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结发为夫妻
春日的薄光落在池里,映着波光粼粼。鱼儿争相跃起抢吃鱼时,在水中摇着尾巴姿态怡人。
云昭坐着望着水面出神,老五带人走近她也没发现。
"小主人。"
老五出声,她慌张地将手里的鱼食一股脑儿洒进水里。又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苦恼。
她最近总是这样心神不宁。
老五身后站着一个姑娘,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穿一身鹅黄小衫,瞧着令人舒坦。
云昭走到亭中圆桌前坐下,抿了口茶。
老五说:"小主人,这便是二姑娘挑出来的陪嫁丫头,喜鹊。"
她没看喜鹊,问老五:"自己人?"
"属下亲手带出来的,之前一直在训练,开始执行任务不久。"
云昭这才看向喜鹊。她让老五从暗卫营挑几个信得过的姑娘,让云朵挑着带去方府贴身照顾。
老五使了个眼色,喜鹊上前一步跪下来行礼:"属下喜鹊拜见侯爷。"
云昭仔细地打量她,她似乎明白云朵为什么选这个姑娘。喜鹊的眼睛很干净,不像是暗卫营里的人。
"今年几岁了?"
"回侯爷,属下十五。"
"杀过人吗?"
喜鹊一惊,摇了摇头:"属下还没有执行过刺杀任务。"
"好。今后你就脱离暗卫营,留在朵儿身边照顾她。"
喜鹊似乎有些不情愿,云昭起身亲手将她扶起来,喜鹊吓得连忙看向老五。
云昭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五叔带出来的人,我便信得过。我知道你将暗卫营当作家,今后云朵在哪你的家就在哪。你和十三,随他们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她轻轻地笑,笑得很温柔:"离这些血腥的事远一点。"
老五对她说:"这是小主人恩典,喜鹊,还不谢恩?"
喜鹊眼眶一红,脱开她的手,跪地叩头谢恩:"喜鹊谢侯爷重恩。"
普通人的生活。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自幼被扔在乱葬岗,若非老五将她捡回来养大,她早成野兽的腹中餐。
五哥说过,要对主人忠诚。她一生都不敢忘。
三月初十,宣平侯府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宾客盈门。
当日天朗气清,湛蓝的天空中太阳露出羞涩的脸庞,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邯郸街头鸟语花香。自宣平侯府出发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声势浩荡。
两条街外的荣莱侯府里,云朵已换上嫁衣,坐在镜前上妆。花骨朵一般的美人明眸皓齿,眼波流转皆是悠漾的幸福。
脸上敷着粉,更显得嫩白如凝脂,弯弯的眉毛描得黛色清晰。不必上胭脂已能见她双颊含羞,四月春桃般动人。
红妆落面,她似九天仙子。
云昭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姑娘。
恍若镜子里的人变成了自己,那时她也穿上红嫁衣,要嫁她的郎君。
她等这一日,等了很久。送云朵出嫁,不枉此生姐妹一场。
云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敢相信。她从镜子里看到云昭,朝她咧嘴笑:"阿姐!"
云昭收起神思,慢吞吞地走过来。她的手指划过她的肩膀,握住她的垂下的秀发,另一手拿过喜娘手中的梳子,缓慢而轻柔地替她梳头。
"我不是个有福气的人,希望所有我没能拥有的,都能给你。"她浅浅一笑,云朵眼眶有些酸。
云昭只梳了一下就停住手,把梳子攥在掌心,弯腰自身后环住云朵的脖子,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朵儿,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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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握住她的手,看着镜子里她们靠得那样近。她能闻到云昭身上淡淡的汤药的苦味。从前她喜欢檀香,身上总是那种温暖的味道。已经很久,她不再熏香,周身环绕的气息被各种苦涩的药味代替。
"阿姐,你也要好好的。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云昭垂眸,莞尔一笑。她轻呼一口气,直起身子。
"好了,吉时快到了。"她退开一些,让喜娘将云朵的头发盘好。
瓒明珠金花冠由云昭亲手为新娘戴上,给她蒙上红盖头。
云昭牵着云朵的手出门。
正堂里,方景良和云朵一同站在堂中朝云昭拜别。
云昭的眼眶里眼泪打着圈。她看了一眼方景良,微笑着说:"我将妹妹交给你了。"
方景良躬下身,长揖而拜:"阿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去吧,别误了吉时。"
云朵吸了吸鼻子,低声叫:"阿姐。"
云昭心里一酸,却还是说:"去吧。"
喜娘叫道:"新娘子出门了!"
方景良牵着她往外走。虽然蒙着盖头,云朵还是回头。
"去吧,朵儿,别回头。"
宣平侯府热闹极了。仆人穿梭于庭院忙忙碌碌,等着典礼的客人三五成群。宣平侯和夫人已坐上高堂,只等新人入门。
花轿从荣莱侯府出来,洋洋洒洒的队伍连绵了一条街。左右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啧啧称叹。
"这姑娘可真是好命,就叫侯爷看上了,瞧这嫁妆给的。"
花轿后面,云朵的嫁妆有十几口大箱子,每个箱子左右两个人抬。
"可不是,这可真是红妆十里。"
"荣莱侯爷那么有钱,哪差这点。"
"也不知道什么人能娶了侯爷,那可真是平步青云了。"
"瞧侯爷眼光是高着呢,要不怎么这个岁数还没有成亲。"
喜鹊跟在轿子旁,听他们的闲言碎语,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都打一顿。
云朵坐在花轿里,小声抽泣。她用手绢擦去泪水,尽量不碰坏妆容。新
她满怀激动与喜悦,又充满了不舍和悲伤。
能嫁给七郎,她觉得三生有幸。可这便意味着要离开云昭,于她而言充满了痛苦。
世间凡事难两全,大抵是这个样子吧。
喜鹊也听到她的啜泣声,连忙问:"姑娘怎么了?姑娘可别哭,要是哭花了妆可不好。"
云朵弯起唇角:"喜鹊,我没事。"
"姑娘要什么就和我说,侯爷吩咐了,不管什么规矩,不能委屈姑娘。"
"好。"她莞尔。此生没有什么不知足的。她有这么好的阿姐,处处帮她想的周到。喜鹊这么好的姑娘送到她身边来,都是阿姐的心意。
她都懂,因为懂得,更加心疼她。
新娘入府,跨过马鞍,一路踩着红毯走进正堂。云朵的心只剩下紧张。
方景良的嘴角翘起,少年明亮的眼睛里聚满了喜悦。
站至堂中,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喜娘唱道:"一拜天地,拜天地神灵,日后风调雨顺,乘风大吉。"
他们转向面朝堂外天地,弯腰而拜。
"二拜高堂,拜父母之恩,婚后慈孝尊长,子嗣天伦。"
新郎新娘同拜高堂,宣平侯夫妇满意地点头笑。宣平侯笑得像尊弥勒佛。
"夫妻对拜,拜夫妻深情,自此相守不疑,恩爱白首。"
他们面对面弯腰拜下。方景良眼眶泛红。他挚爱的姑娘,成()..co
了他的妻子。此生何其有幸。
"礼成!"随着喜娘一声唱和,云朵落了泪。她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方景良握上她的手。两只手都冰凉凉的,彼此心知肚明地低笑。
新郎新娘被送进洞房,掀了红盖头,露出新娘娇艳的脸。来闹洞房的人都惊喜地呼出声。
她美得不可方物。
方景良竟看痴了。
喜娘从他们的发尾各剪了一缕,用红绳系在一起,放进红木盒子里。
"结发同心,恩爱白首。"
方景良笑着说:"赏!"
又饮了合卺酒。酒味辛辣,他们却都笑着。
"行啦行啦,快出去和我们喝酒。"
"今儿非把你灌醉不可。"
方景良被生生拉扯出去,眷恋地回头,见着云朵掩唇低笑,娇俏明媚。他也笑了,脚下不慎,差点儿绊在门槛跌倒,又被嘲笑一番。
夜渐深,宾客尽欢,酒酣而散。
方景良被扶着进了新房。他醉得脸颊绯红,目光迷离。
云朵端坐在床边,见他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想要起来扶他,又思虑不合礼数,便坐着没动。
方景良走进内间,倚在花窗隔板处,朝她招招手:"来,扶你夫君一把。"
云朵想笑,又被一句夫君闹得羞涩。她起身走过去,红衣翩跹,像只蝴蝶。
方景良握住她的手,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云朵撅起嘴,嘟囔道:"你好重。"
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云朵报复地想将他甩在床上,才露出坏笑。却见他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腰一齐跌倒在床上。
云朵的花冠滚进床里,她才要闹,方景良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束住手脚。
"你起来。"
方景良埋首在她的肩窝,鼻尖下是她身上软软香甜的味道,醉人心脾。他在她的颈间轻咬一口,低哑地声音轻斥:"别动。"
云朵身子一酥,手脚发软。她呜咽一声,拱了拱身子。方景良抬起头,笑着抚她的鬓角。
"娘子。"
云朵感觉耳鸣,一声娘子却清晰地落进她的耳朵,在脑海中炸开花。
"夫君。"她软软的一声娇嗔,引得方景良神魂颠倒。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睛,扫过小巧的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上。云朵颤抖着接受他的热情,手攀上他的手臂,无措地抓着他的衣服。
"呜。"
方景良微微抬起身子,留给她喘息的空间。怀里的娇人儿被他欺负得眼中一汪浅水,红唇娇艳。
"我爱你。"
他拉下红帐,抱着爱人滚入被褥间。
帐外红烛摇曳,帐内人影交叠。
芙蓉帐暖,春宵良辰。
云昭也有一个红木盒子,三指宽,中间镂刻南枝红豆,隐隐约约透着里面的红绸。
打开盒子,揭开红绸缎,里面躺着一撮乌黑的头发,约有一手长,中间用红丝线系着。
这个盒子多年来一直放在她的床头。行军卧榻,从未遗失。
一撮头发,有一半是她的。另一半是为先生入殓时,她亲手裁下来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云昭将盒子抱在怀里,与月色共眠。..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