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在金姝心里, 她身上背负着百里氏的荣光与诅咒,只有彻底清算那些因果,她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祸起萧墙, 当年是百里皇族将修真界势力引入下界,埋下祸根, 后来虽然百里氏自食其果, 全族覆灭,但该背负的因果却决不能逃避。
“我身为百里氏的血脉,自然要有所担当。”
那时, 尚且年幼的她,已经披上了丑陋的保护色,面对那些一意孤行催促逼迫她对背叛者复仇的追随者们, 她口吻淡漠,却已有强者心智。
无数被施加的重压下, 她也没有变成任由他们摆布的傀儡, 清醒固执得让人无可奈何。
“来日,我会回皇都复仇,处理背叛者,重现百里氏荣光,但, 只能是我想。”她说,“而不是, 你得, 你必须, 你要。”
金姝看着追随在身边却试图控制她摆布她的所谓忠诚者们, 微微一笑, “现在不明白不要紧, 看在过往情分的份上,我会留给你们足够的时间清醒。”
至于始终不愿清醒的那些,自然会看到她的手段。
安置好死去与活着的人后,金姝开始为复仇而努力了。
自从当年她将自己比肩那位万年前飞升的武圣之后,在修炼上,她待自己就极为苛刻。
等遭逢家国巨变,更是封印容貌压制修为,一切从头开始。
金姝会去所有凶险之地历练自己,也会积攒力量去经营钱财资源人脉,打从她成立圣天会起,所思所想就十分明确。
她是要积攒力量向新朝复仇,也要彻底斩断那些幕后黑手的触手让他们伤筋动骨,但更要为在民间背负无数骂名的前皇族百里氏去赎罪曾经被它祸害的臣民百姓。
去雷州剿灭妖兽,去晋洲诛杀丧心病狂的凶徒,诸如此类之事比比皆是,在她前进修炼的道路上,倒下了数不尽的为恶者。
新朝对小公主的追杀从未停止,金姝并不是没露过行藏,围绕在她身边的同样有背叛者,但到最后,她依旧好好的活着。
形势最危急时,总有自认为忠义聪明的人建议她恢复容貌从长计议,毕竟,新朝虽说一直悬赏百里氏后人的性命,但对于当年那位美貌惊人天赋卓绝的小公主却一直留了余地。
以美貌作为武器,像她那位早逝的母亲一样做个祸国妖妃,也是条釜底抽薪的好计策,比起风霜雨雪刀剑相逼的东躲西藏与漂泊无依,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金姝自来对她的脸无感,不管好看还是不好看,于她而言都不碍她追求大道,但是对其他人而言,这张脸所具有的价值与影响力,显然无可估量。
第一次听到这个建议时,她只淡淡一笑,婉言拒绝,并未多言。
等有些人得寸进尺第二次第三次妄图借此说服她时,金姝手里那块已经蕴养出刀气的天外陨石,毫不客气的将人毙于廊下。
在所有人的不可置信与惊骇恐惧里,她微微一笑,和从前一般模样的温和好脾气,“我猜,你们这些人大概都忘了,我不止是百里氏的遗孤,还是你们的主君。”
“以下犯上逼迫主君,希望我以美色晋身,侍奉仇人,妄图把我当做工具利用,这可不是一个忠诚的属下应当做的事情。”
那时正值炎炎夏日,骄阳似火,院子里的荷塘里溅了不少血迹。
金姝有些遗憾自己修炼不到家,让血腥污染了本来十分漂亮粉白荷花。
这点遗憾落在那些惴惴不安跪地的属下身上时,变成了毫无波动的冷漠,“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大放厥词,是因为我身为主君还愿意庇佑你们,活在我的庇荫之下,却还妄想控制我,不得不说,是我太过心软,给了你们白日做梦的机会。”
“从此以后,我想我会做一个更加尽
职尽责的主君的。”
天生道心圆满的金姝,本就是个情感贫乏寡淡之人,对于整个百里氏她的感情都不多,更别提这些为了复仇与从龙之功聚集在她身边的乌合之众。
那是已经在人间界打出了一点特殊名声的圣天会,内部自上而下第一次大清洗。
金姝用铁血手段奠定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话语权。
之后,每当圣天会壮大一分,在人间界的势力扩展一分,随之而来的就是她的敲打与警告。
对上位者来说,好用的得用的趁手的工具才是工具,否则,只会是无用的累赘。
金姝随时可以抛弃圣天会,但圣天会决不能没有主宰与君上。
是他们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他们。
与猛兽同行,能交付的唯有忠诚与臣服,否则,被王抛弃的累赘,只有被鬣狗撕碎分食殆尽一个下场。
金姝的坚定与冷酷,是从不需要怀疑的东西。
这点同样体现在她和温玄的关系上。
她是对这位来自上界的天之骄子的颜色有几分喜爱与看重,但也仅此而已,终究不过是个男人,他既阻挡不了她的脚步,也动摇不了她的意志。
本来不过是一段浅淡的露水姻缘,或许多年后再回想,她可能会感叹两分对方那份难得的美貌,对着被时光美化过的记忆唏嘘感叹一番,但因为浮溪城的特殊,她在那里感受到了天道与命运的呼应。
她和温玄之间需要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顺应命运的指引和天道的呼唤而生,生来便肩负着不知前路为何的使命。
金姝惯来恣意,永远随心而行,但在此之前,她始终记得,百里氏对如今的人间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身为百里皇族仅存的嫡系血脉,维护人间,是她认为自己必须承担的义务。
种种考量之下,从前坚决不肯为自己多添因果牵绊的金姝,选择了和温玄成亲。
她要这个孩子的诞生天经地义,即便是顺应命运而生,也会是她日后最为疼爱的孩子与继承人。
嫁给温玄没什么问题,唯一让金姝心生迟疑的,是她的脸。
在遇到温玄之前,除非某日迫不得已为了增长实力解除封印,否则,在此之前恢复自己的容貌,她都不予以考虑。
金姝如今顶着的这张脸足够丑,那个占据了大半张黑脸的紫色胎记,是当年被符师亲手种下的特殊封印,不止能帮她遮掩那张过于麻烦的脸,更重要的是,能帮她压制武道进境,稳固根基,否则,实力增长太快,反而不佳。
这是当年她出生时为帝王进奉预言的预者亲口所说,所以,等金姝沦落为亡国公主时,这点手段正好派上用场,顺便,也帮她躲过了不少来自新朝的追捕。
在多年后已然变得强大许多的金姝心里,和温玄成亲后再抛弃他,难得的让她微末的良心有些微动容,看在这点动容上,给他一个漂亮的新娘也算是补偿。
只可惜,温玄拒绝了。
他似乎更为喜爱她这副丑陋尊荣,没有半点勉强与计较。
金姝不得不再一次称赞自己的眼光,毕竟,一如从前,她看人的眼光,总是很准。
被拒绝的金姝心安理得的嫁给了温玄,即便婚礼简陋,但婚书与昭告天地一应俱全,在她心里,这就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毕竟,不是换了谁来她都肯如此下血本的。
温玄是唯一一个让她愿意做赔本生意的男人。
当然,一个就已足够。
所以,当确定自己怀孕后,她立即结束所有一切,回归皇都,毕竟接下来,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冬日的修真界,和人间界一样寒冷。
剑宗的问心广场上,早已站满了来自各大宗门与世家的天资出众的嫡系弟子。
温玄孑然一身御剑到达广场上时,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征准备。
朦胧的雪色天光里,寒风猎猎,那些有志一同落在身上的目光百味交织,寂静无声,温玄收了那柄凤栖木剑,面无表情的站到了队列末尾。
在这些以大宗门与世家嫡系弟子为主的队伍里,如今他这样一个普通散修身份实在惹眼,更别提温家天之骄子陨落的传闻才过去不久,热度刚熄,他就毫发无损恢复如初的回归了修真界,可谓是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当初的温玄究竟重伤到何种地步,所有人都清楚,当年修真界新一代天骄榜榜首的落幕,无数人为之哀叹唏嘘幸灾乐祸,如今他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关注他的人有些惊骇有些失望更有些心怀算计蠢蠢欲动。
回来后早已将一切看得分明的温玄心生厌倦,在周遭开始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愈发显得安静与世无争。
“温玄小友,此次入紫罗秘境就有劳你带路了。”剑宗掌门一派和颜悦色,“听说当年小友历经考验成功出入秘境,这次为了早日寻出天外魔族踪迹,还望小友路上多加关照。”
温玄点头应了声是,面对这位身居高位实力雄厚的前辈的另眼相看毫无异样,倒让周遭那些心生嫉妒与不耻者期望落空。
比起平静冷淡波澜不惊的温玄,其余此行背负使命去往紫罗秘境的同行者们,就显得雀跃激动许多。
修真界已经平静得太久了,万年前诸多惊才绝艳的前辈们抵御天外魔族的传说早已黯淡,对于新一代的天之骄子们来说,他们更愿意去开拓新的冒险世界,给修真界留下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精彩传说。
天外魔族曾经是修真界最可怕的敌人,这些来自修真界之外异域时空的侵略者天生狡诈,冷酷无情且诡计多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们的到来会污染灵气,引诱人心堕落,会无限制的激发引诱并食用所有生灵的负面情感,一旦让他们在修真界站稳脚跟,整个世界陷入混乱不过是时间问题。
万年前那场决定修真界存亡的大战,死于天外魔族之手的修者不计其数,引发了几乎颠覆整片天地的血腥战争,给无数人留下堪称残酷可怖的回忆。
如今,时光淡去,当年的历经者与知情者尽皆消逝,来自侵略者的恐惧与压迫也仿佛淡去不少,比起恐惧,更多人心里是摩拳擦掌与跃跃欲试。
但面对一个妄图毁灭世界让一切回归混沌与虚无的疯狂种族,能早一步阻止他们依旧是所有修者头顶不可推卸的使命。
“若非紫罗秘境有修为限制,我与诸位掌门长老们更愿意亲身一行,”剑宗掌门笑道,“不过,今日有我修真界诸多骄子去打头阵,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放心的。”
“在场诸位无一不是被宗门和家族寄予厚望之人,今日诸位愿意代替众多修者出战,是为宗门与家族分忧,为维护修真界安全贡献己身,每一位都是值得我们褒扬的功臣。”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道,“诸君,今日此行危险重重,除去天外魔族固然重要,但性命同样重要,还望诸位切记保重自身,早日平安归来。”
阵前送别的场面堪称情真意切气势磅礴,置身其中的温玄却显得有些过分冷漠。
天外魔族的踪迹最先暴露就是因为他,回归修真界之后,他不过是去紫罗秘境取些从前留下的东西,这一趟就被温家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两方生死战里,他毫发无伤,对方却伤亡惨重,某些心机诡谲的温家人偷偷动用禁术,由此引发了秘境动荡,从而牵引出天外魔族现身一事。
由此,温玄加入了这场为修真界而战的征途里,一定程度上而言,也算是暂时摆脱了温家那些扰人的苍蝇。
虽说他如今实力恢复如初且有隐隐破镜之兆,但温家作为修真界的大世家,底蕴深厚,家族里不少老怪物坐镇,这些人一旦出手,对现如今尚且弱小的他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心有复仇大计的温玄,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如今紫罗秘境之事暂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等从秘境出来,那时他已经另有对策,应对温家的刁难游刃有余。
冷静从容的温玄,以紫罗秘境冒险为开端,开始了他回归修真界之后,堪称波澜壮阔的一生。
在一段段惊险刺激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旅程里,他有过同行的伙伴,也有过交心的友人,身边更不乏追随者、算计者与背叛者。
于温玄而言,自从当年遭受背叛跌落人生谷底后,他对人性的信任就跌到了谷底,金姝的出现,曾经让他重拾这份信任,她成为了他心底难能可贵的最后一抹柔软,然而,她对他的舍弃,也像是一种背叛。
自此之后,温玄发觉,他某些方面和金姝越来越相似,已隐隐有了几分太上忘情之意。
成为强者的过程里,总是在不断跨越一段段阻挡前路的艰难险阻,当温玄会面无表情的处置曾经的友人如今的背叛者时,他并未察觉,那时的他,几乎和金姝看起来一模一样。
与强大并行的,还有仰望与爱慕,温玄遇到过不少女人,有些是出自大宗门的娇俏小师妹,有些是冒险途中遇到的亦正亦邪的魔族妖女,还有来自合欢宗一路追在他身后缠着要双修的妖媚女修,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在其他人看来他简直是艳福不浅,周身美色无边。
被这些女人或直接或隐晦的求爱时,他总是会和她们说实话——
“我有道侣了。”
但这句他亲口说出的大实话,好似无人相信,不管是朋友敌人还是爱慕者,全都将之视为了玩笑。
因为温玄从不和任何人谈及他的道侣,无人知晓,也无人见过,仿佛这只是存在于温玄口中阻挡各方女人觊觎的挡箭牌而已。
挡箭牌的作用微乎其微,即便温玄洁身自好,冷酷无情的拒绝所有人,依然有人不肯死心。
在他精彩纷呈可以拿去人间界做话本子的人生旅程中,期间有过一次小小的意外。
在苍岩山耗时十年剿灭天外魔族先锋的那一战结束后,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温玄极认真的在看他的剑。
凤栖木做的剑,即便再精心护持,如今也已黯淡无光,剑身斑驳的木剑,不复昔日光彩,离断裂只差一线。
当温玄细心的擦拭剑身上的伤痕时,这把陪伴他许久的木剑,终究像当年它的赠予者舍弃它的主人那样,毫无预兆的断了。
断成两截的木剑横亘在温玄膝上,看起来无用又脆弱。
天上的月光,穿过林间细细密密的枝桠,静静的落下朦胧光彩,远处的天边,只有寥寥几颗寒星,极偶尔的偶尔,温玄想起来,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夜晚,金姝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敌人袭来的刀剑。
夜色寂静,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夜昙花的幽香,让人心中隐生多情。
温玄收起那把短剑,久违的想到了金姝。
因为有金姝珠玉在前,她明明白白的用自己做实例教他,无论女人是丑还是漂亮,都很会骗人,所以,在她之后,戒备怀疑所有意图接近他的女人已经成为本能,由此,温玄的世界里,杜绝了所有桃花和红颜知己的存在。
他既不觉得遗憾,也没有一丁点儿的不甘心,相反,他觉得照此下去,或许日后两人很快会在仙界重逢。
温玄比任何人都相信金姝能成功飞升,以武入道,以武道飞升,那是金姝的野心,也是她必然会实现的目标。
但是在此之前,温玄久违的生出了一股冲动——
或
许,他应该回人间界去看一看。
此时,距离他与金姝分别,已经二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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