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隔离区

时近傍晚，林终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后视镜映着开始下沉的夕阳，荒凉的公路两侧野草丛生。

数十年缺乏维护的公路路况很差，到处都是裂痕和浅坑，但也好过野地。只是以这辆改装车的状况，林终实在不敢开得太猛，不过大约两百公里的路程，他竟开了四个多钟头，沿路的风景又都差不多，他很快就开始犯困了。

不过他倒不用担心车祸，两个小时前他上了这条公路，到现在都还没有遇到哪怕一辆车。

而且，那座城镇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

城镇看起来破败而荒凉，在路上他们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景象了，灾变纪元后，绝大多数人类城市都被废弃了，只有少部分被重新开发成庇护区，又或者变成荒野客聚集的荒城。

而这座城镇，其实是有人居住的，只不过居住的人口不多，而且为了保证安全又住得相对集中，大部分区域依然还是处于荒废状态。

在进入城区之前，林终瞥了一眼芙兰。

“怎么？”芙兰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看出他有话要讲。

“别忘了之前我们说好的那些。”林终认真地说道。

“行了，你已经重复得够多了。”芙兰显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这是芙兰第一次进入人类的聚落，林终不得不提前跟她三申五令，叮嘱好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首先必须时刻伪装成普通的人类，触手还有其他人类长不出来的组织都不能暴露。

其次，不可主动与人挑起矛盾，不能主动伤人，尤其不能犯下杀人罪行，非要做的话，就得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要求芙兰时刻和自己一起行动，有什么事情，必须先和他商量。

即便芙兰满口答应下来，林终还是会多少会觉得心里没底。

路两侧开始出现一排排低矮的城乡平房，大约十来分钟后，林终终于看到了第一个活人。

那人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显然已经无所事事地在路边蹲了很久，一看到有车来，他当即跳了起来，朝这边疯狂挥手。

林终原本并没有为对方停车的意向，但眼见这人就要上到路中央挡他的道，他姑且还是踩下了刹车。

车停下来后，林终用车顶的喇叭朝那人来了一句：“老兄，你这样可是会被创死的。”

“嘿朋友，没见过你们的车呢，第一次来吧？前面就是‘隔离区’了呦。如果你只是为了搞点补给，汽油、水和吃的，我这里都有哦，支持贡献币支付，也支持以物换物呢。”那人手舞足蹈地推销。

“不了，我们要进趟镇子。”林终对他摆了摆手。

“好吧，你们一定要进去，我推荐您戴上这个！”那人突然又拎起几个防毒面具来。

林终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笑了出来：“要这个做什么？末日病不会传染的吧。”

“真的不会吗？凡事可不能说得太绝对，性命攸关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买两个有备无患嘛！”那人极力劝说道，防毒面具后面的眼睛眯在一起。

林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不用了，我们就是感染者。”

那人突然怔在原地，林终这句话仿佛魔咒，那股热情推销的劲头一下子从他身上消退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早说嘛！”他挠了挠头，直接让开了道，“你们，第一次来？”

“对。”林终回答。

“那欢迎回家，两位病友，第一次来，我建议你们去镇政府去做个登记，就沿着这条大道开，跟着路牌就好。”那人又笑了起来，指着大道延伸的方向说道。

“谢谢。”林终微笑着向那人点头，又问了句，“那请问你知道‘猎人基地’怎么去吗？”

“你要去那里应聘啊？也沿着大道开，第四个路口右拐，你会看到去基地的路牌。”对方继续指路。

“多谢了。”林终挥挥手，继续往前开车。

“刚刚那人干嘛的？”一直保持沉默的芙兰开口问道。

“向那些没得病的人讨生意的。”林终简短地回答。

“得病？”芙兰没听懂。

“就是末日病。这里是初夏镇，外号隔离区，是感染者聚集的地方，一般人不会想靠近。但这里在大道上和污染区边缘又算是个难得靠谱的补给点，有的时候有些人不想进来，但又不得不来这找补给，这些镇子上的人就在镇子外围的大道边上守着，赚这些人的钱。我猜他们的东西应该有加价，但肯定有人宁愿多花点钱，也不要进到隔离区去。”林终解释道。

车子行驶进镇子的街区，路上开始出现开着的店铺和行人。从废弃区域开到这里，总有种城镇活过来了的感觉，光景和庇护区竟有些相似。

只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个镇子上的人，画风似乎有点不一样。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出程度不一的，和常人不同的病态特征：有的人脸上有紫黑色的斑块，严重点的两个眼球也完全变成了紫黑色；有的人皮肤呈现不自然的灰白，严重一点的还会不住地咳嗽，嘴里咳出一股又一股灰色雾气；还有的人双眼严重充血发红，带着恍惚的神情低着头不断嘟囔着什么，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尸鬼病，灰雾侵蚀，月狂症，这三大末日病虽然不会直接传染，但可能传染性的说法仍然到处流传。

而联合政府也禁止感染者进入庇护区，理由是感染者发病时存在对普通人造成威胁的可能——这一点倒也是事实，因而感染者总是会受到各方排斥。

大多数时候感染者只能远离庇护区，在荒城和荒野游荡，或者自己聚成一个聚落，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在夹缝中谋生。

而第十八庇护区的附近，却存在着这么一个镇子。

这里完全向感染者开放入住，而且还会提供一点基础的保障，为有活动能力的感染者提供就业机会，还会给病情发展到末期的感染者“临终关怀”。

镇子里有市政部门运转，也有维持治安和抵御外来威胁的部队，总体条件随比不上庇护区，但远比荒城甚至是庇护区围墙外的贫民窟要好得多。

而提供这一切的，并不是庇护区，而是某个人。

林终，就是为了找这个人而来。

车子很快接近了一栋高大的建筑前面，看起来在灾变纪元前这里是这个镇子的公安局，而如今，这里被改成了一个基地，全副武装的卫兵站在基地门口把守着。

林终示意芙兰跟着自己下车，大步走向大门。看守马上注意到了他，一人大步上前，准备问话。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名看守忽然对林终显出了几分困惑的神色，然后猛地睁大眼睛：“咦，你不是——”

“你好，能帮我通告一下吗？我想见一见阿夏。”林终平静地说出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