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分别

这一天，天陨山脉中的四强激战，在玄北大陆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波。

包括临近的冻雪州、飞雪州在内，余波甚至扩散到了满雪州及晴雪州。

冻雪州三面环山，与西边的飞雪州之间横断着天陨山脉。

东边的神罗山脉绵延不断，此起彼伏的雄伟山峰和无数边境要塞，将冻雪州与的满雪州完全分隔开来。

冻雪州与满雪州自古交恶，双方圣国主导的惨烈战争已经持续多年，道者的生命，在要塞外的暴土狼烟中形同草荠，双方在这场战争中投入的资源早已达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而冻雪州北边较为特殊，地处冻雪州极北之处的帝落山脉，现在由北山谷掌控。

此时作为帝落山脉唯一出入口的一条狭长隘口处，有两人正无所事事地交谈着。

“师兄，你说咱们要在这把守山门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内谷开始修炼驭兽之法？”

开口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虽然身子挺拔，但脸上仍稚气未脱，正满眼期待之色，目光连跨几座巨峰，远眺着神秘的内谷。

他身旁样貌有些老成的男子立马冷哼一声：“哼！做什么白日梦呢？现在北山谷是虎落平阳，要是你真有那个根骨，早在入门的那天起便被内谷的长老们当宝贝一样收走了，哪还用在这镇守山门？”

北山谷的落魄，在冻雪州、乃至整个玄北大陆，已经不是什么秘闻。

虽然在外人看来，北山谷作为曾经的封圣山门，其威名依旧有着十足的震慑力，但真实的情况，也只有各个顶级势力才知晓。

近年来北山谷虽然多次纳徒，但真正愿意拜在其门下的青年才俊屈指可数，往往都是根骨不佳，被其他门派筛选过后的冷汤，才会来北山谷碰碰运气。

北山谷和极光教毕竟曾是死敌的关系，若不是没有选择，实在没有人愿意来北山谷碰运气。

“魏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来拜师那天位列最后，要不是内谷的长老们耗尽了心力，直接把我打发来镇守山门，否则以我的根骨，一定可以得到长老们的重视！”

年轻男子两眼放光，虽然说出的话心气甚高，但他自信的神采却让魏师兄不由一笑。

“好好！等下次纳徒大会，师兄陪你一起去内谷！”他笑着说道。

身边这位小师弟仿佛天生有一种亲和力，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使得这镇守山门的工作也不显得乏味。

不过他随即叹了口气，有些悲观地说道：“不过北山谷的确已是强弩之末了，这么多年的修养不断消耗着底蕴，如果把北山谷比作一只垂死的巨兽，那现在已经到血尽肉溃的地步了。”

北山谷的辉煌他有所耳闻，作为玄北大陆曾经的顶级势力，山门遍及各州，曾是无数凡城、道城顶礼膜拜的对象。

而在与极光教的角逐中北山谷却逐渐败下阵来，门下高足、内谷长老不停陨落，一时间整个玄北大陆都弥漫着血雨腥风。

最后落败的北山谷，携所有传承避于这片枯寂荒凉的山脉之中，曾经的辉煌仅仅流传于内谷几名已经风烛残年的长老嘴中。

“这些我也有所耳闻，而且听闻当年北山谷还有一位至尊强者，他参透驭兽之法，抬手间便是万兽奔腾的恐怖景象，因单名一个木字，而被称为帝木！”

“轰……“混沌的气旋从远处翻涌而来，北山谷上方的云层被瞬间推开，气旋中狂暴的道气波动让人为之一颤。

就在小师弟嘴中说出“帝木”二字的同时，天陨山脉四强混战的道气波动也席卷了此处。

“这是……”魏师兄惊魂未定地盯着上方，混沌气旋经过带出一片滚雷的闷响声，同灼热的道气和腐溃的黄泉气息彼此交融。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在这片枯寂的山脉中感受到这种恐怖的道气了。

“这是三只狂兽的道气，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混杂在其中……”身边一阵嘟囔的声音传来。

魏师兄偏过头，小师弟正抬头远眺扩散而开的云层，神态与先前判若两人。

混沌气旋很快向着更北方席卷而去，帝落山脉随之再次陷入沉寂。

这股突入其来的恐怖力量让魏师兄一阵心悸，他说道：“林师弟，你可知这片帝落山脉，曾经名叫极北山脉……”

一旁的林师弟收回目光，看得出来对师兄口中的秘闻很感兴趣。

魏师兄微微顿了顿，眼神飘向后方的内谷，他继续说道：“据内谷长老口述，帝木曾是北山谷的开山祖师，在与极光教的最后决战中，以一人之力拼死几位绝顶大能，不过自己也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魏师兄微微一顿，眼神飘向后方的内谷，继续说道：“你可记得纳徒大会当日，内谷一座断崖之上有一块红色的巨石？”

林师弟埋头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内谷大殿前的演武场中人山人海，其中虽然以碰运气的凡人和根骨不佳的道者居多，但确实是盛况空前，这也是导致长老们很快耗尽心力的原因。

就在这人潮之中，林师弟记得晃眼间瞥见后方一处断崖上有一块颜色醒目的石头。

“的确有一块血红色的石头，极致的红色纯净到毫无瑕疵！”他很快回忆起来。

魏师兄此时也回忆起，给一众弟子讲述这件事的长老那血泪纵横的场面，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块石头名为泣血石，是由帝木祖师的鲜血浇灌而成！帝落山脉这个名号也是极光教所赐。”

林师弟不由自主地想象起当年北山谷与极光教之间的血腥大战，以及帝木在败北后以鲜血浇筑泣血石的景象。

这时魏师兄却开口道：“也正因为如此，从避入帝落山脉开始，内谷中就一直有重建道统的声音，在弟子们的口耳相传中，甚至有一些有违天理的手段……”

他看着林师弟稚气尚存的面庞，叹了口气说道：“师兄根骨不佳，境界也不高，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我可以定夺的，林师弟，要如何看待北山谷凭你本心便是。

这时的林师弟对这句话还是一知半解，但许久之后再回望今日，才知道这短短几个字，对他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两人谈话间，狭长的隘口外出现几道身影，两人很快回过神来，按理说现在不是纳徒期间，平日的北山谷鲜有人登门，因此镇守山门的闲差也是交由魏师兄和林师弟这样的低阶弟子。

人影不断靠近，能看见是三名灰袍男子，左右两人簇拥着中间的年迈老者。

三人步伐虚浮，两边衣袖随风轻摆着，其中竟然空无一物，模样看起来狼狈无比。

“是内谷的方长老！其余两位也是仅次于长老的亲传弟子！”魏师兄大惊道，方长老披散着头发，道袍破旧灰尘遍布，还不停有暗红色从肩部的衣物中渗出，他何曾想过内谷长老会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场。

方长老快步上前，他尽力扬着脖子，示意着方才混沌气旋经过的方向，嘴里急切地念叨着：“快！快！天陨山脉有异变！这……这是北山谷重建道统的绝佳机会！”

他和两名亲传弟子原本耗尽了道气，加上重伤在身，已经无法再用道法赶路，三人就像凡人苦行者一般脚踏大地，历经艰险终于临近帝落山脉。

但前不久四强混战的道气波动席卷而过时，却让他以长途跋涉而浑浊不堪的双眼一下清明了起来。

此时在魏师兄和林师弟眼中，面前的内谷长老和两名亲传弟子眼中充斥的满是欣喜与疯狂。

“快！扶我进内谷！”方长老声嘶力竭地说道，魏师兄和林师弟只好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五个人快步踏入狭长幽深的山谷廊道之中。

另一边，易离、萤火与久慕穿出密林，已经离开了天陨山脉的范围。

两人一兽从山腰处的阶梯原路返回，萦绕四周的白雾已经消失，相比起上山，他们现在的速度提升了不少。

期间挂在久慕脖子上的雾珠时明时暗，光茫无比妖异。

“对了，刚才那只大怪鸟说你是九劫猫，这是什么意思？”原本压抑的氛围被萤火打破，她偏着脑袋问道。

其实这件事也一直积压在久慕心中，从妖源中初遇老祖开始，这个词已经出现了很多次。

但每次出现的时机都不恰好，导致久慕始终没有问出口，现在耶法的肉壳与神魂都消散于天地，要想搞清楚这个问题，眼下只有一个仅剩的选择。

“关于九劫猫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久慕说道，但她心中了然，九劫猫一事其实早已预兆。

多年前天陨山脉中的万里聚落发生祸乱，阻挡在劫难面前保护妖族撤出聚落的两道身影，正是平日里看不出有什么强大力量的父亲母亲！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从父亲母亲胸口浮现的妖源，与自己胸口处的灰色丝带，形状虽有所不同，但分明是类似的东西。

“看来妖族的历史中有很多刻意隐瞒的东西，这次回到万里聚落，我会向族中长老打探清楚！”久慕恶狠狠地说道，那凶恶的样子，让易离与萤火不由得噤若寒蝉。

返程的一路十分顺利，从阶梯步入光线昏暗的密林后，没有再遇到狂兽的围追堵截，附近就算有临近的狂兽都会主动避让，这很可能是受到了幽神狼的吩咐。

之后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寂，两人一兽心里都很清楚，等穿过这片密林恐怕就会一别两散了，尚且年幼的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面临分别，此时都有些默契的对此事闭口不言。

“唰……唰……唰……”周围很安静，静地连狂兽的咆哮声都听不见，只有衣物摩擦植物发出的轻微响声。

“等出了天陨山脉，我就会踏上归途，新的万里聚落在晴雪州的方向……”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久慕终于开口道，她稍微思考便很快下定了决心，继续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或许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回到聚落。”

但易离只是摇摇头，简短地答道：“我们会去飞雪州的鸣海城，那里有我姐姐的老朋友。”

萤火则是只身在前方开路，她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双肩轻轻颤抖着，短短几天的相处她早已把久慕认定为朋友，不愿真正面对这次分离。

“鸣海城……记得与你们一同来到天陨山脉的狂兽远征军，就是在鸣海城买到的龙击弩，这件事也有必要向长老请教。”久慕皱着眉头说道，不清楚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愈发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没有狂兽袭扰使得他们很快来到密林尽头，这里也是天陨山脉的最外围。

四周的植被与树木不断减少，光线从缝隙中透出。

最前方的萤火稍微放慢步子，最后两人一兽一同迈步，破出了幽暗的密林。

眼前是熟悉的平原，后方拔地而起的天陨山脉直冲苍穹，没有白雾阻挡的山腰终于显露在世人面前。

易离环顾四周，这里是他们与狂兽远征军进入密林的地点，不远处还能看到军队扎营的痕迹。

他记得林威说过会在密林之外等他们三日，眼下看来林威已经带领狂兽远征踏上了归途。

“再吃顿烤肉吧。”易离说着，从腰间取下几个布袋，里面是风干好的狂兽肉，都是油脂饱满肥瘦相间的最佳部位。

萤火用力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地望着久慕，后者也欣然点头，两人一兽很快搜集起烤肉用的平坦石块和干燥树枝。

“啪……”随着火星亮起，温暖的火光和扑鼻的香味包裹了三个疲惫的身影。

久慕吃起狂兽肉来依旧是丝毫不顾及风度，两只爪子一边烤肉一边璨石，吃相很是豪迈，看得易离与萤火一阵咋舌。

“啊！你吃了璨石里的星源，那璨石不就不值钱了吗！”这时萤火突然惊叫一声，想起曾经在拥雪城买衣服时，店家曾说过内蕴星源的璨石要更加珍贵，价值自然更高。

久慕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尾巴，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这……失去了星源的璨石，价值确实会打一些折扣，但也不是不能用……”

易离双手捧着烤肉没有搭话，甚至还把脑袋偏向一边，他知道仅凭这几句话是打发不了萤火这个财迷的。

久慕确实有些愧疚之意，于是开口承诺道：“就当欠你的，等下次见面还你双倍怎么样？”

萤火也不再继续纠缠，笑嘻嘻地说道：“好！一言为定喽！”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说道：“等等，玄北大陆这么大，下次见面得什么时候了？”

久慕轻轻一笑，摇着尾巴昂起纤细修长的脖颈，说道：“这还不简单！”

随之两团微光从她胸口处飘出，在空中环绕几圈后，分别被易离与萤火吸收，很快一段位置的坐标浮现在他们脑海之中。

“这是已经重建的万里聚落的坐标，等你们办完鸣海城的事，可以来这里找我，我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久慕笑着说道，尾巴不停摇动着，看样子心情颇好。

就在这样欣喜、欢快且掺杂着伤感的气氛中，两人一兽吃完了烤肉，只等最后的分别。

不过，在临别前久慕答应了萤火最后一个要求……

“呼……好软啊……还香香的……太可爱了！”萤火正抱着久慕毛茸茸的身体，把脸埋在一团柔顺的纯黑毛皮中不停摩擦，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欢呼着。

“仅此一次……”被萤火抱着怀中的久慕很是无奈，她确实很难拒绝眼前这个俏丽少女提出的要求。

很快久慕挣脱了萤火的怀抱，在萤火依依不舍的表情中，两人一兽就此踏上不同的路途。

等到下次这两人一兽再次齐聚，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