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袅袅烟火,辞旧封新
垂暮的夕阳躲进厚厚云层间,无力的红光染红了周边的秋雁,却照不亮浩然气结成的天幕。底下的战场满目荒凉,焦黑的土壤无助地呻吟。
残树唯枯枝,鸟雀无所栖。百坑缀荒土,千丈剩孤人。
大战中心,巨坑深处,一把长刀斜插地里,一滴滴血珠溅开艳丽的血花,好像来自于生命的凋谢。楚天阔单膝跪在地上,面目垂地,头发散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手持着长刀的手虎口震裂,不住颤抖。
天幕处开始不断出现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突然在某一刻应声而碎,昏黄的阳光洒落在楚天阔身上,好像英雄迟暮,空引世人嗟叹。身上的武夫玄罡早就不堪重负,人身小天地气机流转停滞,山河气象惨淡。
蓦地,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气度依旧超然,只是白衣不在,脸色惨白,一双眼眸里也没了之前的平淡漠然。虽然辜白鸿看着比楚天阔处境好很多,但是他自己知道,体内浩然气荡然无存,千万炼字受损严重,羽化境的自我浩然天地被硬生生从里击碎。此时的辜白鸿就像一张糊纸般,别说楚辞来,就是楚歌这种花拳绣腿也吃不太消。现在他完全是凭借亲近天地才能稳住胸中一口灵气。
一个身形出现在两人只间,正是楚辞。他赶紧扶助楚天阔,为他稳住武夫真气。对于武夫来说,虽然遭受天地压胜,且武道成就越高压胜越盛,但只要一口心气不坠,便还有再提起之时。天道压胜,当然是折磨苦难,但也是武夫登顶的重要支撑。
阵阵马蹄声传来,如雷公擂鼓,整齐有序,于平静处起惊雷。为首之人身披银铠白袍,手提一柄画戟,生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正是楚军悍将盛元封,后面则是楚歌带着一队轻装兵马,显然还有大部队即将赶到。
盛元封命令众士兵将辜白鸿重重围住,同时护住楚天阔。
“属下救护来时,还请将军责罚。”盛元封单膝跪地,面朝大地。
经过楚辞真气温养,楚天阔止住颓势,摆了摆手,示意无须如此。盛元封站起身,看着中央的辜白鸿,神色微冷。
辜白鸿神色自若,闭上双眼,调养气府元神。他既然敢孤身来此,自然早就将生死看淡。
看着辜白鸿如此从容气度,盛元封虽然与之是敌人,可心里依旧不禁感叹,如此风采,当真绝世。
楚天阔以手扶刀,挺直身子,慢慢走到辜白鸿面前。楚辞想要跟在身边护住他,见楚天阔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脚步。楚天阔看着眼前这袭白衣,眼里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当日你弟弟辜炳之被楚军擒获时,宋奎曾经劝我不要杀他,而辜炳之也一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不断地挑衅我。我其实知道宋奎为什么劝我,也知道辜炳之为何如此不顾惜自己性命,无非是因为杀了辜炳之会彻彻底底地惹上你辜白鸿。在他辜炳之心中,你辜白鸿无所不能,只要你一出手,我就必死无疑。可他没想得到你一闭死关就是五年之久,更没想到即使你来了,也无法改变北伐大势,只不过是多造些伤亡罢了。”
楚天阔缓了缓,继续说道:“辜炳之是一个很好的儒将,他也确确实实给我们北伐造成不小的麻烦。可是如果我放过了他,那以他对于北燕的忠心,你以为他的往后余生会怎么度过?他将在无尽的自责痛苦愧疚中度过余生,在那些无知的北燕遗民的嘲讽谩骂中浑浑噩噩。与其被别人戳脊梁骨大骂无用,倒不如由我来为他做个了结,至少没郁郁而终来的窝囊。”
“我能理解你的心境,出关之日,山河易主,亲人无存,换成谁都得癫狂吧。更何况你还是被北燕人奉若神明的存在,甚至成为战争末期扭转战局最后希望。你心里的痛苦,只会比临死前的辜炳之多的多。今日我不会杀你,你走吧。“
辜白鸿深深看了楚天阔一眼,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转过身子,背着众人,缓缓离去。士兵因为楚天阔的命令,也出于对辜白鸿的敬畏,没敢阻拦。
他抬头看着那越来越低的夕阳,连阳光都这么有气无力的洒落,风也如此颓废,吹不起人们的憧憬和向往。就像是越来越暗的心湖,和一个越来越累的灵魂。
从前他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夕阳垂落,看着远方草木黄了又青,看着人心起起伏伏,看着世道变好变坏。他的脚步很沉,步履维艰。一个背负着很多的人注定走的不快,但一定很稳。
是啊,怎么能走的不稳。辜白鸿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
“辜白鸿,敬你是条汉子,没有去找商淮复仇,而是来找我。”楚天阔在身后遥遥说道。
夕阳将辜白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个背影带着几分悲凉,几分沧桑,又有几分释怀。
看着辜白鸿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里,楚辞有些唏嘘,遥想当年鲜衣少年郎,春风多得意,时来命途何多舛?
楚天阔叹了口气,说道:“回吧。”
一行人回去路上碰见了杨公公一等人。杨公公见到楚天阔,连忙下马,弯腰行礼。
“这次突发情况,是我考虑不周,连累公公受苦,还请公公见谅。”楚天阔抱拳说道。
虽说此次辜白鸿突然现身是因为楚天阔,可杨公公面对即将成为权势彪炳的藩王的楚天阔,又怎敢怪罪,忙说道:“哪里哪里,托将军洪福,此次有惊无险。”
楚歌看见杨公公怂成这样,心里暗自好笑,你刚见面时不是挺牛气的吗,搞得我以为你是什么绝世高手,现在在我爹面前跟什么一样。
似乎是察觉楚歌在心里想什么,楚天阔狠狠瞪了他一眼。楚歌挠了挠头,悻悻然干笑。
双方寒暄片刻,之后便由楚天阔带回楚府,择日挑了一个喜庆的日子册封藩王。
那一天,杨公公手持圣旨宣读圣谕,楚天阔单膝跪地听旨。神州唯一一位异姓王就此诞生,天下震动。
后面几天许多宾客来访,青州姑苏城谢家、黎州昭关城裴家这两个淮南顶级世家家主也来拜访。楚辞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早早脱身。而楚歌则是主动得不得了,帮着楚天阔迎客,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怀阳楚歌这一号人物。那些宾客倒也尽兴,个个吹捧没忘落下,吹的楚小爷快飘上天了,显然很是享受这种簇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