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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梁家一个外头来的人家,在上巧村老实巴交过了快十年,还是头一回有今日这般大的日子。

梁老汉一张苦瓜脸上也难得有了些笑意,吊着个胳膊,到处同人寒暄,神采奕奕的。

农村人以双数为吉利。梁家院子里,席一共开了六桌,每桌席上的菜也是六大碗。

除去几样寻常的素菜,还各有一道烤兔肉和萝卜炖羊肉,用粗陶大海碗装着,被从灶房出来的帮工一碗碗放到各个席上。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唏哩呼噜吃席的声音。

上巧村虽是靠山,野物不少,可深山危险,又有狼群出没,村里头会打猎这把式、敢往那老林子里头钻的,满打满算也就梁川一个。

寻常人家平日里吃肉,一般就是自家养的鸡鸭鹅,猪肉都是舍不得的,顶多逢年过节再割点五花肉。

这山上的野兔野羊,更是几年都难得吃上的,就是在城里,也是得花好几十文才能买到的东西。

有妇人阿婆带着孩子来的,此刻筷子就只懂得往抢抢的往桌上伸,夹了好的再堆到自家孩子碗里。

吃了一阵,才又开始敬酒喝酒。

敬完了长辈那席,又到了平辈那桌。

马有财、王柱子、王石头还有另外几个村里头的年轻汉子,都端着碗站了起来。

王石头笑着说“川哥,难得能跟你喝一回酒,这回可得给大伙儿见见量吧”

这几个里面,除了马有财大他们几岁,其他的都跟梁川差不多年纪,大多数都成了亲。

上巧村在北边,村里的汉子们吃粗粮馒头长大,一个个都生的不矮,平时又下地种田,五大三粗,皮肤黑黑的。

梁川往这边一站,又比人都高了一截,身板是结实精瘦的,看着挺唬人。

十**岁的年轻汉子,正是爱热闹玩笑的时候,平日里梁川话少,又都见过前些年他发疯打人打出血的样子,大家多少都莫名有些怵他,今日却不一样。

再硬巴巴的人,到了娶媳妇这日,也端不了什么架子。

是以王石头这话一说,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

梁川脸上表情依旧不多,却端起碗,跟大伙儿碰了一碰,自个儿仰头先喝了。

一碗下肚,是神色如常。

“好”王石头叫了声,又给他满上,“川哥,再来”

这就是摆明了想灌灌他了。

梁川眉心微微一动,看着碗里的酒渐渐满上,竟也没拒绝。

陈小幺被梁川背回来之后,就被送进了房。

这会儿,他正一个人坐在屋里的炕上,好奇的打量这间房子。

比起他在家里时睡的那间小一点儿,却收拾得很齐整。

炕上铺着红被,枕头也是红色的,看着就喜庆。

陈小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屁股底下硌的生疼,犹豫了几秒钟,把两只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摸出几粒花生。

凑在鼻子前头一闻,还能闻到香气。

他把花生捏在手里,又在床上乖乖坐好,侧耳便听见窗户外头传来杯碗碰撞、吆喝叫好之声。

想来是外头的人在吃饭了。

不听还好,可此刻,陈小幺只觉越听越饿。他低头摸了摸肚子,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花生敲开吃掉了。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再偷偷拿几颗花生出来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本来就在偷偷干坏事,突然有人进来,陈小幺吓得一抖,连忙把手背在后面,抬头看去,眼睛都心虚的睁圆了。

进来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姑娘,手里捧着一碗面,大约是也被陈小幺这样大的反应吓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那小姑娘才又慢慢进了门,反手把门阖上,走过来把面放在桌上。

梁田调皮,梁小妹却同梁川有些相像,也是个有些闷的性子,不像村里其他小女娃那样活泼。

梁小妹照阿哥说的话,进来给嫂嫂送了面,送完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是也还暂时不想走,见嫂嫂呆呆看着自己,便也悄悄打量对方。

目光在嫂嫂身上溜了一圈。

梁小妹也看热闹见过别的出嫁的新娘子,觉得没哪一个有自家嫂嫂这样好看的。

可是这样好看,为什么会被人说成是丑兮兮的小傻子呀

梁小妹想不明白。

不过见了好看的人,不免便心生亲近之意。

“嫂嫂,你饿吗”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问他。

陈小幺谨慎的点点头。

梁小妹笑了,把桌上那碗热腾腾的面往前推了一推,“那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外头还在喝酒,得有的等呢。”

一海碗的面,上头撒了葱花,搁了一个荷包蛋,又铺了一层油汪汪的兔肉,光是闻着就香。

陈小幺吞了吞口水。

梁小妹只觉得这嫂嫂像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胆子却比自己还小,不由得愈发怜惜,凑过来,在他耳旁小声道“这是大哥哥专门让灶屋里的婆子现做的,大哥哥疼你呢,嫂嫂,你别怕他。”

梁小妹年纪虽小,也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到底是一个姓的妹子,晓得为自家哥哥说几句好话。

她知道自家寒酸,田没有多少亩,银钱没有多少贯,自己这个哥哥又凶神恶煞,讨媳妇很是艰难。

这半年,媒婆连他们家的门槛都不想踏一步呢,眼看着好好一个汉子,就要熬成个老汉子了。

好在最后还是讨到了。

几个一起玩的小女娘们,还嘲笑她以后就有个丑八怪小傻子嫂嫂,结果眼下一看,哪里丑啦

明明这么漂亮,比她们几个屋里的嫂子都好看

梁小妹越看越满意,又在屋里待了会儿,催着陈小幺吃了面,才笑嘻嘻的拿着碗跑了。

急着去跟小伙伴炫耀去了。

陈小幺被哄着吃了面,肚子里不饿了,可没一会儿,困意又上来了。

原本到了一个陌生环境,他应当是有些害怕的。

可也不知道为何,待在这个房间,这张炕上,他却难得有些安心。

被褥应当是晒过的,松松软软,有种好闻的气息。

还有梁川身上的味道,浅浅的铁锈味。

这气味闻着像是流过血似的,但也不奇怪,梁川毕竟一个猎户,打猎哪有不受伤的。

上回,陈小幺隔着衣服就闻到了。

陈小幺摸着肚子,渐渐的困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半夜。

陈小幺被小腹处的酸胀之意憋醒,他睡的昏天黑地,做了好几个梦,以为还在原先的家里。

他迷迷糊糊叫了两声阿奶,又才睁开眼,探头寻炕边的鞋子,想去小解。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一个朝他走过来的人影。

屋子里不知何时早已黑了,只剩一只红烛还燃着,可也没能完全照亮这方天地。

那人背对着光亮走过来,肩宽体阔,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陈小幺脑子还有些懵。

等黑影上了床朝他挨过来,他才觉出有些不对劲来,像到了此刻才终于意识到成亲的含义。

他也并非傻的彻底。

就算在先前,也知道成亲是做什么的。

新娘子,穿红衣,吹吹打打,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从此以后,要自家男人一起生活,还要给人做饭,洗衣,生娃娃。

可他自小和阿奶一起生活,听得再多,对这些事情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竟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夫妻,关起门来,竟是要在同一个炕上睡觉的。

陈小幺自小就听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唯有不能随便跟人睡一被窝这条,陈阿奶在他耳旁,反复讲了许多次。

梁川现在就要跟自己睡一个被窝

陈小幺立刻手脚并用的往下爬。

梁川脱个衣服的工夫,再一转身,就见自己的小新郎从床上爬下来了。

“”

屋里有些昏暗,但梁川有一样本事,向来在夜间也能视物,因此看得一清二楚。

眼见着陈小幺还穿着嫁衣,在床上爬来爬去,发髻跟衣服都乱了,梁川出声问道“怎么了”

陈小幺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抬头看他,“你、你为什么要睡到我这里来呀”

梁川顿了一顿。

他喝了不少酒,虽还不算太醉,不过酒精灼人心,他心思便也比平日里活泛些许,不再那么寡言。

梁川望着少年在月色下莹润的脖颈,喉结动了一动,道“成亲了,自然一起睡。”

说着,便解了衣服上炕。

炕上只一床红被,此刻被陈小幺牢牢捂在身前,抿着眼睛,瞪着梁川,不敢说话。

等人靠的近了,胳膊搂上来,陈小幺就像被什么气味儿给冲了似的,只觉得胳膊腿儿都软了,使不上来劲儿,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了上来,又或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住,裹的他挣脱不得。

鼻腔间全是梁川的气味。

“你、你只说天天给我吃肉”陈小幺含着眼泪,推了推他,颤颤巍巍道“没有说要一起睡。”

梁川却不说话了。

他提着陈小幺的腰,放到自己身上来。

到底是个成了人的汉子,知晓这是自己媳妇儿,新婚之夜,自然想如何亲近都行。

一双大手按在少年后脑上,朝自己压过来,梁川凑近他,亲了一口他颈子。

陈小幺身上熟悉的青草香气,还是那般香。

这儿尤为的香。

梁川便无师自通,逮着他,一通好啃。

年轻高大的汉子,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壮实的很,轻易就得了逞。

只是才亲了几下,牙齿还没亮出来,刚想着循着本能,再做些什么的时候,肩头就被陈小幺狠狠咬了一口。

小傻子这下是用了吃奶的劲儿,力气竟然还不小。

梁川低低“嘶”了声,退开些许。

只见少年神色惶恐,眼泪都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两只手拼命的推着他,还捂着自己那截白白嫩嫩的后脖颈子。

全然没了前些日子,站在廊下乖巧的叫他“哥”时的模样。

像是怕极了他。

陈小幺是真的吓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捂着那,好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更像是一种生物本能。

他见梁川凑近他那里,朝他张开嘴,莫名其妙的,突然就想到曾经在山上看到的,狼一口就咬断了那兔子的脖子。

梁川在他眼里,顿时就跟那头狼没什么两样。

陈小幺怎么也想不明白,前几天还对自己好的人,转眼就成了头凶兽。

二人就那么对视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梁川又凑近一点。

陈小幺整个人一抖,嘴巴一瘪,眼泪就跟着落下来。

梁川盯了他一会儿,伸手往他腰上一放,把人提了起来,搁在肚子上。

“睡。”

他酒气熏天,呼出的气息都被熏出了酒意,陈小幺脖子发烫。

下一刻,蜡烛便被吹灭了。

黑暗里,陈小幺还在发抖,哪里有半分睡意。

他本来是想小解,只是刚刚被梁川那么一吓就忘记了,此刻安静下去,感觉又上来了。

可梁川好像已经快睡熟了,呼吸平稳,一双大手还搁在自己腰上,自己要怎么下去呀。

陈小幺眨巴眨巴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探出条腿,轻轻往下蹭。

还没动两下,梁川就睁开了眼,一双眼睛黑森森的,好像根本就没睡着似的。

陈小幺吓得直了眼,嘴巴张张合合,“我想小解。”

梁川盯了他半晌,吸了口气,翻身起来找鞋子。

陈小幺不敢再多说话,跟在他后头,穿了鞋随着梁川一同出去。

刚刚立春,门一开,外头的风还有点儿凉意。

要放到更冷些的时候,晚间起夜,那都是在屋里放一个桶,第二日再把桶拿去倒了。

如今天气没腊月里那么冷,怕味道重,就还是去外头上。

茅厕在院子后头,拿干草和着泥盖的一间,茅屋顶上挂着轮月亮,好歹照亮了路。

陈小幺还穿着那身红嫁衣,怎么都不方便,笨手笨脚将衣摆提起来,总是提起这边,又落下那边。

梁川在边上看了会儿,抬腿过去,帮他把衣服拎起来。

陈小幺衣带刚解到一半,冷不防衣服被提起来了,露出一截又白又细的大腿,抬头呆呆望着他。

梁川移开眼“快点尿。”

“哦哦,好。”

回了房,陈小幺一张小脸已经臊的通红,好在是晚上,黑灯瞎火,没人看得清。

原来这就是成亲呀。

要睡一张炕,还要一起去茅房。

以前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这些。

两人这一通叮铃哐当,又是开门又是倒水擦洗,虽说没刻意闹腾,但弄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尤为清晰。

右边屋子那头正竖着耳朵听他们屋子里的声音呢。

虽是个小傻子,但既花了十几大两银子娶回家,那可不是就这么干摆着的。

还得等着陈小幺生娃娃,自己和梁老汉好抱孙子呢。

听到那头倒水的声音,刘美花这才翻了一个身,安心睡了。

倒也还不算傻的彻底,知道伺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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