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荆花城

步入荆花城，易离与萤火完全傻了眼。

与拥雪城的左城集市相比，这里虽然同样喧嚣热闹、人声鼎沸，但比起前者商贩齐聚的热闹市集，荆花城中更多的是淡淡的脂粉香味和不停入耳的袅袅声乐。

“这……”两人哑然道。

两人的惊讶并不是此时才显露，早在入城之前他们便已经是这副表情。

拥雪城丰泽门那庄严肃穆，蕴含着肃杀之气的雄伟形象早已深入脑海。

眼下荆花城的主城门被藤曼覆盖，鲜艳的花朵点缀其上，让这道厚重的城门多了一丝别出心裁的韵味。

从跨入城门的一刻起，原本荒凉的平原摇身一变，化为了完全不同的景色。

进入大门马上便能看到商铺林立的热闹景象，各色各异的绸缎装点在街道两侧，向远处绵延不绝。

因为地处冻雪州边境，紧靠着风灵城，为了两州之间贸易的需要，荆花城正中修有一条连接跨星桥与主城门的主路，往来的车队与人群络绎不绝，气氛热闹非凡。

主路的两侧便是形色各异的商铺店面，商铺门外人头攒动，其中更是有些商铺，显然对易离与萤火是尚且不开放的。

随着晚霞渐别，两人很快发现，街市上流动的人潮有了统一的方向，不少人眼中满是憧憬之色，无意间脚步都快上了不少。

从入城起便一直伴随的脂粉香味和隐隐的声乐之声便是从相同的方向传来。

“我们也去看看！”萤火不愿错过眼前的热闹，催促着易离跟上了不停移动的人群。

在跟随人潮的过程中，两人路过了不少香气扑鼻的小吃摊位，以及几家传出醉人浓香的大型酒楼，萤火狠下心用手擦了擦嘴角，一副很是沉痛遗憾的样子，让易离看得一阵好笑。

乐声慢慢清晰，除了乐器弹唱的声音，还能听到经过精心编排的吟唱声，这也使得周遭的人群更加狂热，易离与萤火不由得被拥挤的人潮冲开。

就在两人被人群分开的前一刻，易离伸出右手，将萤火的左手紧紧握在掌心之中，就这样再次缩短了被人群拉开的距离。

两人没有说话，并且都很默契地没有望向对方，在周遭的喧嚣与嘈杂之中，紊乱的鼓动声却是那样鲜明。

此时已经入夜，荆花城与垂落的斜阳仿佛心有灵犀，两轮烈日落入远方风灵城的那一刻，街市两旁便亮起整齐排列的火光。

远处夕阳的红霞渐落，但在火光映照之下，少年少女的脸上却有红霞飞升。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人潮的终点，原本人头攒动的人群开始向左右分开，这前方原来是一栋别具匠心的华美建筑，一处精心设计的布景中有人影走出。

布景周围的地面被凿出浅浅的沟壑，清泉被碎石阻隔，穿插环绕之间形成复杂的图案，细心裁剪后的帘账包裹着火光，形成斑驳的树影，令这布景如梦似幻。

有数名白衣素裹的女子分坐不同的区域，正轻柔拂动着怀中的乐器，顾盼流连之间竟然都有着脱俗的美貌。

这时的布景中，一名左手拿鼓皮，右手拿鼓槌的女子缓缓将两手举起，四周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易离与萤火一时间屏息凝神。

“咚咚！”

鼓槌撞击鼓皮的声音传出，短促的声音穿透空气，象征着乐曲的开幕，也代表荆花城中一天的谢幕。

“咚咚咚……叮叮……”鼓皮被连续敲打，这时能够听到一阵银铃拨动的声音，原来是鼓槌下方垂挂的铃铛，随着彩带飘舞，传出空灵的音色。

间歇不停的鼓声戛然而止，布景中的另一名女子这时有了动作，只见她左手抱着乐器，右手轻柔地晃动起手摇铃：“叮叮叮叮……”

布景后方的大鼓声随之传出，与手摇铃交相呼应，捶打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咿呀！”布景中的白衣女子们异口同声轻喝一声，一阵气势磅礴的琵琶声在此时传出。

“噔噔！”原本右手晃动手摇铃的女子已经把铃铛放下，她埋着头，右手用力在琵琶上弹出清脆的音色。

“噔……噔噔噔噔……”四根银弦与白衣女子的青丝一同拂动，声音短促绵密，这气势已经让在场的人暂时忘却了呼吸。

“当当……当当当当当……”银弦被连续拨动，一股浑厚且摄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成为布景中绝对主角的白衣女子拨动琵琶，弹出了名动玄北大陆的《祭神乐》。

随着短促铿锵的琵琶声，所有乐器的伴奏在此时一同汇入。

“咚……咚咚……”拍打木质乐器的声音在其中尤为入耳，仿佛能看见祭神的祖先，正团团环绕，随着震天的步伐一同祭天的场景。

“呜……呜呜呜……”笛声突如萧瑟的寒风突然降临，随着这阵疾风的出现，琵琶的音色也变得更加激昂。

众人幻想中正在祭神的祖先们，其脚步不停加快，迎合着这阵迅疾的烈风，将胸中所有激情一齐释放而出。

“唰唰唰……”怀抱着琵琶的白衣女子定住银弦，随后自下而上快速拨动琵琶的木品，手指划过竹排，发出细密的摩擦声。

“当当……当当……当当当……”琵琶的音色更加短促，白衣女子一头青丝自然垂落，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过在场的人群，脑海中只剩下清脆的琵琶仙音，气势磅礴的伴奏之声在此时一齐混入，将这场声乐推向第一波**。

布景也在此时发生了变化，被碎石阻隔而成的复杂水路被瞬间点燃，火光冲天而起，将众人幻想中的祭神场景化为现实，人群中一阵骚动，气氛陷入狂热之中。

易离与萤火大受触动，他们曾亲身经历，所以此时能够隐约感觉到，《祭神乐》似乎是从上古时期流传至今，而祭祀的对象应该就是天地间的星源！

火光冲天，光茫照耀四周的同时也点亮了少年少女的双眸，他们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上古时代那厚重而磅礴的气息。

“当！当！当！”火光熄灭，在三声清脆的弹拨声之后，《祭神乐》也就此结束，欢呼声如雷鸣般在人群中爆发出来，随之不停有璨石被抛进布景之中。

这是荆花城的传统，虽然有少量璨石会进入荆花城主人的腰包，但大部分都会归属于演出者，这也是荆花城中各种声乐表演络绎不绝的原因。

布景中的白衣女子们只是稍作休息，清扬的乐声便再次传出，而这次的音色不显得激昂有力，而是犹如春风拂面般淡淡传出。

远空中的晚霞只剩最后一缕鲜红，在被黑夜彻底吞没的前一刻，一名红衣女子从布景后方的帘账中飘然出现。

骚动的人群再次寂静下来，从红衣女子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目光便在她身上汇聚。

“黄昏慵别。炷如烟，熏绣被，翠帷同歇。”红衣女子的朱唇前被薄纱覆盖，贝齿的光辉虽然被加以遮挡，但如翠鸟鸣啼般动人的音色却不加丝毫掩饰。

她的眼眸如碧翠的潭水，幽暗的底色中透出惊人的碧意，仅仅眼神扫过就可谓勾魂夺魄。

一头乌黑青丝如绸缎般浓密，在后颈处用丝带束起，款款垂落于腰间.

红衣女子的舞步轻快，既不献媚也不艳俗，如灵动的火红流光踱步于布景之间，只听她继续哼唱到：“醉并鸳鸯双枕，暖偎春雪。”

人群中的男女如痴如醉，如果说刚才的《祭神乐》是慨慷激昂，那现在的《秋夜月》则是让人沉入梦中的温柔之乡。

“语丁宁，情委曲，论心正切。”哼唱到这句时，红衣女子像是发现了人群中的易离与萤火，于是她颇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对两人，更准确地说是对萤火盈盈一笑。

不过这个动作却让四周的人群产生了误会，皆是耳鸣气短，以为这笑颜是为自己而绽开。

轻快灵动的舞步停止，红衣女子伫立在原地，哼唱出最后一句：“夜深、窗透数条斜月。”

雷鸣般的欢呼声再次爆发，又有璨石被不停抛上布景，红衣女子微微屈膝，轻笑间眼眸如弯月垂挂，让人群陷入一阵疯狂。

“霓裳真是太美了，可以说是玄北大陆第一绝色！”周围有人说道。

另一边更是有女子在大声叫喊着：“霓裳大人！看这边！”

欢呼声绵绵不绝，布景中的红衣女子也很有耐心，不时轻扇衣袖或是轻舞旋转，表达着对人群的谢意，幽魅的红色充满了灵气。

人群慢慢散去，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满足与欣喜，热闹非凡的荆花城随之陷入了暂时的沉寂。

易离与萤火仍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两只手紧紧相连。

不过很快两人也回过神来，同时把手松开，把头扭向不同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慌张。

皎月出现在朦胧的天幕之中，沉寂很快被两人肚子里传出的声音打破。

“咕噜噜……”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几天的行程两人都是风餐露宿，林威给的狂兽肉在进入荆花城的前一天就吃光了，正在长身体的两个小家伙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今天就在荆花城休息一晚吧，明日我们再启程前往飞雪州。”易离说道。

萤火用力点点头，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灯火通明的荆花城之中。

这一切红衣女子都看在眼里，她嘴角划出浅浅的笑容，看起来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