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无夜草不肥
清晨，天蒙蒙亮。
四方城还在雾霭中沉睡，未苏醒来。
姜家，堂屋。
姜大洪坐在椅子上，手中转着一串念珠，望着站在对面，笔直如松的姜禾，满脸无奈。
“小禾，不是我不上心，你爹我虽说当上了掌柜，可梅山药铺家大业大，我在里面就是这个。”
他说着，伸出一个小拇指抖了抖。
“能安排人进去，已经是豁出老脸了。这还没给人家说，你倒先不愿意起来了。”
“爹，小云年龄小，身子骨弱，干不得重活。听说张大夫最近要招学徒，我感觉这个挺合适，要不您再打探打探？”
姜禾眨眨眼。
“糊涂！”
姜大洪一拍桌子，伸出手指着姜禾。
“张林那老混蛋你又不是不知道，整个人都转进钱眼里了。咱家什么情况，我这时候去找他，他不得扒我一层皮？”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闺女？”
“爹，您从小教导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方大哥一家，对我有大恩，现在他们遭难，我若坐视不管，那我还是个人吗？”
姜禾神情黯然，眼睛上浮起一层白雾。
“还望父亲费心。”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报恩了？”
方大洪啪一下就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小胜受伤，我忙里忙外，请医生给他救治。前段时间，你私下补贴他，我可曾说过一句话？”
“我还给你涨了零花钱。”
“你这孩子难得有天赋，周院主也看好你，只要定心坚持下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若真想报恩，该做的是专心修炼，等日后有所成就，再好好报答人家。”
姜禾低下头看着脚尖，没有吭声。
看着她这个态度，姜大洪气不打一处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小胜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俩不合适。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现在你们已经不一样了。”
“既然你有这个机会，就应该往上走。就说你那楚师兄，天资聪慧，仪表堂堂，家有余财，我听说他对你……”
“爹，你不要再说了。”
姜禾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和楚师兄之间只有师门之情，绝无他意。以后，我自当谨慎小心，决不会让楚师兄产生什么误会。”
她抬起头，紧咬嘴唇，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倔强，和刚才仿佛换了一个人。
姜大洪猛拍一下大腿，望着姜禾，恨其不争。
“傻闺女，报恩归报恩，你别把自己报进去啊！”
“生活不是风花雪月，而是茶米油盐。日后，他若功不成名不就，难不成还要你来养家糊口吗？”
闻言，姜禾脸颊升起一层绯红，显出一丝小女儿娇态，语气也慌乱了，声音不自觉的降低。
“方大哥若是不介意的话，也不是不行……”
姜大洪愣住了，瞪大双眼，不相信这竟然会是自己宝贝女儿嘴里说出来的话。随后，他猛拍桌子，失态大骂。
“白菜，你就是颗大白菜。白菜还得让猪拱……”
骂了两句后，看到姜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不禁悲从中来，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语凝噎。
半晌，他认命般的长叹一口气，推开门，刚迈出去一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来，走向卧室。
一会儿，他满脸肉疼地从卧室走出来，胸前鼓鼓囊囊，看到姜禾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气又心疼。
“跟棵树似的站这干什么，今天不用忙了？”
说完，他梗着脖子，大踏步走出去，反手一用力，木门狠狠地撞在门框上。
嘭——
石锁落在地面，发出低沉的声音。
练习完一整套石锁功后，方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忍着酸痛肌肉，开始拉伸身体。
昨晚一事，让他切身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也让他的心境发生了转变。
昨夜，若非他行动果决，抓住牛二俩人醉酒，先下手为强，否则有心算无心之下，现在冰冷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世道险恶，秩序混乱。
命，尤其是穷人的命，不值钱。
所以，他更加强烈的渴望力量，也更加珍惜这次练武的机会。
拉伸完毕后，方胜抬起头，望向四周。
只见昨夜一番秋雨洗后，晴空万里，红日当头，凉风习习，端的好天气。
街巷路上，经过雨水浇灌，地面泥泞不堪，练武场上满是深深浅浅的鞋印。
看到这番景象，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昨晚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将沾满血迹的衣服和短刀处理掉。再加上这一场及时雨，就算现场还残一些痕迹，基本上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而且牛二这厮，整日偷鸡摸狗，敲诈勒索，仇家甚多，现场痕迹再被破坏，官府想要破案可就难了。
现在回想，虽然昨夜的举动十分冒险，但也非常值得。
不光解决了牛二这个定时炸弹，还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
其实走之前，他只是习惯性的摸了下尸体，没想到还真从牛二怀里发现一袋碎银。
估算了下，大体有十两银子，也不知道牛二是怎么捞来的，阴差阳错之下，全好了自己。
原本他还在为后续的练武费用发愁，结果瞌睡来了枕头。
一夜之间，果断脱贫奔小康。
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抹了把汗，他转头看向方云，只见她站在墙角，身体绷直。
显然陌生的环境和练武场的氛围，让她感到局促不安。
察觉到方胜的目光后，她抿嘴一笑，就像一株风中的芦苇。
方胜同样一个微笑，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十一岁，在前世正是无忧无虑享受生活的年龄，现在却每天担惊受怕，如仓皇之鼠。
出了牛二这一茬事后，他自然不放心方云独自在家，便将她带到五虎门。
虽然大师兄心善，同意方云呆在院内，但五虎门毕竟是练武之地，里面也都是血气方刚的糙汉子，她一个女孩子呆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只能希望姜禾那边有好消息了。
方胜压下心头的杂念，举起石锁，继续专心练功。
决定不了的事情，想再多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内耗，多思无益。
自己能做的，便是把握好当下，珍惜每一分变强的机会。
尽人事，听天命。
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