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江怀民今年已是八十岁高寿。

他的父亲是战争年代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高级军官，母亲亲族曾经担任过法租界商会主席，当时的大商人之一，后慷捐财产并联合各界成立抗敌总会，名声甚广。

几代累积下来，江家确实谈得上底蕴深厚，鼎食之家。

而江怀民自己也有过从军经历，是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并且成就斐然。

他身上自带一种沉稳掌控的气度，面容慈和，眼神却锐利，随意一瞥就是浓浓的压迫感。

这是叶伊伊看到江怀民后的第一印象。

而这印象不过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被江述给打破。

叶伊伊跟老爷子碰面，努力保持镇定和微笑，礼仪方面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想完成任务是一回事，不想让江述看扁也是原因之一。

她也感受到了来自老爷子的目光扫视，不明显，但她就是感觉到了。

表面上来看，老爷子礼貌慈爱，但叶伊伊也不能保证对方就是对自己满意，毕竟江述前面说了，在老人眼中，孙子对自己‘非卿不娶至死不渝’，而且这是三年后的首次破冰，对方肯定不能把不满放在脸上。

按常况猜测，她现在对江怀民来说大概就是一个不喜但又不得不接受的孙媳妇。

幸好她就是来走任务的，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对方无论好意恶意，她都能全盘接受，并且严格贯彻‘左耳进右耳出’的不伤身原则。

江淼淼比她放得开，小孩子没心眼，看到白胡子爷爷就忍不住亲近。

嘻嘻逗得稳重的老爷子都面露笑意。

叶伊伊索性把主场交给江淼淼了。

她则在旁凑合两句打打辅助。

一时之间，屋子里一片和乐。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江述。

“我不带他们回家不都是按你的意思办事？”

“听说你血压又高了，我瞧着精神不挺好的吗？”

“行了，你这身体抱什么小孩。”

“我对他们好不好你不能看见吗？”

“下次？看我心情吧。”

……

叶伊伊觉得江述这人真是任何时刻都不忘维持人设，在家人面前都不知收敛，讨人嫌得很。

她自己听着额头冒汗，忍不住偷眼瞄老爷子。

然后就看到了老爷子表情逐渐皴裂，最后维持不住长辈的气度，怒气冲冲地提着拐杖就要打人。

再一看一旁的管家陈伯，则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她终于琢磨出一点意思来。

现在一点都不意外江述会三年不回家了呢。

大概是顾忌着今天还有外人在，老爷子那一拐还是收住了没有敲出去。

不过他有一句训斥江述的话颇得叶伊伊的心。

“把人家女孩肚子搞大了，未婚先孕，这就是你说的对他们好？”

叶伊伊简直想拍手称赞。

她早就想吐槽了，看两人结婚时间，自己明显是未婚先孕。

江述这男人真够狗的，对两人结婚这事嘴上说得多委屈，身体却诚实得很。

叶伊伊甚至暗黑地想过，是不是因为有孩子了，自己才不得不吃亏下嫁。

这些话她都只在心里想过，现在被老爷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她看着江述被骂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爽。

她的愉悦以及看好戏的心情太过明显，江述斜斜瞥了她一眼，眼里凉意慑人。

叶伊伊咽了咽喉咙，笑意僵住。

江述囫囵着转了话锋。

叶伊伊啧笑，觉得他是被踩了痛脚，心虚。

这时，陈伯过来通知：“苏穗小姐来了。”

叶伊伊疑惑看向江述，以眼神询问：这人是谁？你没提前告知啊？

江述没回应她的视线，听到陈伯的话后看了老爷子一眼，随即敛目，叫人覷不见情绪。

叶伊伊撇嘴。

不一会，就见一个高挑美女走了进来，肤白貌美，气质端庄。

她微笑着坐到了老爷子旁边，熟络的样子一看就是这屋子的常客。

老爷子看上去对她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脸上是面对真正亲近的人才会散发的笑意。

江述没想到苏穗今天也会过来，但也不意外。

大概如上次老爷子所说，是想要让她看看自己一家三口温馨甜蜜的样子，让她早点死心。

下一秒，果然老爷子让他给苏穗做介绍。

江述身体不动，眼神平静扫过众人，声音无波，言简意赅。

“叶伊伊，我老婆。”

“江淼淼，我女儿。”

然后转向叶伊伊，说：“苏穗，我……”他顿了顿，“世交家的女儿。”

他说话时，叶伊伊跟苏穗进行了一次眼神对视。

双方都很克制，但一切又尽在不言中。

叶伊伊想的是：哦……世交女儿，这四个字不就是明晃晃的青梅竹马吗？

而且她可不是瞎子，这女孩一看就对江述有点那个意思。

不过还好，她对自己好像没敌意，对得起她端庄的气质。

叶伊伊默默在心里吐槽了江述一声招蜂引蝶。

苏穗心情很复杂，她知道今天江述回家，也猜到老爷子叫自己来的原因，但是看到江述真的视她如无物，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的样子，还是心里黯然，且忍不住偷偷把自己跟江述妻子做对比。

样貌自然很美，特别一双眼睛十分灵动，像会说话。

但……原来江述喜欢的是这样楚楚纯然的女孩吗？

苏穗失落之余其实还有点不甘，随后又转化成淡淡的气馁和羡慕。她一向自认天之骄子，就算是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就比叶伊伊差，但江述不爱她，她就算再好也徒然。

闲聊了一会，江怀民轻咳一声，让江述陪他去书房，有事要跟他说。

还想再叮嘱什么，苏穗含笑道：“我会陪嫂子和淼淼的。”

江怀民点头。

对于苏穗，他是很放心的，对比自己那一对混账的孙子孙女，苏穗简直是后辈楷模。

面对这一安排，叶伊伊睁圆了眼望向江述，想请示接下来他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江述抬眼，与她对视，很快又垂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伊伊气馁又恨恨。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站起身准备随老爷子离开，像是要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无法，叶伊伊决定接下来要以不变应万变，简称——消极怠工。

她没好气地目送两人离开。

没想到江述半路却绕了个弯，折回到她跟前停了下来。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以一道很轻但又足够让在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乖乖的，我很快回来。”

声线喑哑，磁性十足。

气音拂耳，勾起丝丝痒意。

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夫妻间最普通不过的互动。

大家都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猝不及防。

叶伊伊则是整一个愣住。

然后就感觉到额头被轻揉了一下，顺带着与江述‘深情’对视了几秒。

接下来半分钟，叶伊伊都还在那惑人的嗓音和短暂的对视中回不过神来。

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这个男人，要是真想勾引谁，大约都是无往不利的。

耳边响起江淼淼的声音。

叶伊伊意识回笼，下意识抬眼看向苏穗，发现她也在微微出神，眼神里的黯然更加明显。

那颗砰然快跳了一下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哦，她又成工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