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在体力悬殊身手悬殊的情况下,有些不自量力地说,黑泽谣跟黑泽阵打了一架。
包括但不限于上手、上脚、上牙、薅头发、挖耳朵无所不用其极,然后惨败而归。
在三岛瞳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黑泽阵强行扛着黑泽谣回到她的公寓。
临走前黑泽谣冲她比了个手势,“放心,诗子小姐那里我会记得替你说的”
三岛瞳没敢当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客人的面说什么,但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对方,虽然想感谢她记得自己的事,但在麻烦临头的时候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真是一对奇怪的兄妹。
也许是气氛到位感情到了,也许是今天黑泽谣的态度让他有些动摇,总之,回到公寓,在一片漆黑中沉默了大概十五分钟,黑泽阵终于点了根烟,略微提了提二人的过去。
久远的埋葬在过去的记忆忽然开始回溯,他又想起了幼时的黑泽谣。
黑泽谣在他的记忆里永远是出现最多的那个人。从黑泽阵有记忆以来,他就很少见到自己的父母,很少将家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和他一起长大的是他的姐姐,也就是黑泽谣。
当然那时候他们都不叫这个名字,不过这不重要,过去的名字既然已经舍弃就不需要再拾起来,这就是琴酒的做法。
他们的父亲是德国某个黑手党的头目,母亲是落魄的小贵族后代,家中除了不当吃不当穿的爵位一无所有,二者是十分标准的权利与名誉的结合,没有任何感情。
前者为了地位,后者为了金钱。
黑手党的头领是经常不会在家的,他有帮派的工作要忙,有外面的情人要幽会,有要享受的玩乐,可能会被敌人威胁生命的家里人他很少会见,只是把他们藏在农村乡下。
而母亲也不过是在快要嫁给一个六十岁有钱的美国老头之前选择了职业见不得光的父亲,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对两个孩子同样如此。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作画、写诗、念书,偶尔站在庄园二楼的花台上,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泽阵并不在意这些。
他天生就继承了父亲冷漠、冷血、冷酷无情的基因,他不在乎母亲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不在乎父亲为什么不回家陪伴他们,不在乎家里的下人为什么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感情,不在乎除自己以外其他人的感受。
比他大几岁的黑泽谣相比之下显得更像是个正常人,会和母亲撒娇,会给父亲写信,会体恤下人,表现得温柔大方、聪明伶俐,外人口中的她是完美的。
只有黑泽阵知道她根本不完美。
二人独处的时候黑泽谣常常会捉弄他,小到强行捏脸揉搓,大到故意捣乱他拆枪的流程,故意在他深奥的数学书上胡写乱画,故意在深夜扮鬼吓他,桩桩件件都不是一个完美的姐姐应该做的,但桩桩件件她都没少做。
黑泽阵当然质问过对方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却得到“因为想看你哭”这种愚蠢的答案。不过五六岁还是个小孩的黑泽阵从此以后哪怕被气到脸色通红都不肯哭一声,于是黑泽谣便愈发无趣,愈发变本加厉。
他以为黑泽谣很讨厌他,随着年龄渐大他也开始厌烦这个总是对他恶作剧的姐姐。
在二人都学会用枪以后他们甚至直接对过枪当然,没有用能够致命的子弹,只是用橡皮弹友好交流了一番并且准准地打在彼此的胸口,姐友弟恭十分和睦。他们还一起飚过车,偷了父亲留在这里车库的车开出去比谁开的快、然后互不服气互相撞击,在连车带人坠崖之前齐齐跳下车,并为对方的完好无损由衷叹一口气。
他们之间做的蠢事多到说都说不完。
可就是这样的黑泽谣,在家里被寻仇的人找上门时理所当然地保护了他,保护了母亲,担负起自称的所谓“长姐的职责”,留下他一个人。
如果没有她,遇到这种寻仇的事黑泽阵会选择自己一个人潇洒离开,这个家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无论是父母的命还是所谓黑手党的后继。从此他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以尽情纵入黑暗,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度,不在乎任何人。
可惜,黑泽谣救了他,毫不犹豫地,不假思索地。
这样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
最后黑手党还是父亲死在了对家手里他一个人可打不过对方一个家族的人,被救下的母亲则一病不起,并在黑泽谣昏迷期间病死。
但只有黑泽谣,他一直没有放弃。
只要对方一天没死,只是昏迷,他就一天没有放弃救她的希望。
然后还是个十几岁愣头青的黑泽阵等来了一个神秘组织,一个研究长生、逆转生死、试图以人类的手起死回生的组织。
他把自己和黑泽谣一并交给了组织。
终于,在十几年后的现在,等来了对方的苏醒。
都十几年过去了,以前的记忆早已陈旧。别说刚醒来的黑泽谣,就连黑泽阵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相处,与其跟别扭的相隔了十几年时光的人相处,他更适应用窃听器、定位器检查对方的行踪,就这么远远放着,偶尔见一面,知道对方还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最舒适的距离。
奈何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
黑泽谣醒来以后记忆似乎就有些模糊,boss说这是正常的情况,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对方想起什么,但现在在一片黑暗中,在黑泽谣的眼神期许下,他便又有了些许叙述过去的兴致,挑着捡着把青少年时期两个人总是对着干的过去说给她听。
“诶”
听完过去故事的黑泽谣撑着下巴,有些感慨,“听起来我们关系不错。”
“你脑子没问题吧”黑泽阵忍不住怀疑对方脑子是否正常,“我说的难道不是我们在十岁的时候拿枪对峙,十五岁的时候飙车跳崖的事吗”
“对啊。”
她也觉得这样有些奇怪,但是时间停留在过去、十几年没有生长的女孩忽然眉眼弯弯,笑着说“我就是感觉我们关系很好”
她说得理直气壮。
黑泽谣一直是一个格外任性的人,“我觉得”几乎是她的标配,她说了“我觉得”,那就是不需要异议,过去两个人没少因为这个打架。
但现在都三十多了,自以为没有那么幼稚的黑泽阵选择包容现在按年龄说已经变成妹妹的任性,“哦,是吗那你就这么觉得吧。”
黑泽谣“我觉得你在阴阳怪气我。”
黑泽阵“是吗你的错觉。”
短暂的闲话以后,黑泽阵又走了,脚步匆匆不留一片云彩。
黑泽谣在他离开以后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想了很久。
她在想,虽然自己现在没有记忆,但黑泽阵大抵确实是她的弟弟无疑。他讲述的那些过去她似乎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残余印象,他在讲述那些过去的事时虽然还是没有情绪波动的样子,但眼神可是难得平和没有戾气
最重要的是,一听到这些事她就忍不住微笑。
明明不一定是自己经历过的过去,明明对方所说的黑泽谣也不一定就是现在的她,但微笑是忍不住的,想要微笑的情绪是忍不住的。
她大概是真的做了实验,也真的遗忘了自己的过去,遗忘了黑泽阵这个弟弟。
对方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唯有这点,她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