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永生枷锁（3K）
“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杰克……好吧，埃利卡·杰克。”
“好，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接下来把这个魔方拼好可以吗？”
路泽一脸的生无可恋，接过老杰克手里的魔方端详了半天。他清晰地记得，这是今天第五次拼魔方了……
“我不拼了。”路泽手里的魔方被他扔到了地上，随即大吼了起来，“我说了我没变成疯子！你怎么就不信呢？老头！”
老杰克迅速后退一步，整个脸刚修复好的他几乎要跳了起来。
路泽有些恼怒的神色迅速转为了无奈，“我觉得你这个方法不是很靠谱，你觉得呢？”
“况且我真没事！”
老杰克讪讪一笑，又开始上下打量起路泽了。
即使老杰克看了一整天路泽穿着短裤四处蹦跶的样子，但他还是在忍不住欣赏自己的杰作。
路泽父亲的义体很适合路泽。老杰克甚至有一种荒谬的想法，那就是冥冥之中真的存在一种特殊的羁绊，一切看起不可能的事情却严丝合缝对上了。如果非要用一个高端点的词汇来解释这个现象的话，量子纠缠就挺合适。
路泽此时穿着一条紧身灰色短裤，所有义体加装在他身上几乎是浑然天成一般，甚至乍一眼看去很像是原生体！现在的路泽只是看起来比以前更高大了，身上所有部件构造而成的表面肌肉如刀刻一般。
公司狗的工艺，那真是没话说。他们总能在实用与美学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用于生产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产品。
啊，这身材，多么适合做牛郎的一个小伙呀！
说真的，老杰克认为路泽要是去花街那里逛一圈话，至少值……五个手指头的数，他没开玩笑。
可是看着看着老杰克就有了一丝哀愁，路泽替换完义体之后眉宇间的气质以及身形，特别像那个死了还保持着端正坐姿的男人。
只是路泽的眼睛跟了妈妈，标准的双眼皮眼眶看起来多了一丝温柔。
要知道老杰克的医馆可不负责医美项目，只能说这些义体太契合路泽了。
作为获得这些义体的本人，路泽只能感觉到澎湃的力量，其余没有任何信息上传到电子脑上，所以老杰克问他义体功能的时候他都不怎么能答得上来。
奇怪的是，对于神罚扫描极为迅速的主上这一次选择了沉默，义体功能全部都是未知数！
而老杰克也不想让路泽用最后一种方法，那就是去大范围调动义体，这样的话能够获取义体功能信息没错，但是稳定剂会不会失效就很难说了。
“喂，老杰克。”路泽手撑在手术台上，低头注视着双腿外面严丝合缝的机械外壳，上面印着一个淡淡的“生”字。
老杰克双手抱胸，显然他还沉浸在自己完成了一件大工程的喜悦中，“什么事？”
“我好像见到了……那个男人，嗯，应该是我的爸爸？”
老杰克点了点头，反应了好一会儿微笑的脸庞瞬间僵住，快步走到了路泽身边轻声问道：“你说你遇见爸爸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以讲讲吗？”
路泽将自己在意识里发生的事情全部讲述了一遍，老杰克若有所思，示意路泽跟上。
二人走过医馆后面的小通道内，老杰克揭起一个地板砖，里面立马传出了一股热浪。
“来吧，小子。”
进去后路泽发现这里是一处数据分析室，路泽缓步跟在老杰克后面，看着桌上随处可见的稿纸以及记忆终端，那些散发着淡蓝色的屏幕全是各种各样的数据在流动。
而热浪的来源就是这些家伙在计算过程中散发的温度。
“之前你应该知道我在研究你父亲的义体吧？”路泽点头，老杰克走到整个房间的最前端，那里桌面有个凹槽，被一块黑布盖着，所有的数据连接线似乎都通向了那个凹槽。
老杰克说了一句上帝饶恕我便把那块黑布掀了起来，幽幽的蓝光映出了不远处路泽震惊的脸庞。
那是一个——大脑！
老杰克像是一个犯了错的老小孩，“你先别激动，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路泽一愣，随即都明白了。
路泽知道那个大脑是属于谁的了。
“那是爸爸吗？”
老杰克一边观察着路泽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说吗？”
路泽挠了挠头笑道：“老杰克，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认为这是在亵渎谁。所以，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伟大的地底科学家。”
见路泽还在开玩笑，老杰克悬着的心放下了。
“从古至今，我们一直认为意识存在于大脑。曾经，在脑部相关科学还不发达的末代战争前，人们一直认为有灵魂的存在。”
“包括现在。”
路泽摩挲着下巴，扭头看了看旁边显示屏上的数据，“我其实也信灵魂这种玩意儿。”
老杰克哈哈一笑，“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认为灵魂是可以观测且察觉到的。这不是故事里那些瘆人的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
“曾经我们在义体开发最为兴盛的那几年，我们认为人类可以完成一个从古至今的夙愿了。”
老杰克顿了顿，也随着路泽的目光看向屏幕。
“那夙愿的名字叫做——永生！义体像是一把虚假的钥匙，让人们推开了那扇大门，以为是通往永生的大门。”
“可是，你知道的。”老杰克耸耸肩，“赛博精神病，脑部机械化也抑制不了的枷锁，义体疲劳……”
“枷锁？”路泽到这儿就听不懂了。
老杰克点头，“理论上，任何部位坏死，我们可以替换新的东西去代替。包括衰老时最为明显的骨骼，思维反应能力……归根结底就是代谢。”
“即使大脑经历过机械化，它依旧会老去。”
路泽表示这个自己听懂了，就算身上的玩意儿再新，该入土为安就是入土为安。
“我在拆解你父亲义体的过程中，发现了他大脑仍旧会对于刺激作出一些反应。起初我不是很在意，但是后来的一次偶然机会，其中的一些科学原理我就不赘述了。我发现……你父亲的大脑仍在输出信息！”
路泽喃喃自语道：“骗人吧？怎么可能！”
老杰克伸手，手部义体出现了一个类似于黑色的小方块，那使用以操控屏幕程序的东西，“我用人身体结构大脑作为主机，模拟生理反应所产生的一系列行为动作，包括语言。你可以理解为，我为你父亲重塑了可以用于表达的身体。而我工作的重点是，语言表达。”
“你看！”老杰克面前的画面一切，“这些二进制语言可以翻译。”
老杰克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好了吗？小子，接下来你要看到这么多年以来你父亲仍在重复的一句话。”
路泽表情凝重点了点头。
屏幕上那些字符与数字开始急速消退，一行行大字浮现了出来——
活下去！路泽。
冥冥中，路泽仿佛听到了那个男人在郑重地说每一个字。
此时，路泽的义体似乎也开始了轻微的颤抖，好像这也是它们的夙愿完成了一般，一滴晶莹的液体从路泽的左眼夺眶而出。
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抚摸自己脑袋的时候那双大手的温热。
老杰克叹了一口气，给了路泽好一会儿的缓冲时间，“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另一个消息。”
“还记得第一次你义体破碎的时候吗？”
路泽赶忙擦了一把眼泪，“嗯，记得。”
老杰克凑到路泽身前，用手指了指路泽的胸口，“那个公司玩意儿也在进行表达，内容……和这个大差不差。”
“活下去，孩子。”
路泽心头一震！主上？哦不，妈妈？
老杰克嗓音沙哑，“这个芯片极有可能……”
路泽轻轻摇头打断了老杰克的发言，“她是妈妈。”
老杰克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路泽一般，一个见过太多东西的老人，在这个节骨眼而上却失语了。
“所以我说，我相信灵魂的存在。”路泽轻轻说道。
“太神奇了……我用这几年的空余时间确认了人类会存在意识，你的芯片和你见到的画面，我想和这个东西关联很高。”
老杰克拍了拍路泽的肩膀，“如果我一个地下科学家都能获取这个信息，公司的步伐恐怕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先进。”
“甚至，他们可能提前走了十几年，二十年！”
老杰克关闭了屏幕，他不忍心路泽一直盯着那行字看。
“所以，路泽。你要怎么选？你的父母可能来源于更庞大的……”老杰克指了指天花板，意思不言而喻。
“你的父母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一切，他们是好样的！羡慕啊，公司……人，竟然能为了孩子做到这个份儿上。”
是的，这和清子之前所表达的情绪太像了。
难道父母对于孩子的爱，真的会跨越身体，跨越灵魂，甚至是跨越表象而存在吗？路泽不知道，因为父母并未给自己留下指示未来之路的明灯。
仅仅是，活着。
“老杰克，你也是好样的。”路泽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屏幕蓝光的照射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影靠在桌沿，中间是路泽爸爸存留的大脑。
老杰克一副起鸡皮疙瘩的表情，“别以为这样就不用还钱了小子。你父亲那些义体是给我抵债的，你现在拿走了，一万块记得还！”
路泽轻笑一声，“那么一个完成疯狂手术，救治赛博疯子的医生，需要多少门诊费呢？”
老杰克闹了个大红脸，“一码归一码，欠的就是欠的。义体手术太简单了，免费送你了，就当套餐吧。”
“你让我想起来了那些个无良医院，救人还得分套餐。之前有个段子，一个姑娘说自己男朋友不爱他，一问原因，是她被车撞了男朋友买了保底套餐！”
“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说真的，义体都装了，能活着不错了。黛拉有你在的时候情绪还算稳定，人挺正常的，看不见你就跟疯了一样，要不是那针镇定剂，她今晚都不会睡觉吃东西……唉！”
老杰克借着黛拉，表达了自己对路泽的期望。
路泽嗯了一声，“爸爸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吧？”
“进步城市，进步的永远只是公司。”老杰克目光深邃，脸上那些固定胶带似乎都染上了深沉的老色调，“说真的，人人都说在城市里闯出点名堂，做那个鸟朝天的死人，还有那个什么……哦，传奇！没必要，这辈子安安稳稳不错的。”
路泽突然好奇地问道：“老杰克，你不想一直活着吗？”
老杰克嗤笑一声，“活着干嘛？看这个世界继续烂下去？活够啦，也见多了。人嘛，选择权还是要有的。怎么？你想？”
路泽摇头，“不想，死了和你埋一起。”
“滚远点，死了还缠着老子。”
路泽笑着的脸庞在背对着老杰克的时候露出了落寞。
因为青山与神罚的事情还一直在他心头萦绕。
他在问自己，能从青山这尊庞然大物手里获得生活下去的资格吗？
也许吧。
总之，可能要辜负老杰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