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动身
南蛮之地,野兽横行,出没于深林之间,泥潭瘴气,遍布蛮荒各个角落。人迹稀少,除了自古长存在蛮荒的三族,几乎没有外人会来打扰这片广袤至极的土地,是不愿,更是不敢。
也因此,南蛮三族自古与世隔绝,不参与过往北边的战事,哪怕是神州元年人王定鼎天下,也把三族视为世外之地,并没有把三族收入版图,至于之后只有四十年寿命的明朝,更是没有余力收纳蛮荒。直到十年前,楚天阔凭借一己之力,靠拳头打服三族,平定三族之间自古的纷争,被三族尊为神州历以来唯一一位蛮王。
十年之前,南蛮荒骨台上,万人齐至,高台之上,蛮王一人战十雄,屠百兽,以无敌之姿横扫蛮荒,彻彻底底地征服崇尚至强者的南蛮三族,那战神般挺拔的英姿在多少族人的骨子上铭刻起对蛮王的敬畏。那一句“万尸骨上,魔刀纵横,何人开天阔”被无数蛮荒三族之人传诵。
因为南蛮远离中原之地,加上楚天阔刻意压制消息,世人不知道十年之前楚天阔完成什么样的壮举。一拳战败百越四狂,三刀斩退巫族二鬼使,徒手暴撕凶兽饕餮,沐浴兽血登上王位,无人不服。
而楚辞,也在年幼时,在吼声喧天的高台前,亲眼见证了那一幕。也是在那时,那个因为不能修道而沮丧的少年,那个因为怕吃苦而不愿练武的孩子,悄然改变。
而现在的蛮荒,自从百越老族长被杀手伏击,便开始动荡。百越族少族长和大小姐不知所踪,南蛮震怒,一时间,百越最恐怖的四狂出世,不停寻找杀手踪迹。只是南蛮之地何其辽阔,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杀手既然敢伏杀老族长,就一定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只是从事发开始到现在,作为利益相关的黄泉族和巫族却没有任何表态,诡异的让人恐惧。一时间百越族人心惶惶,若不是四狂重新出世,压住了大部分议论声,百越内部的恐慌恐怕不会这么快平息。
百越族部落位于落冥河旁,周围被巨大森林包围,在丘陵遍地的蛮荒是少见的平原地带。比起泥潭沼泽的恶劣环境,百越的领地在蛮荒算的上是黄金地带了。百越族人的数量也要高于黄泉族和巫族人数之和,在人迹稀少的蛮荒是最大部落。只是现在的落冥平原上,不断有族人身披粗劣的制式甲衣来回巡视,他们手持的长刀却是极为锋利,寒光闪闪。
百越族人的住所由一点向四周蔓延扩散,毫无疑问,住所越靠中,那么族人的地位就越高,这无疑暗中昭示了南蛮弱肉强食、崇尚强者的氛围。而在最中心,一座巍峨浩大的王殿矗立,殿前两座巨柱冲天而立,刻满魔纹斧痕,纵横交错,一股肃杀的嗜血气息扑面而来。王殿之内,一个由凶兽白骨打磨而成的王座高悬,在沉沉的威压下,光线昏暗,空气凝滞。
靠近大门的反向站着三个男子,黝黑的皮肤衬出更显爆炸的肌肉,如同山岳般鼓起,筋脉若江河纵流,没有人会怀疑这四个男人的可怕。
百越四狂之三,魔首,妖刀,邪风。
只是现在三人眼神凝重,看着身前的蛮荒地图,眉头紧皱。那个身材并不魁梧,却似乎是四狂之首的男人魔首,用手指着地图老族长事发之处,正是葬风崖,百越祭祖之地。
“族长在事发前只带了少族长和大小姐加上五名心腹前往葬风崖,可现在根本不是祭祖之日,而且葬风崖是我族禁地,本族之人乃至族长尚且不能随意出入,杀手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其中,这两点根本不符合常理。”魔首沉声道。
“这些事情曲折我们何必管这么多,只要找到凶手,杀了他为族长报仇并找回少族长和大小姐就行了。”另一个粗犷汉子说道。
“蠢货,你知道凶手有什么特征,我们又该去哪里找?整天就知道傻乎乎的练那把破刀,一点脑子都长。”说话之人眼睛狭长,双手放在胸前,懒洋洋地说道。
“邪风,你不要太过分!老子现在不想把你打一顿,你嘴巴最好老实一点。”
“哟,三哥好大威风,只不过一身威风都用到刀上去了,还不是被蛮王几拳打垮!”
“够了!”魔首隐约有些怒意,看着邪风说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不要节外生枝。妖刀,你也收敛一下,近期就先不要离开部落了。一切以大局为重,我相信蛮王的人一定会到,在那之前,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暗处的人目的绝没有那么简单。”
邪风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而妖刀有些埋怨道:“可二哥怎么就可以自己出去追查?”
“你要是可以和我打得不相上下,你也可以出去。”魔首面无表情道。
妖刀悻悻然,没办法,谁让魔首是百越史上足以排入前三的恐怖角色,他妖刀虽然刀术绝艳,可真要与魔首对决,只会有一种结局,碾压。
之后三人走出王殿,魔首看着南边葬风崖,突然弯腰,深深鞠躬,面朝大地,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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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楚辞来说,卧云山老瘸子那里是他武道的启蒙,可真正让他迅速蜕变的是南蛮纵横的丘陵、丛林间行走的猛兽、强横的南蛮部落的勇士。当楚天阔在南蛮收拾自己的实力征服三族时,他就跟随着在穷山恶水之处一次次地搏杀。
所以他对蛮荒非常熟悉,尤其是百越族。只是因为太熟悉,当他从父亲那里知道百越意外时,却依旧忍不住伤感悲愤。
没等楚天阔说什么,一切好像就在意料之中,楚辞主动请缨,再过几日就会前往南蛮,追查老族长死因。百越老族长的死,无疑是对蛮王权威的挑衅。无论如何,在南蛮,蛮王的尊严不容侮辱。
接下来几天,楚辞几乎都待在卧云山,全身心浸淫于老瘸子的拳绝苍冥绝、掌绝佛怒天。只是两绝极尽深奥繁琐,一招一式环环相扣,浑然天成。并且既然被近千年的武道之人评价为天下八绝,自然不仅仅是招式玄妙那么简单,其中蕴含的深远意境,宛如在一张宣纸上泼上或淡或浓的水墨,自然而然的浸染成千古的余韵。
想把一门八绝学成通透,不仅仅需要极高的武道天赋,更需要心性契合,武运加身。机缘,气运,根骨,缺一不可。
哪怕对于楚辞来说,也没有任何把握在有生之年将一门八绝学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武道八绝,与其说是八门象征着武道巅峰的绝技,倒不如说是昔日武道先人的登天之路。只是可惜,只是登天路,而非通天路。如今终究还是修道为尊的时代。哪怕真正有资质练气的人万不存一,哪怕人尽可武,也依旧抵不过天威浩浩。
期间,苏流雪会常来卧云山看望楚辞,只是也不打扰楚辞练武,只是坐在青石上,双手托腮,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在日晖之下,在山风呼啸间,打起一招一式,时而飘逸,时而迟钝。看着毫无章法,可是隐隐间,神意沛然。
也就是楚辞没有因为苏流雪的到来而分心,相反效果似乎比平时独自参悟稍好,不然老瘸子早就把苏流雪轰下山去。毕竟自己日日夜夜孤苦地呆在深山老林,好不容易来了个绝世脱俗的美人,却是来看别人练武,这种感觉自然窝心。
每当这时,老瘸子就常常站在山洞前,喃喃自语,想当年,老夫也是风度翩翩美男子啊,可好像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过。一想到这,老瘸子就忍不住摇头叹息,再没心思看楚辞打拳,愤愤然转身回洞里借酒消愁了。
一口琼浆满心愁,尽是辛酸泪啊。
于是老瘸子故意在接下来的教导中百般刁难,只是演示一遍,便让楚辞自己一人参悟。好在楚辞也习惯老瘸子的不正经,只是默默地迎着山风挥舞拳意。
苍冥绝,身形飘渺,如惊鸿掠过,空冥中带着灵韵。越是沉浸其中,楚辞越发体会到拳绝的不同寻常,身形流转间的灵动,恢弘旷远的沉重,一轻一重在这套体系中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楚辞可以很肯定,这套拳法藏着道教古韵。武学里的一套拳法竟然蕴含练气士三大古源头之一的道教的至高神意,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打了两个时辰的拳后,楚辞终于停下,调整呼吸后走向苏流雪,不由自主地想要摸她的发丝,只是被她躲开了,他只好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苏流雪有些埋怨地看着他,这让楚辞不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孤零零地看自己打了两个时辰的拳,自己半点不曾理会,也难怪苏苏流雪心里有怨。
不过她又展颜一笑,说道:“你要去蛮荒,我和你一起。”
“这怎么行,你没去过南蛮,不知道其中凶险,我此次前去都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平安回来,你千万不要冲动。”楚辞有些惊慌地说道。
苏流雪并不意外楚辞不允许自己一同前往,她只是轻声说道:“正是因为南蛮凶险,我才想与你一同前往。”
听着这话,楚辞依旧是坚定地摇头,然后看着苍天,露出一个欣然的笑容,他很满足,也很庆幸。
“放心,雪儿,我在这答应你,等我回来,一定去苏家提亲。哪怕你父亲不同意,只要你愿意,我抢也要把你抢回来。”
几日之后,楚辞牵着一匹赤红骏马,在楚府门前,挥手告别楚天阔和母亲,手里拿着一个黑铁令牌,正是蛮王令。楚天阔沉声说道:“自己一切小心。”而母亲则是满眼幽怨,一只手伸到楚天阔身后,狠狠的扭住楚天阔的腰,也难得楚天阔面不改色。
楚辞笑着答应,虽然心里对父亲有些疑问,但他依然心里由衷崇敬这个凭借一己之力征服南蛮的男人。楚辞骑着马走过怀阳下南蛮的古道上,来到怀阳最南地沉湖边,他没有回头,可是他也知道,后面一定有个脱尘的女人,默默地看着他走远。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秋风肃,湖光起,梧桐映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