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书房里寂静无声,紫檀香袅袅青烟。
云昭别开脸,低头盯着地砖上一抹灰。
王砚书良久不言,她又抬头,正撞进他发红的眼睛里。云昭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圈,他已不再是记忆里的少年郎,这些年来他殚精竭虑,已经隐见苍老。
云昭的眼睛有些酸,懊悔自己的脾气。
王砚书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如幼时哄她入睡一般轻轻地摸摸她的头:“你既去战场,我便替你守着侯府,等你回来。”
他从来都是这样温柔耐心,像永远不会暴烈的微风,裹着淡淡的花香,抚平这世间所有的焦躁不安。云昭哭着扑进他怀里,打湿了他的青衫。他的怀抱温暖宽厚。
“先生,对不起。”
“昭儿没有错。”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后背,眼光垂下却犹豫了。
她已经不是孩童。
莫名的心里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最终他还是落下手,轻抚着云昭后背说:“我留在侯府不是为了报恩,能做昭儿的老师,与昭儿朝夕相伴,临风此生全矣。”
云昭怔愣,忘了哭泣,从他怀里抬头看他。
王砚书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明日还要去军营报到,回去早些歇息,晚上就不要温书了。”
云昭点点头,破涕为笑。
他捏捏云昭的鼻子,亲昵地笑:“小丫头。”
云昭回去并没有睡下,她坐在院子里,孤寂地盯着青石板上一小块土,不知道被谁的鞋底踩扁,印上了不清晰的花纹。苏嬷嬷拿着披风出来披在她的肩头:“姑娘,夜深了。”
云昭微微一笑:“嬷嬷去睡吧,让人都退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是。”
院子里很静,云昭闭眼坐着听风声。
不一会儿,风声里夹杂了细碎的声音。她站起身警惕地回过头。
芝兰玉树的男子如皓月微光。他穿一身白,似乎毫不在意这漆黑的夜,也不在意如此深夜出现在侯府。
“阿言。”
季醒言三两步走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抱入怀里,猝不及防。
云昭微微愣住,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他。
“阿言,你怎么了?”
他将她抱得很紧很紧,轻声问:“阿昭,你能不能不去。”
“不能。”云昭回答的很肯定,轻轻推开他,却见他眼尾一抹红。她怔住,轻笑:“阿言,你怎么了?”
“我怕你会死。”他这样直白,倒叫云昭伶俐的口齿不知道如何施展。
季醒言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他不能保护阿昭,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战场,生死未卜。
云昭抬起头朝他笑,豪侠一般拍他的肩膀:“我不会死,我还要袭爵,还要保护你。”
季醒言看着她的脸,眸光渐深。他眼中最后一点温柔用尽,用淡淡的哀伤遮挡他的不甘和痛恨。
“阿昭,等你回来,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人摆布。”
云昭微微蹙眉,没来得及捕捉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戾。季醒言抚上她的眉头,轻缓的温柔的。
“阿言,你一个人在京中,万事小心。”云昭捉住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朝他笑,“若我中秋还不能回来,替我到奉先堂上一炷香。”
“好。”
云昭离开邯郸后,宫城内的斗争始见端倪。
四皇子赈灾却死于朔州,此事本只做是个意外,直到除夕年宴上三皇子失手打翻酒杯。
年宴上除了皇帝和后宫嫔妃,便只有几位皇子公主和亲眷,说起来也算是一家合乐。
皇后因痛失爱子仍还有些气虚,只与皇帝对饮了一盏酒便匆匆告辞回了玉坤宫。
没了皇后,贵妃一家独大,揽着皇帝又是倒酒又是添菜。
贵妃有一张圆润如满月的脸,显得富态又贵气。年逾四十,但未见岁月予她多少伤痕。身材也是窈窕多姿,一身鞓红色长裙配绣花褙子,大方又妖娆。
酒过三巡,几位皇子都有些醉了,三皇子和七皇子坐在一起,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划拳。除夕夜,难得放肆。
三皇子喝得醉眼朦胧,皇帝抿了口酒,朝着他们兄弟二人笑。贵妃坐在一旁,替皇帝添酒。
“瞧他们兄弟,今日可是放肆了。”她虽嗔怪,却笑得得意又温柔。
皇帝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慈祥地笑:“难得如此尽兴,让他们玩吧。”
季醒言坐在角落,像个局外人。
皇帝与贵妃正小意温柔,对饮一杯。骤然下面传来一声暴怒的吼声,吸引多诱人的目光。
“你怎么回事!”
原是三皇子一失手酒杯滑了出去,酒洒在七皇子的身上。
季予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醉红的眼睛瞪着,恼怒地指着他三哥,目露凶光。
“哎哟哟,醉了醉了,七弟见谅。”三皇子好脾气地站起来赔罪。七皇子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吐着酒气。
皇帝对此只是嗔怪一句:“老七,脾气怎么还这么冲。”
贵妃连忙插话:“来人啊,快带七皇子去偏殿更衣。”
她身边大宫女连忙跑下去,扶着七皇子的胳膊,轻轻捏了一下,说道:“殿下,奴婢带您去更衣。”
七皇子撇撇嘴,瞪了一眼他三哥,一甩袖子走了。
这场无伤大雅的小闹剧只做除夕宴的一声琵琶,谁也没往心里去。
第二日一早,皇帝还未醒来。曹亲侍急匆匆赶往贵妃的芳栖阁,他身后跟着弓着腰的小太监,手托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曹亲侍在门口站定,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敲门:“陛下?”
里面没有回音。他提了口气,推门走进去。床幔令里面的情形变得朦胧,温暖的空气中飘荡着萎靡的气息。
曹亲侍暗自腹诽,贵妃是好手段,盛宠不衰。
“陛下。”他站在床边不远处,朗声叫了一声。
皇帝惊醒,坐了起来。不悦地向外瞪了他一眼,抬手揉着额头:“这一大早,朕难得睡个踏实觉,你又做什么?”
贵妃也醒了,拉着被子缓缓坐起来。
“陛下,奴才有要事禀报。”他朝后挥挥手,跟着他来的小太监三两步走上来,扑通跪了下来,连声求饶:“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
皇帝撩开床幔,曹亲侍眼疾手快地走过去替他穿鞋,又捧着外袍给他披上。皇帝走到椅子上坐下来,用淡盐水漱了口,这才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跪在地上爬着转向他。
“什么事?”皇帝的声音慵懒,还有未褪去的睡意。他合着眼,手撑着额头。
“回禀陛下,昨日七皇子换下沾酒的衣袍,今早奴才准备洗袍子,发现衣袍里有一封信。”
皇帝挑起眼皮,看了一眼曹亲侍,他捧着信送到皇帝眼前。皇帝拿过来展开看,两簇眉毛皱到一起,捏着信纸的手攥紧。
“召老七来!”
贵妃一惊,顾不上穿鞋匆匆跑出来,担忧地看着皇帝,露出疑惑又优雅的表情:“陛下?”
皇帝只看了她一眼,那眼光很冷。像日前落下的雪,在冬日的冷风中结成冰。门敞着,吹散室内的温热,贵妃身子一瑟,心头猛跳。
七皇子来时还未从宿醉中清醒,耷拉着脸,神情疲倦。
他素来是受宠的,子凭母贵。大年初一一大早被召到栖芳阁,也只以为是皇帝和贵妃叫他一起吃早饭。来的小太监没明说,他便这么想。
一进门,皇帝和贵妃确实在吃早饭,他躬身行了礼便要坐下。皇帝瞥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轻重:“昨日睡的可还好?”
贵妃频频给他使眼色,他也没注意,张了个哈欠坐下来:“与三哥喝的多了,儿臣头疼了一个晚上。”
睁开眼扫在桌子上才发现没自己的碗筷。他正要呵斥奴才,便听皇帝淡淡地声音说:“跪下。”
七皇子愣住,这才惶恐地赶紧看向贵妃,收到贵妃的眼色,顺势跪了下来。
“与朕说说,都做了什么好事?”
七皇子踟蹰不决。
贵妃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给皇帝夹了一筷子小菜,柔声说:“陛下,锦儿做错了什么你只管罚他就是,新年头一天,可不能生气。“
皇帝转头看她,目光深沉,贵妃猜不透他的意思,只故作淡定,嘴角挂着温柔的笑。
他冷哼一声,将桌上的信甩在季予锦的脸上。
季予锦匆忙地抓起来看,一目十行的看过,如同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往前蹭了两步抱着皇帝的腿哭:“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父皇。”
“此信中并未提及你的名讳,你何故喊冤?”
季予锦愣住。
贵妃递了个眼色,她身侧的侍女捡起地上的信拿给她看。皇帝并未阻止,淡漠地看着她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
这是一封与朔州安防都巡史来往的书信,信中提及已故四皇子死,和已经料理干净的知情人。
四皇子的意外溺水而死,成了七皇子精心策划的杀局。
贵妃紧张地攥上皇帝的衣袖,声音颤抖:“皇上,这怎么可能呢。锦儿一向听话……”
皇帝的胳膊腿被他们母子攥着,凉薄一笑:“老七,朕记得朔州安防都巡史当年是你举荐来的。”
季予锦如同被抽去脊梁,坐在地上。
贵妃死死抓着皇帝的衣袖,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陛下,这一定是有人陷害,锦儿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皇帝看了她一眼,早没有了往日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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