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暮
“现场不合理的地方其实有很多，明明是爆炸的现场尸块却完好，明明可以用爆炸直接自杀却偏偏选择被大火活活烧死……但是出人意料合理的地方更多，不论是痕迹物证也好，尸体形态也好，各种线索都被大火烧去，完全找不到可以肯定说明尸体是瞌睡人本人的点。”我说道。
“DNA可以证明尸体是瞌睡人。”衣轻补充道，“但是这里本不应该出现DNA的。”
“没错，所以我怀疑，DNA这一点‘是瞌睡人刻意传达给我们的线索’”我看着断腿断手的尸块，说道，“因为他想让我们觉得他已经死了。”
“你这么笃定地说，是因为看到刚才尸块分体了吧，那能说明什么？”衣轻问道。
“说明这幅**的四肢和他的躯干根本就不是同个身体的。”我说，“同一个人的肌肤是本能相爱的，而这幅焦尸是拼起来的，所以在**碰到我的异能【从此无心爱良夜】很快就失恋分开了。”
“你的意思是，瞌睡人把自己的四肢砍了下来，拼在一具尸体的躯干上？”衣轻似乎很惊讶地说道，“但是人没了四肢又怎么……哦！他的能力是【瞌睡治疗术】！”
“没错。”我点了点头说道，心中却有点不舒服，从衣轻的语气里我总感觉衣轻其实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只是故意再诱导我说话取乐，“他提前寻找了一副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尸体，再将尸体的四肢和自己的四肢调换。因为能力是【瞌睡治疗术】的缘故，他每砍下自己的一只手臂，亦或是一条腿，他就马上发动能力自愈重新长出断肢。随后，他又发动能力激发细胞的活性，将两个人的身体拼接在了一起。”
“为了让我们检查到DNA，确认他已经死亡，他提前焚烧了尸体，又发动能力恢复了自己四肢的活性，这样我们就能够提取到DNA，随后他引爆了车子，再将尸体放进了座位，自己则是逃之夭夭。”我说。
“不过似乎他的头脑在实施整个计划的时候并不是特别清醒，所以很多地方的突兀感都很强呢。”衣轻笑嘻嘻地说道，“这就是他那幻术系能力所谓的消耗‘清醒’咯？”
看着身旁身穿黑衣，语笑嫣然的女孩子，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自己早就全想到了？”
“啊哈哈当然啦。”衣轻垫着脚尖到我面前，笑吟吟地凑到我面前说道。
“离我远点……”我隔了斗篷将她的脸轻轻推开，有些无语地走开了。
“喂喂，你要去哪里呀。”她跟在我后边问道。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我叹了口气，“我想去附近的殡仪馆、火葬场之类的地方调查一下，应该就可以有新的线索了。”——被这家伙真的会让人头晕呀……
不过真没想到她出人意料的兼具天然呆和高智商，不得不说，后者真的是我很钦佩的属性。
“我说轻衣呀~我刚刚凑过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脸红啦？”
“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影子脸红。”
我被这家伙牵着，用各种近乎于调戏的话语玩弄了一路，满脸黑线地将她丢进了组织为我们准备好的车里，开了导航便往附近的几个殡仪馆、火葬场赶去调查。我们查了三个场所，但都一无所获。第四个场所是山上的一处火葬场。山道漫长，不久日暮，夕阳如血，流霞沉浮。我突然间嗅到一阵“温暖将逝”的山风，心头感到一阵难过：日子一天天开始结束，周而复始，又有多少天可以是以如此美不胜收的暮色结束？即便是这样的暮色，终究也是要消散？
车随山道前行，偶尔传来车轮与小树枝的磕碾声，我想着自己复杂的心事，眼中不知不觉地就有些湿润了。
“轻衣，你别难过。”坐在我右侧的衣轻突然像是看破了我的心事一般，柔声说道。我心中一惊，忍不住撇了她一眼，发现她似乎已经盯着我看了很久。
猛然之间，该说是被人发现的羞耻感和明知自己将死的无力感驱使吗？我勃然大怒地对着前方喝道：“说什么我别难过，你只不过是个影子，你又懂些什么！？”
车子咔一声急刹便停了下来，我狠狠地锤着反向盘说道。
“你根本就是个没有生命的实体！你是空虚你是虚无！就算你跟了我数十年，没有亲身经历过你又怎么可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我根本不想死，我根本不想死！突然间因为自己的异能被别人盯上莫名其妙地要遭受这样的疼痛，莫名其妙的就要死了！我……我还有爱着的父母、朋友，以及很多很多的……很多很多的……”
“我还舍不得啊……”
不知不觉间我将头埋在了方向盘上失声痛哭起来。
“没有生命的实体么，你这么说我……其实也没问题吧。确实我不能算是你认识中的人类呢。”我感到她将手放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抚摸，说道。
“可是你知道吗？伤心这种事情我也是明白的呀。轻衣，我每天最怕的就是中午了，所以我在和你去山里调查现场的时候才会牵住你，我真的很害怕……”她似乎是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我一样，轻轻地将头靠在我的背上。我一向讨厌她这些几乎算是轻浮的举动，但不知为何此时突然也不如何反感，似乎从小到大，她就是这样陪伴着我一般。
我感觉……很温暖？
我缓缓抬起身子，问道，“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怕中午？中午不是最明亮的时刻吗？”
“你知道吗？日出时我身形秀丽，日暮时分我甚至比你还要清晰，可唯独正午，我渺小，离你遥远……唯独你我连距离都会感到害怕，你早上还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真的是……”
“说到底我是个贪心鬼呀。”
我愕然转头，却见她也已经泪眼婆娑。
黑斗篷下她的眼泪，像是黄昏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