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降雷

在这片高原聚落中的生活闲适且安逸，三人跟随着亲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日三餐有着自家地里种出的新鲜果蔬，以及聚落不远处的小溪所恩惠的肥美鱼肉。

姐姐的温柔和父亲母亲的慈祥，让易离、萤火以及久慕早已忘却了原本的目的。

“易离快看！”萤火怀里抱着一只不停挣扎的大鱼，脸上的表情无比喜悦。

易离快步上前，帮着萤火一起把大鱼给扔进了竹篓里，他笑着说道：“这条鱼当作今天的晚餐绰绰有余了，我们回去吧，别让姐姐久等了。”

“久慕呢？”萤火四下张望，原本他们是一起出来打鱼，但久慕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一阵骚动，久慕拖着一个跟它差不多高的布袋子，从林子里窜出来，浑身的毛皮都纠缠着树叶和碎石子。

“今天收获颇丰！马上日落了，咱们快回去吧。”久慕笑嘻嘻地说着，扛着满袋子的水果在前方带路。

不过在后方的二人很快发现久慕身上有些划痕，血珠从中缓慢涌出，在黑色的毛皮上很是显眼。

“你受伤了！”萤火指着划痕道。

而久慕则满不在乎，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回去之后我让母亲看看，她是很厉害的……很厉害的……什么来着？”

说着她眼中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刚才似乎快要想起些什么，但转瞬之间就遗忘一空。

“总之快走吧，等会儿这些果子分给你们一半！”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被夕阳笼罩的聚落已经映入眼帘。

两家的房屋相对而建，久慕分出了一半的果子，易离剖开了一半的鱼肉，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房屋中，自己的亲人也已经等候多时。

丰盛的晚餐后夜幕降临，久慕对母亲说道：“母亲，你能帮我看看背后的伤口吗？今天去林子里划伤了。”

她的母亲有些急切地说道：“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说着把手放在了她后背的划痕处，轻轻的抚摸着，随后说道：“这样就好了，每次都叫你当心一些，也不知道娘会心疼！”

“母亲果然厉害，这一下就不疼了！”久慕说着，却发现有些不对，尾巴在背上一扫，依然沾染了几道血痕。

“为什么？母亲不是很厉害的……”她自语道，但想说的话怎么也记不起来。

而面前正慈祥微笑的母亲却像是没有看到她手上的鲜血似的，说道：“快去休息吧，别让你父亲知道后背受伤的事，不然又得念叨你了。”

怔怔出神的久慕听到这话，也不再多想，答应一声后便沉沉睡去。

对面的易离与萤火刚吃完晚餐，萤火摸着鼓起的肚子很是满足，说道：“今天的晚饭太好吃了！肥美的鱼肉用水轻轻焯熟，再裹上浆果制成的酸甜酱汁，就算再来半条我都吃得下！”

易离撇撇嘴，说道：“我还是喜欢昨天晚上吃的……”他有些发愣，思考了一会儿向萤火问道：“我们昨天吃的什么来着？”

“嗯……记不得了，但不管吃的什么，肯定没有今天的鱼肉好吃！”萤火大咧咧地说道，依旧沉浸在鱼肉美妙的滋味中。

正在收拾的姐姐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快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易离与萤火不再多想，分别答应一声之后，也都沉沉睡去。

寂静的夜幕过后，烈日照常升起，高原聚落又迎来新的一天。

易离与萤火早上起来要和姐姐一同照顾菜地里的果蔬。

久慕则是跟着父亲早早出发去林中打猎，但似乎从来没有打到过什么猎物，每每如此久慕都要安慰失落的父亲。

到了下午，他们就会在聚落周边展露孩童天性，四处疯玩，不一会烈日便开始坠落。

聚落外不远处的溪水，被夕阳染成夺目的血橙色，不停溅跃而出的鱼群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我们去打鱼吧，打到的鱼平分，晚上就吃鱼肉！”萤火留着口水说道，脑子里想的，已经是肥美鱼肉所制的各种美食。

两人一兽开始打起鱼来，但不知何时久慕跑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

萤火很快有了收获，抱起一条不停挣扎的大鱼，大喊道：“快看易离！”

易离快步上前，将大鱼给抱进了竹篓里，说道：“这条鱼当今天的晚餐……”但话说到一半，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寒所席卷，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易离奇怪的反应让萤火偏了偏脑袋，四下环顾之后说道：“久慕呢？又去林子里了？”

说完这句话她张大嘴巴，一阵眩晕的感觉突然袭来，让她有些站不稳脚步。

这时久慕从林子中窜出，她眼神有些空洞，手中的袋子没有装多少果子。

“久慕！你的手受伤了！”萤火惊道。

只见久慕的前肢处有一道不浅的撕裂伤，看似是被锋利的岩石或是树枝划伤，正不断淌着鲜血。

“这……不碍事……回去让我母亲看看，她能治好这道伤口。”久慕开口道，只是眼睛注视着这道撕裂伤，有些恍惚出神。

“快走吧，快要日落了。”两人一兽回到聚落的房屋前，易离剖了一半鱼肉交给久慕，但这次久慕分出的果子不多，均分后只有几个而已。

回到屋中，久慕愣愣地开口道：“母亲，我今天在林子里受伤了，能帮我治好吗？”

说着她把右肢抬起，鲜红的血液早已混杂了她精致打理的毛皮

她的母亲急切说道：“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她左手轻轻撑起久慕的右腿，右手则放在撕裂伤的伤口上方，就这样停顿了一段时间。

随后说道：“好了！也不知道当心一些，这样会让我们心疼的！”

望着母亲依旧温和慈祥的笑容，久慕埋下脑袋，任由血液凝结成珠，滴落在地面上。

右脚伤口带来的疼痛，在此刻心绞抽搐的巨大痛楚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易离与萤火正一片一片吃着鱼肉，比例完美的油脂与瘦肉在口中化开，酸甜酱汁带来的多种滋味，刺激着两人的口腔，但却激不起二人内心的满足感。

最后一片鱼肉吃完，易离开口问道：“姐姐，我们明天晚餐吃什么？”

正在收拾的姐姐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你们想吃什么？姐姐都可以给你们做。”

“我不想吃鱼肉了，只要不是鱼肉，吃什么都行。”萤火说道，她紧盯着姐姐的眼睛，希望能得到她想要的答复。

但姐姐只是温和笑着，摇摇头说道：“快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萤火放在大腿上的两只手紧紧捏住了裤子，她深埋着脑袋，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滴答……滴答……”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她的手背，心中最后的幻想就此打破。

易离此时也埋着头，伸出右手紧紧握住了萤火正不停颤抖的左手，寂静的夜晚，就在二人无声的沉默中一晃而过。

第二天的清晨来的很快，烈日无视了正常的时间流逝，在夜幕降临后不久，便于云海中显露而出。

易离与萤火走出房门，正好与开门走出的久慕相遇。

“该醒了……”易离说道，回望一眼记忆中无比清晰的小屋，一旁的萤火情绪很是低落，不愿再回头。

久慕点点头，说道：“这里是我曾经的家园，一切都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就连已经殒命的父亲和母亲，都和脑海中的形象没有丝毫差别。”

她的表情充满了落寞，但依旧强打着精神继续说道：“这想必是浓雾引发的幻象，一定是山脉深处的老祖引发了这一切！”

“这是什么力量？尽管没有道气，却能产生如此真实的幻境。”易离问道。

久慕端坐并抬起右手，原本晴空万里的半空开始变暗，乌云向着他们的正上方缓慢聚集，沉闷的轰鸣声和一闪而过的炫目白光在乌云中翻滚涌动。

“这里曾是名叫“万里”的聚落，是属于妖族的圣地！”久慕说着，上方的乌云持续汇聚，已经形成一片压城的黑云。

“聚落已毁，但妖族尚没有灭亡！这黄粱美梦该醒了！”她右手落下，大喝一声：“降雷！”

半空中的黑云失去了限制，一道道电芒劈下，这片如画卷般美好的仙境，顿时变得虚浮起来。

最先被毁的，是聚落外那道从山顶直流而下的壮绝瀑布，电芒闪过，水流被生生断成两截，随后裹挟着鱼群开始逆流而上，场面无比诡异。

之后是绝壁下方的波澜云海，粗壮的电弧劈进深处，原本绵延不绝的云海化为飘渺且黯淡的雾气。

除了他们所站的圆形区域以外，安宁祥和的聚落开始崩塌，连同葱翠碧绿的高原土地一起沉入无尽的浓雾之中。

最后只剩下久慕的父亲母亲，和易离的姐姐所在的建筑。

三人从房屋中走出，仍旧带着慈爱与温柔的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父亲！母亲！这支妖族是因为你们才得以留存，今后我会继续保护聚落！”久慕沉声道。

她的父亲母亲似乎听懂了这句话，两人紧紧相依，带着满足与欣慰的笑容，变成两只高雅的黑猫，之后化为了一道飘渺的烟雾。

“姐姐……”易离悠悠开口，随后紧咬着牙齿说道：“等我！我一定会去救你！”

“我也会一起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一起……”萤火挥着手大声说道，就算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姐姐，但这却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姐姐轻轻笑着，最后也化为一道不显眼的烟雾，消散于电闪雷鸣之间。

在易离的记忆中，姐姐始终保持着这份和煦且温柔的微笑，不论是他儿时顽劣犯错，还是被几名天神般的道者联手抓走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