混账属性。
晚礼服不穿造型不对称的,蛋糕不吃缺了口的,毛病特别多。
之后随着成熟才稍稍好了一些,没那么严重了,但在私人领地上,这些毛病始终没改掉。
叶则伊把擦干净的笔筒往桌上搁“我应该也没有机会动他的东西。”
“也不一定,别人不能碰,不代表老板不让你碰。”夏艾锦笑了笑,继续叨叨叨“我们老板这个人,做事面面俱到,但你说他心细吧,他也有一根筋的时候,这种矛盾的情况在对待小叶哥你的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你有时候多担待着点儿呗。”
叶则伊收起图纸,纳闷地看向夏艾锦“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夏艾锦啧了声“就拿昨天你们领证的事儿来说吧唉算了,反正就是,其实老板挺重视的。对了,那戒指你看了吗”
“看了。”叶则伊随口说“你眼光不错。”
“啊”夏艾锦放下书看过来,“不是,这是老板亲自去珠宝行定制的,跟我可没关系啊,我就是个跑腿的。”
叶则伊动作一顿,转头回望过去“你说,这是他亲自订的”
“那不然呢老板提前准备的,就你答应结婚后面那天吧,我开车亲自送他去的。”
叶则伊一时间有些愣怔。
戒指居然是邵闻濯亲自定制的可昨天他明明是一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样子啊。
正在原地愣神,邵闻濯敲门进来,从旁边桌上抽了张湿巾给他“房间灰尘大,让他们整理完再进来吧。”
叶则伊目光落在邵闻濯脸上,虽然这人可能并不知道他昨天会错了意,他仍然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歉疚。
“谢谢。”叶则伊接过湿巾擦手,跟着他往外走,轻咳了下说“对了,那个戒指我试过了,尺寸挺合适的。”
邵闻濯回视他,片刻后笑了下“那就好,我估摸着你应该是这个尺寸。”
叶则伊手指偏细,但也不是随便能估摸准确的,不过邵闻濯想知道什么信息,总有他自己的办法,叶则伊也不打算去探究。
“明天就该去参加叶家举办的宴会了。”邵闻濯在走廊上停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叶则伊“你没有邀请函,只能跟我一起出席,我在想,我该以什么身份带你出席”
“既然伴侣不行,我准备让你扮演我的保镖。”
叶则伊“”
保镖是吧。
叶则伊用半死不活地眼神看着邵闻濯“行啊,包在我身上,你什么也不用准备,准备一笔医药费就行,你和我总有一个人迟早能用上。”
被无情怼了一通,邵闻濯也不尴尬“阿则,我开个玩笑。”
叶则伊无语,转身就走,余光瞥见邵闻濯书房门口的墙上,摆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搪瓷小人的摆件。
他心下一动,面无表情地戳倒了一个。
强迫症患者邵闻濯“”
他看着那只突兀的搪瓷小人,走过去默默把它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