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雨（十二）
十天前，齐征对于多格斯塔部落整体进行探查的时候，曾经发现过在多格斯塔部落的广场下，还有一个地下广场。
齐征的探查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缺乏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在齐征眼中的地下广场，本质上是整个福索平原下的一片集中墓地。这里在早年间是福索公国开辟出来用于当做乱坟岗的一片地方。后来福索公国迁移，这片乱坟岗也就停用。
多格斯塔将部落迁移到这里之后，带领最早的那批部落成员将这里进行了改造，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出来，用于迎接每年一度的兽潮。如果非要形容，这里应该算是一个大型简陋版的避难所。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兽潮一样，整个部落多数人都被转移到这个避难所之中，等待兽潮的来临和退去。
只不过跟往年的兽潮不同，在避难所之中的人们，听不到地面传来的声音，不论是大量兽族呼啸而过的脚步声，还是猎人们的喊杀声……
往年这些东西都会成为避难所中所有人的梦魇，但现在静悄悄的样子，反而称为恐惧蔓延的根基。
巡逻组长帕左丹已经转移到避难所，他需要带领巡逻组的成员在避难所的入口警戒。同时，他也需要随时确定巡逻组所有人的情况，根据多格斯塔的安排，如果猎人们在兽潮之中全灭，那么巡逻组就会拆出七成用于组建新的猎人。
只不过，现在的帕左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安静得过分了！
“帕左丹大叔！”
轻微的声音响起，将帕左丹的注意力引回来。尽管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人，但是这个声音和这个叫法，基本上只会有一个人。
“可孚喇？你来这里干什么？”
帕左丹低声惊呼，尽管十几年来避难所一只没被发现过，但他不喜欢赌外面的兽族耳朵好不好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想出去看看！”
可孚喇轻声回应道。
“你疯了？外面到底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你怎么就敢出去的？”
帕左丹压制住心里的怒气，尽量将语气放缓。在他看来，可孚喇现在的行为跟添乱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现在外面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吗？看样子应该还没打起来。”可孚喇有些委屈，他只是想做点什么。
“没打起来不代表安全！你应该很清楚，避难所不能被兽族发现！”
“但是现在里面的人都很害怕……现在已经有人在哭了……”
听到这句话，帕左丹凭借自己的记忆往避难所内部走了两步，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不少人在低声啜泣。
“让他们放心，避难所是安全的。”
帕左丹声音低沉地说道，他很清楚外面这个安静只会有两种情况：第一是外面还没开打，第二就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外面的猎人就被彻底消灭了。
福索平原有一种兽族，也做音魈，形似蝙蝠，只是头骨长在外面，翅膀上有很多螺旋状的花纹。这种生物的速度很快，而且能够收束自己高速飞行的时候发出的声音，甚至还能在咬住猎物的时候扑腾翅膀，将猎物发出的惨叫也一并遮掩。
而福索平原的四转兽族之中，就有一只是音魈。如果是音魈带队，它的能力倒是可以掩盖大部分的声响。但是绝对做不到将声音掩盖到这种地步。毕竟不提猎人们的喊杀声，那些四处乱窜的兽族根本不会考虑需不需要配合音魈。
“可我也是猎人啊！”
可孚喇的声音响起，比刚刚微微高了几分，还同时响起了两声沉闷的“噗噗”声。
帕左丹甚至能想象出一个小鬼在黑暗之中挺起胸膛，一边说话一边拍胸脯的声音。
是啊，这个小鬼现在也是猎人了。如果不是因为年纪还小，现在他应该也在地面迎战那些兽族了。
想到这里，帕左丹压低了声音：“我可以让你出去，但是你得记住，千万注意安全。还有，确定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回来！”
“明白！”
可孚喇点点头，刚想大声回复，想到这里是避难所不合适，又压低声音。
“这个带上。”
帕左丹伸手抹了抹旁边的土壁，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叮”地一声插在土壁上。
可孚喇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手一摸，抓到一个小小的把手。
这是帕左丹的武器，一把匕首。根据普多普的说法，巡逻需要保证的是发现入侵者之后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偷摸解决掉，又或者是在远处利用弓箭进行警告。相比于正面战斗，巡逻组更多是需要一击致命的能力。因此，巡逻组的武器配备基本上都是匕首加弓箭的组合。
“好！”
可孚喇将匕首拔下来，右手反手握住，猫着腰朝着通向避难所的通道走去。
避难所的进出口通道是一个U字形的隧道，U字的下方还有一条往前延伸将近一公里的死胡同。这是多格斯塔专门设计成这样，当进入隧道之后，黑暗之中根本无法判断地形到底是什么样的，将近三米高的隧道也没办法通过普通的火焰就看清头顶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有运气比较好发现避难所通道的兽族，在忽略了头顶可能出现向上的通道的时候，只会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死胡同之中，然后再想办法原路返回。
可孚喇顺着土壁边上的绳梯慢慢向下，落地之后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整个隧道里没有别的生物的呼吸声之后，继续猫着腰向外走去，然后又顺着另外一个垂直通道的绳梯往上爬，顶开头顶的石头之后，在石头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之中偷偷往外看。
没有看到兽族，但是能看到以小队为单位趴在地上警戒的猎人们。
“谁？”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声音，可孚喇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经常黏着的哈普大叔。
“哈普大叔！是我！”
可孚喇将石头掀开，露出自己灰扑扑的脸：“兽潮还没来吗？”
“来了，只是来的方式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哈普一手提着只比他挨一巴掌的大盾牌，一边将可孚喇拎出来：“你怎么回事？还跑出来了？”
“下面一直听不到声音，他们都以为你们被杀光了，所以我就上来看看。有些人都被吓哭了！”
“什么？吓哭了？”哈普感觉有些匪夷所思，安安静静的不是更好，至少说明部落没有被袭击。
哈普很少去避难所，因此根本不知道避难所之中的黑暗本身就是足以压迫人类精神的毒药，再加上漫长的寂静，会加强人本身的胡思乱想甚至是许多幻想。进入避难所的部落民们本身就带着部落即将被兽潮进攻的恐惧感，黑暗将这种恐惧感放大，寂静将这种恐惧感催化，只是哭出来而没有发疯都是多格斯塔部落的人们长期生活在兽潮的威胁下，心理素质变强了的结果。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在里面还是很容易感觉……”
可孚喇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地面震颤起来。
“来了……”
哈普也没心思听可孚喇接着说下面的情况，避难所里的人们可以回头再安抚，但是兽潮不解决就没人可以安抚了！
“可孚喇，你先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
“我也是猎人！我也要保护部落！”
可孚喇坚定地说道。
“……”
哈普看着眼前的小鬼，心里有些唏嘘。他……不，整个部落恐怕都没人会想到，这个短短一年时间内连续失去父母的孩子，突然之间就成长到这个样子了。
“你去找酋长，保护他。”
哈普话音一转，给可孚喇下达了任务。
“嗯！”
另一边。
“它们发起冲刺了。”普多普看着远处躁动起来的黑色小点，再看看部落附近已经显现出身形朝着部落冲锋的兽族，神色凝重。
“嗯。它们能忍耐到这个程度也超过我的想象了。看样子之前那个不知名从头上飞过去的家伙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很强。”
“酋长！”
忽然之间，多格斯塔和普多普都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扭头一看，一个一身泥浆的小鬼朝着他们跑过来。
“这小子跑出来干嘛呢？”
普多普有些迷惑地说道。
“我来保护你啦！”
多格斯塔看着一步一个泥浆溅跃的可孚喇，突然想起好像在十几年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哎呀，放心啦酋长~”年轻的男子曾经这么说过：“在找到适合做新部落的底盘之前，我保护你！”
“这父子俩……”
多格斯塔摇摇头，不知道是嘲弄什么似的开口：“真当能护着我到死啊？”
随即沉默，好像，自己也真的离死不远了。
不多时，可孚喇跑到多格斯塔面前，身上从隧道里带出来的泥土已经被雨淋成泥浆，看起来像是从泥里边捡出来的：“我来保护你！”
普多普刚想挥挥手让这小鬼滚开，突然听到身边的多格斯塔微笑回复：
“好啊。”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十几年后还是这样。
哦对了，那天也在下雨。
……
森林营地。
泰尔佳一手拎着半死不活的比努史，一边黑着脸下降。
他是真想不到啊，那根小闪电那么执着！他在半空中花了十秒的时间调戏了一下那根小闪电，连分身灵技都用上了，那根闪电就是那么执着地盯着他的本体。最后他判断了一下小闪电蕴含的灵力，认命一样地冲着那个小闪电撞了过去。
没事，看样子也就五转下全力一击的水平。
但是泰尔佳当时完全恼羞成怒，忘了自己手里还提着个人，以及正在下雨导致的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淋湿透了这件事。
哦对了，相比于地球上的纯水不导电的情况，奥大陆的物理规则就不太一样。闪电本身是纯粹的灵力，只要一切蕴含自然灵的物体都存在导电性，不过因为自然灵的密度问题存在逸散现象。当然，类似于雨水啊，铠甲啊之类固体的东西，导电性必然是相当好的。
于是乎他没事，被他提溜在手里的比努史遭殃了。
五转下一击如果是平常的比努史肯定是能抗住的，可别忘了他现在还负伤呢。虽然泰尔佳给他注射了治疗的药剂，但是药剂生效也得有个时效啊！为了避免留下什么后遗症，泰尔佳也没拿那种见效快的战时物资，而是选择了见效慢的温养类药剂。简而言之，比努史能够顶住这一击，前提是他得精神饱满，活蹦乱跳，还得做好准备。
所以不出所料的，比努史又重伤了。
喷出一口黑烟，比努史悻悻地看着这个圣骑士，心里有一万句不明字符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货是个逗比吗？那种速度的闪电，他一个五转都有一千种办法保证那玩意追不上自己，这个逗比圣骑士是怎么想的就直愣愣地撞过去了？
而亭子中，齐征，凯罗，狄血狐看着泰尔佳手里拎着个一身重伤的五转，心里都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这是打一架了？谁家倒霉孩子这么头铁，帝国圣骑士都能动手？再说了不久叫过来问个话吗？至于？”
看着泰尔佳手上一抽一抽的黑色人形物体，再加上刚刚的爆炸，他们都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不过很快，凯罗就想到了之前泰尔佳给自己说的圣天赋拥有者，在泰尔佳上下四方看了看，没发现有类似的人啊。难道……
“泰尔佳，这怎么回事？”
“额……路上被劈了一次……”
泰尔佳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好像没必要说的那么仔细，于是简单回复了一下。
凯罗想象这倒霉孩子的经历，也没办法，刚想安慰一下，就听到黑色人形物体悲愤地叫了起来：“就那闪电！是个五转都能躲过去！你特么是撞上去的！撞上去的！”
齐征：“……”
凯罗：“……”
狄血狐：“……”
泰尔佳：“……内啥，老大，听我解释……”
“一百年！泰尔佳！你完了！一百年！不加薪！”
森林营地里，响起凯罗气急败坏的怒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