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闲暇

古老的运河自晴雪州而来，穿过拥雪城后并没有向更北边的幽山城蔓延，而是左右分开，去往飞雪州及满雪州的方向，璨石场的港口便修建在去往飞雪州的运河旁。

此时易离萤火正走在横跨这条运河的桥上，萤火脚步轻快、语气欣喜，她此时的欢快几乎不言而喻。

萤火依靠在桥边，对易离说道：“沿着这条河就是飞雪州的方向吗？你说过飞雪州有玄北大陆最大的凡城，我很想去看看！”

说完便转过头来，披肩短发的发丝垂下，覆盖了半边杏眼和丰盈的嘴唇，头部被斗篷遮挡，这几缕透出的琥珀色发丝，被拥雪城外炽烈的阳光照耀得明媚无比。

“对，我曾与姐姐去过，随她一同拜访好友，你想去我们便动身前往飞雪州。”易离笑道，一同漫步于生机勃发的土地，这曾是易离与萤火二人共同的梦想，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不急，等今天在拥雪城玩个够，明天找卫良生算完账我们再出发也不迟，快看！已经能看到城门了！”萤火手指着丰泽门，开始加快脚步。

“天啊！真热闹！”萤火惊讶说道，他们从丰泽门进城，没走多远便是左城的集市区，这边也是左城最繁华的区域。

萤火游走于各个街巷和店铺，对一切都很好奇的模样，说道：“好香的味道啊！我想吃这个！”随后眼神充满期盼的看着易离。

“不急，咱们要先去换身衣服。”易离说着，先前萤火扯碎斗篷的下摆为他包扎双手，而且爆炸符导致他自己的衣服也是千疮百孔，二人现在急需换一身行头，否则这样实在太扎眼了。

一路前行来到集市区中心，这里一家衣铺生意好的出奇，易离上前询问道：“我们要两套衣物，要多少璨石？”

“这就看客官要什么面料了，小店有棉质衣物可供抵御严寒，也有现在最受追捧的兽皮套装，甚至连狂兽皮毛所制成的高级衣物小店也有出售。”店家伙计很是干练，同时服务着很多前来购置衣物的人。

“狂兽？难道现在凡城附近也有狂兽出没了吗？”易离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客官就有所不知了，拥雪城周遭属于凡界，自然不曾有狂兽出没……”店家伙计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从两年前开始，陆续出现了一些狩猎狂兽的队伍，所获狂兽大部分都流入了修道者那边，但依旧有少部分流入了凡城，但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了”

店家伙计说的很详细，萤火这时扯了扯易离的衣角，问道：“狂兽是什么？”

易离愣了一下，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给萤火说过狂兽的事，于是稍加思考后说道：“人族能通过道脉和气海修行道法，自然也会有野兽或其他生物能修行道法。不过没有道脉及气海的炼化和运转，绝大多数野兽在修道后，强横的道气在体内没有任何限制，最终会毁掉野兽的神魂，成为有道力却无心智的怪物，被称为狂兽。”

店家伙计搓了搓手，精明地问道：“不知两位客官有多少璨石打算购买什么面料呢？”

易离和萤火对视一眼，有些犯难，易离自幼就和姐姐过着几乎半隐居的日子，进入凡城的次数不多。

而且家计都是姐姐负责，他对璨石可以说毫无概念，更不用说一旁已经两眼放空的萤火了。

“你看这些璨石能买什么？”萤火直接放弃思考，把从张生那里顺来的荷包给打开拿给了店家伙计。

“感谢二位的信任，我来看看最适合二位预算的面料……这……这！”店家伙计接过荷包，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马上抬头对着店面后方大喊一声：“老板！贵客二位！”

话音刚落立马走出一个衣着考究、雍容华贵的妇人，躬身对易离萤火恭敬说道：“两位贵客，是小店怠慢了，这边请！”

二人向着远离人潮的店铺后方走去，期间萤火小心翼翼的在易离耳边说道：“怎么办？这里面的璨石好像多的有些出乎意料。”

易离也有些无语，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暗自下决定，以后的璨石一定要做到财不露白。

“二位请看，这里是小店制作最为精良的衣物，从左至右依次是各类棉质及兽皮兽毛制，而在两位面前所展示的，自然是本店最为自傲的狂兽皮套装，是圣国所认可的狂兽录中也有记载的幽狼皮所制。”

如墨般的毛皮层叠茂密散发着幽光，厚重的质感夺人心神，此时只是挂着供人欣赏都有煞气不断涌出，难以相信这头幽狼生前是何等凶残嗜血。

最终易离萤火没有打狂兽皮的主意，原因很简单，这套衣服实在不适合二人的体型，就算是店家也舍不得把珍贵的狂兽皮拆开重新裁剪，最后二人买下了两套精致的兽皮衣。

易离的衣服是他较为钟爱的黑色兽皮劲装，他换下布满撕扯痕迹的长衫，露出的身体让一旁服侍的店家伙计倒吸了口凉气。

易离虽然尚年幼，但身体肌肉结实饱满，如刀削石刻般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但上面或长或短遍布了许多伤痕，而且看伤口的形状都很难想象出是什么原因所致，既非武器也非野兽爪牙。

换上新衣后易离随意活动了两下，随口说道：“不错，很合适。”

而萤火此时也从后面走了出来，其身姿让在场几人都有些哑然。

只见她原本破烂不堪的深灰色斗篷已经换成了一套橙白相间的短绒皮衣，在衣领位置围上了一圈柔软的白色毛发，靴子尚长一些，包住了脚踝一直延伸到膝盖下方。

最惹眼的是头顶的白色长绒帽，蓬松的质感与衣领相得益彰，长绒帽盖住了萤火通透的琥珀色短发，但依旧有几缕从长绒帽的下沿跃出，像从皑皑白雪中流动而出的浅色火焰，与摄人心神的眼眸一同让人目不暇接。

“真好看！”易离直白地夸奖道，虽然简单，但这是易离发自内心说出的最高的赞美。

与往日的活泼不同，此时萤火沉默不语，只是垂下的面庞稍微有些泛红。

最后二人结账时店家只收取了一块璨石，按老板的话说：“璨石不看克重而是看其内蕴，这块璨石中心通透，有晶源藏于其中，其价值远非普通璨石可以媲美的。”

拥雪城的左城已经足够两人逛上半日，在离开衣铺后不久终于逛到了萤火梦寐以求的小吃街。

“易离快看这是什么？”萤火指着一家生意火爆的摊位，传出的香味异常诱人。

老板正在一块黑色大铁板面前将手中的原材料不停抛高，抛接的过程中面饼也变得越来越大，再等面饼从空中自然垂降到铁板上摊开。

在烙制新的面饼的同时手也没闲着，老板将已经烤制到焦黄酥脆的馕饼从中间切开，再把已经初步熟成过的驴肉再放进油锅里爆炒，一把洒下的香辛料刺激出的味道已经让萤火两眼变成了星星的形状，拉着易离马上加入了队列中。

“这是玄北大陆很有名的路边美食，叫驴肉灌。”易离笑着说道，这四溢的香味让他也有些心驰神往。

店家把油爆过的驴肉连带着丰盈的肉汁，以及大搓切到细碎的干菜一同塞进酥脆的面饼中，萤火接过一个正准备大口一咬却被易离制止了。萤火有些等不及得嘟囔道：“干嘛？你不是有一个吗，我这个可不会给你！”

“我告诉你一个会让驴肉灌更好吃得秘诀，现在把面饼的切口捏住，前后轻轻把整个面饼晃动几下。”易离边说边教，萤火看的非常认真，如法炮制也把驴肉灌晃了晃。

随后萤火银牙一咬，“吱嚓！”酥脆的咬合声传来，肉香扑鼻的汁水差点从咬合处溢出，在轻微晃动之后驴肉汁充分包裹了馕饼内的每个角落。

无与伦比的口感让萤火边吃边泣不成声地说道：“太好吃了！最外面的酥皮和里面千层的面饼口感极佳，肉馅相比于包子有一种更特殊的香味和辛辣味，充盈在面饼里的肉汁混合着晒干的干菜越嚼越有滋味，真是好吃到停不下来！”

“好吃就好，但你怎么专业得像个美食家似的……”易离笑着说道，萤火对食物认真的态度让他觉得实在有趣，而且在听到她的评价后，现在自己吃起驴肉灌来也感觉美味了许多。

萤火几大口下来，很快吃完了一整个驴肉灌，兴高采烈的说道：“快点易离，下一家！”说罢立马拉着易离一家一家不停品尝起来。

“这个是什么？”萤火指着易离手上刚买到的东西。

“这是小方糖，外面一圈是用专门的工具拉成蓬松丝线状的糖线，咬开里面则是混入了坚果的酸甜糖浆。”易离解释到。

“那这个呢？”萤火很快解决完小方糖，嘴里还包着糖块，便马上指着下一家问道，看围观人群也是一家生意极好的店铺。

“这个是一口面，是玄北大陆各州的普遍主食，将面粉与水以一定比例调配揉搓之后，再用不同的方法拉伸成不同的形状，最后的口感和劲道程度也有所不同，这个摊位则做成了一口能吃完的纤细面条。”易离继续解释到。

“这个……”“这是宽心粉……”

“那这个……”“这个是炸菜酥……”

“还有这个……”“狼肉蘸饺……”

萤火的胃口就像无底洞，拉着易离逛遍了小吃街几乎所有铺面，而易离也不厌其烦始终陪伴着萤火给她讲解玄北大陆的特色食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呼！这下饱了，这些食物可比怪物肉好吃太多了！”萤火摸着有些鼓起来的小肚子，心满意足的说道。

夕阳落入雄城之外，最后的霞色映照在萤火雪白的长绒帽上。

这时萤火仿佛心有所感一般，转过身来对后方的易离嫣然一笑，这个场景让易离有些恍惚，想起了两年前两人缘起之时。

那时的易离被一阵强烈的呕吐感激醒，在几乎吐出五脏六腑之后终于恢复清明，但眼中的世界让他顿时毛骨悚然。

那是一片毫无生机的世界，自然界的万物都褪去了色彩，即无风也无声，仅有一片惨灰的死寂覆盖一切。

易离凭借着本能，驱使着虚浮的脚步行走在大地上，最后在精疲力竭之际来到一座被人整齐截断的山腰上，正中古老的祭坛上镇压着一个虚弱的少女。

两边耸天的石柱上分别有两条白色链条垂下，将少女两只手臂扯开，长发野蛮生长，向着少女的身下不停蔓延散开，这景象就像少女跪坐在一片清澈的琥珀色湖泊之中。

链条晃动扬起久积的沙尘，“你是谁？”少女开口，音调如银铃一般，空洞的眼眸中毫无明亮的色彩，憔悴的模样让人看着为之心碎。

“我是易离，你是谁？”虚弱的易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双脚乏力使得他瘫软在地上。

“萤火，飞舞之萤，星星之火。”少女开口。

两人崭新的一切，便从这个瞬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