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陆文嘉待在岳父岳母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生活越来越省心。三个小人，不生火不做饭的，也没多少家务事要去做。女儿陆浅夏多半时间也是由着岳母在带，被照顾的无比妥帖，任何时候看到爸妈回来，都是喜笑颜开的，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上一口。
吃过饭丢下碗，陆文嘉不是到学校去值守，就是回到自家楼上看书，日子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潇洒。每天只需要操心自己的工作就够啦。当然学校的一摊子事情也确实够人忙的。
工作虽然繁忙，好在非常有规律，习惯了节奏后，就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周一到周五，不分白天黑夜，留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陆文嘉半夜回到家看书看到一点，就再也不敢熬夜下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呢。周六周日不上早自习，不用早起出早操。周六学生上全天的课，老师不需要坐班，上完课就可以走，但是陆文嘉一般也是要等到放学才走。或者早点走，然后下午上课了再过来看看。周日只上半天的课，下午休息，明显的师生都有点放松。上午的半天课，一般就是安排安排考试，或者辅导辅导习题，都有任课老师值守。学生放学后，多半会连午饭都不吃，坐上车忙赶着回家，大家就都轻松地享受半天的假期。
吕英琪到农发行上了快一年的班，行里也开始筹备集资盖家属楼，本来也就没有太多的职工，楼房盖起来以后，连带着也就分给了不是正式职工的吕英琪一套。
地基刚打起来的时候，吕英琪领着陆文嘉，乘着天黑，去工地现场看过一次，“都说房子面积不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也分一套。”现在房子可以分到手，两个人自然喜出望外。只是让陆文嘉特别发愁的是，购房款从哪里来呢？
“这么好的房子，肯定要啊！”
“还是媳妇有本事。在单位人缘好，业务精，才有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
两个家庭都支持两人把单位的集资房买下来，好几万的购房款，最终还是岳父岳母资助了大头，陆文嘉父母也凑出来了一万五，好不容易把房款交了上去。
不像原来单位的房子可以直接入住，大房子是毛坯房，需要装修才能入住。钥匙一拿到手，大家都开始装修，相互介绍工人师傅，相互推荐方案，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基本上在这年春节前，都搬了进去。
陆文嘉真是发愁呐，把原来的家具全部搬来，也只够填满浅夏自己的小房间，主卧，客厅，餐厅，书房，就必须买新家具。又是一大笔钱，总不能还是找家里要呀。
吕英琪很乐观，“再买一套沙发和电视背景柜就好啦。”
“哦，还需要一张餐桌。”
“现在家具都便宜很多，花不了太多的钱。”
两个人把县城里面的几家没什么品牌的家具店跑遍了，也看中了几款样式，比较了一下价格，在后面两套选择上面卡了壳。
“回家去想一想，明天再决定。”
陆文嘉正在擦地，就听见楼梯传来的阵阵脚步声。
“哪一家哪一家？”
“西边一家。”
听见是吕英琪说话的声音，陆文嘉连忙打开了门。一大帮工人七手八脚地就抬进来了一套电视柜和一套沙发。深枣红色博古架电视柜，同色木质沙发，油漆铮亮，闪着光泽。
“哎呀，这套我们没见过呀！这么漂亮，看起来就好贵！”
“没错！到店里我就看中了这套。是门口这家店的，
大品牌么，老板娘拉着我的手，非让我进去看看。还说行里的人都买他们家的家具，现在有一套我肯定喜欢。果然，我喜欢！”
“你也肯定喜欢。我想着你就会喜欢的。”
“所以我就买下啦。”
“放心哈，钱不找你要。”
“我还是去找老吕要！”吕英琪笑嘻嘻地说。
“好吧。别让老丈人骂我就好。”
唉，作为男人，陆文嘉心里多少是有点惭愧。
“总指望着岳父岳母倒贴算怎么回事呢？”
陆文嘉不会为吕英琪自作主张生气，家里大事小情的，从来都是吕英琪说了算，陆文嘉看吕英琪一贯都是哪哪都好的，用现在的流行语言来说，做好“舔狗”就够啦，从来不会觉得吕英琪做事会哪里不合适。陆文嘉也不会因为自己没钱而伤自尊什么的，他只会自我惭愧，不会埋怨。
夜晚躺在新买来的宽大席梦思上，说不幸福是假的，说没有忐忑，也是假的。
“虽然说整个小家庭，基本都是姥姥姥爷给置办的。但是我总算是享受到了。想想爷爷奶奶，操劳大半辈子，还没有我享受到的多。”
“心里说不惭愧，没有不安，肯定是假的。”
“你是陆文嘉么，肯定会有出息的。将来你再挣多多的，孝敬他们。”
“我要是发达了，一定先报答姥姥姥爷。”
“爹妈都不容易。”
“你先好好报答我呗。”
“是要先好好报答媳妇。”陆文嘉由衷地感谢吕英琪，是她，给了他美满爱情的甜蜜体验，也是她，带着他，让他对社会的感知，更加真实也更加丰满起来。
要是指着做老师，能够给到家人好大的照顾，显然是不实际的。陆文嘉对金钱的渴望心理越来越强烈，对自己职业的前途越来越没有信心。
“还是要考研呀！考重点大学，再去找到一条充满光明的前途。”
陆文嘉越来越不能免俗，对功名利禄的追逐之心越来越炽。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陆文嘉人如其名，把操守看得比什么都重，算是有骨气的一个人。
不知道陆文嘉的身上，怎么就有了一种天生具来的自卑感，打小就觉着自己低人一等，觉着自己远远不如别人。就像陆文嘉从来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就会游泳了的一样，他感觉游泳根本不是学会的，是像鱼儿一样天生就会的本领。而人与人，天生下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家什么都有，什么都会，而自己呢，却是什么都不会。陆文嘉打小就觉着周围的人都是跟自己不一样的人，他们是兴高采烈、高深莫测的。不像自己，每天都呆呆的，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想，什么也都不敢说，不敢问。除了父亲，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啊。就是在自己父亲面前，陆文嘉也像一个闷嘴儿葫芦，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从来不敢主动跟父亲说上一句话。父亲下班回来要去食堂吃饭了，就跟着父亲去食堂吃饭，吃过饭回来了，父亲自己午休问他要不要也睡会儿，就爬到自己的小床上也睡一会儿。醒来了父亲就又已经出门。
父亲在家，要么就趴在桌子上面备课批改作业，要么就会有一大帮子学生跟着进来听父亲讲习题。陆文嘉就自己无声地坐在角落里，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偶尔的会有大姐姐过来逗他笑，虽然很害羞，但是在心里他就会特别开心。说过几句话，大姐姐们也就听讲习题去了，陆文嘉就自己咬着嘴唇，静静地坐在那里，偷偷的盼望着大姐姐们不要走。真的走的时候，他的记忆里面也从来没有检索出来过，有伤心呀等等心理活动的片段。很少很少会有大哥哥对他说话，要是有，他也会害羞地低下头，在心里特别地开心。所以陆文嘉特别喜欢那些大姐姐们来到房间里，暗暗地在心里喜欢。只要有人来，陆文嘉从来都是自己无声地坐在角落里，不发出一点儿声响。渐渐地就有几位大姐姐会来带着他出去玩，他就害羞地跟着她们走出房间，在心里开心得了不得。偶尔的也敢说几句话。
没有人在家的时候，陆文嘉都是一个人站在父亲的椅子上面，透过高高的窗户往外瞧。看着对面的人家发呆，记不起来，心里面有着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波动。估计是小小的陆文嘉，总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看到人家的家住着的都是大大的房子，里面富丽堂皇的，不像自己的家，小小的只有三张桌子两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人家的家里，不是父亲在家就是母亲在家的，父母领着孩子叽叽喳喳的从窗前走过，或者已经很大的孩子坐在自己家里的小花园里吹口哨，不像自己，从来都是孤零零的的一个人呆在家里，父亲总是匆匆忙忙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少跟自己说什么，讲什么。人家也从来都不去食堂打饭，都是自己在家里做饭吃的。不像自己，只有在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五六点钟，才能见到父亲，被父亲带着匆忙忙地往食堂一路小跑着去吃饭。经常会碰上吃芹菜，味道那么难闻，陆文嘉从来没敢说自己不爱吃，犟着性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嚼完馒头。
自己的妈妈一直不在身边，甚至应该说，“妈妈”这个概念，根本就没有在幼小的陆文嘉脑海里面出现过。陆文嘉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肯定是有妈妈的。就算是在现在，拼命去想，在婴幼年时期的所有记忆里面拼命寻找，陆文嘉也找不到关于妈妈的一丝丝记忆，根本就没有对妈妈的思念涌现出来过，也从来没有过跟妈妈告别时候的依依不舍或者哭闹。在理论上面来说，肯定是有过久别之后见到妈妈，和短暂相聚后又要跟妈妈分别的时候的。父亲不可能不回家呀，不可能自己在五六岁前就没见过妈妈呀。
父亲跟同事们、邻居们在一起相处，也从来没有流露出来过什么负面的情绪，或者自卑的表情呀。更从来也没有人告诉过陆文嘉，他跟别人有着什么样的区别。就是特别奇怪，真不知道他身上哪里会有一种天生具来的自卑感，没来由地感觉自己不如别人，处处不如。感觉自己笨拙，麻木，不像别人那样有神采，有性格，敢表达。好像“其他人”都是人，只有他陆文嘉自己，是个傻子？
陆文嘉这幅“葫芦”，渐渐地有了感知，有了思考，并且渐渐地竟然还敢有了自负。对的，“自负”这种人性中的奢侈品。“不甘人后、建功立业”的想法，竟然也渐渐在陆文嘉的脑海里面生了根发了芽。或许是隋唐演义里的英雄情结，杨家将们的满门忠烈、岳飞的精忠报国，让葫芦也具有了血性。陆文嘉才逐步逐步，成了有一点知道做人就要有追求的陆文嘉。
“通过自己本事，赚取金钱，赢得生前身后名，那是何等的快意人生。”
陆文嘉确实没有把书读透。首先只读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一句，没有读到司马光《资治通鉴》里面相关的一句话：“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
陆文嘉只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定数量的金钱，通过“有道”的方式方法获得金钱，但是拥有多少是个“度”呢，从来没有想过。没想过，是不是就是心野无边？或者说**无边呢？
另外一层意思，究竟怎么样，通过什么“道”获取金钱，陆文嘉想得有点简单了，“通过合法生意赚钱。”
考研从来不是陆文嘉的终极目标，陆文嘉的目的是通过考研改变自己的职业，拿到到大城市去奋斗的敲门砖，去敲开某一扇门，然后拥有一定程度的成功。
如果有机会去做“生意”赚取金钱呢？那就可以不考研。当看到某位老师的考研辅导班，是满当当挤满了一个礼堂的学生一起来听课的时候，陆文嘉真的就想到了，“还考什么研呀，开班得啦。”这不就是新东方么？
可见，所见略同的“英雄”真的很多，只是最后成功的英雄很少。“一将功成万骨枯”，万般尸骨里面，埋藏掉了多少英雄。
陆文嘉更没有读懂自己。
陆文嘉至少能算作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如果不说他是一个正人君子的话。“有道赚钱”，但是文嘉呀，你适合走“生意”这条路么？除了自己所理解的商业，也就是做生意，还有没有其它什么途径，是更适合你自己的道路？
陆文嘉喜欢冒险。就让他自己在冒险的征途中，碰壁，或者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