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心意
谢深玄不知自己还能如何去回答诸野的问题。
他目光躲闪,几乎不敢去直视诸野的双眼,可又想不出究竟要如何才能将这件事掩盖过去,只能硬拖着含糊其辞,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明白。”诸野皱起眉,说,“我为人愚钝,你若是不能直说,我实在很难领会。”
谢深玄“”
诸野见谢深玄不肯开口,忍不住蹙眉,想要直接追问,却又难免开始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若是谢深玄只是拒绝他,那此事还算是好,他更害怕谢深玄会因此刻意避开他,不愿意与他见面,他二人就此陌路,往后怕是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住。
可他又想,就论现在而言,谢深玄难道不是在故意避着他吗
谢深玄是在与他说话没错,可说话时永远刻意避让,拐弯抹角不愿点中正题,但凡遇到与他二人关系有关的问题,他便会开始装傻充愣,这样“交流”,又与刻意躲避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要这样的和睦,若是这样的和睦,倒还不如将一切挑明说开了,若真有什么问题,也比这样强作平和要好。
于是诸野下定决心,道“既然你已经清楚了,那也不必再拐弯抹角。”
谢深玄试图打断诸野的话,道“要不吃完饭后再谈”
诸野“没有这个必要。”
谢深玄“这件事”
诸野“两句话就能说清。”
谢深玄依旧犹豫不决“可是”
诸野“讨厌,还是不讨厌。”
谢深玄“”
谢深玄沉默了。
他看起来像是在实在不知该要如何才好,又实在无法随意将此事应付过去,只是略微蹙眉垂眸,过了好一会儿,诸野才听见谢深玄小声开口,道“不是很讨厌。”
诸野似乎略松了口气。
可若仅是如此,显然还是不够的。
他需要更为直接的回答,需要直接知道谢深玄心中的想法,而仅仅只是如此一想,他便越发抑不住自己心中的不安,万般忐忑看向谢深玄,鼓足了勇气,问“那你你知道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吧”
谢深玄“”
说完这句话后,诸野盯紧了谢深玄的面容,他看得见谢深玄垂下眼,那眼睫微微颤动,像是不知所措到了极致,可这种事,本就不是能够一直逃避下去的,谢深玄终于轻启双唇,却好似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略带些许含混不清,勉强道“嗯。”
诸野“”
果然是这样。
所谓中邪之语,不过是谢深玄不想面对此事,强行编出转移目标的古怪谎言,他自己心中明白,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如此,可若他不如此去说,那他便要承认,诸野对他心有他念,诸野很喜欢他,而他不知该要如何去回应这份感情。
诸野又问“那你”
谢深玄已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诸野“”
谢深玄终于抬起眼,道“我不是傻子。”
他看起来略显困惑,可既然诸野想知道他心中的答案,而无论他如何掩饰胡说,都应当是逃不过此事,那他不如也直白一些,干脆告诉诸野,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身边不少人,似乎都在同我暗示这件事。”谢深玄道,“那就算我再迟缓,也该有所察觉。”
他不与诸野来往之后,他母亲劝过他,说诸野与当年相比,应当并无改变;他表兄也劝过他,只道偶尔与诸野相见时,诸野还是很关心他的。
连朝中官员都在传他与诸野关系匪浅,哪怕他们之间已没有半点联系了,他还时常写折子上疏弹劾诸野,这谣传的风头却始终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越传越烈,若他没有猜错,皇上应当也已经知道了。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很奇怪。
起初他担忧诸野时,他能够分得清,这是他与诸野幼时一道长大,彼此之间互有挂念,他见诸野似乎走了弯路,他不免便会觉得忧心,希望诸野能够向他解释,至少至少对他该是要坦诚的。
他与诸野未曾和好时,母亲便常常与他写信,说诸野无父无母,幼时又吃了那么多苦,他总要多照顾诸野一些。
待他与诸野和好之后,贺长松便也开始向他念叨,说诸野这些年行军打仗,身上有不少旧伤,那他自然也该在意,到了阴雨之日,便要替诸野多注意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人,总是向他提起诸野,将诸野当做是同他关系匪浅的人,可也正是如此,他担忧诸野时,便会忍不住再多想一道他如此忧虑,想要关照诸野的起居衣食,究竟是他心中想要如此,还是受了他人的影响,听从了身边之人的指示,所以才想要对诸野好一些。
他越发分不清了。
待他终于迟缓觉察,诸野正如那些人所说的一般,对他抱有万分的好感,其中似乎还夹杂一丝情意,他却更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回应。
他并不排斥,也绝不厌恶,可若说是喜欢,好似还差一些什么,他没有厘清自己的心意,又不习惯不擅长与人交际,几乎下意识便想要逃避,诸野万般拙笨地靠近一步,他便装作愚钝后退一些,将这距离维持在他不必过多去思考的距离之内,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如今日这般维持自己与诸野的关系。
“我并不讨厌你。”谢深玄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好似仅仅只是这般往前走上一小步,便已令他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就算我知道你对我也许心有心有他念,我也并无半点厌恶之心。”
诸野的心跳略快了一些,更是抑不住唇边轻微的笑意,低声问“除此之外你”
谢深玄道“但也许还谈不上喜欢。”
或者说,在与人交往一事上并不算高明的他,很难分清究竟什么才是喜欢。
他看过那么多戏剧书篇,才子佳人们的爱慕似乎总是来得格外容易,不过是偶一回眸,便有悸动,可他看诸野时,却全无这般想法,似乎也鲜少有那般的怦然心动。
他与诸野太熟悉了一些,两人从小一齐长大,清楚对方的一切喜好,以至于他总觉得诸野对他而言,更像是相守多年的家人,他实在很难会有书中常说的那种一眼定情般的感觉。
可若说真是家人,却好像又有些不同。
他离诸野太近时,亦或是有些越矩的接触时,他的确会觉得心跳微促,有些紧张,有时还会抑不住有些脸热,这一点,似乎又与他对其他人不同。
他想过此事,以往有时他衣饰繁琐,需要有人助他穿着时,家中下人帮他更衣,那也难免会有什么接触,可这种时候,他绝不会有那种感觉,更不用说他自来京之后,但凡有些头痛脑热,都是贺长松为他把脉诊治,贺长松摸他的手,他没有感觉,可诸野若是要摸他的手,他就会觉得不对劲。
这两种念头交织在一块,他越发分不清自己心中所想,到如今,他也只能老实与诸野承认,道“你说你愚钝,不懂这等感情之事,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诸野“那你”
“我分不清。”谢深玄说,“若是如今,我只能说,我并不觉厌恶,但也不能算是十成的喜欢。”
诸野略松了口气,觉得今日所得到的答案,已足以令他满意了。
谢深玄知道真相,但不讨厌他,似乎也不介意他继续这般情感,而且谢深玄说不是十成的喜欢,那他是不是可以往另一个方向去想,就算没有十成,只要有一成有余,他便已是很开心了。
“你放心。”谢深玄忽又以极低的声音补上一句,道,“我知道,此事实在不该拖延。”
诸野“你已说得很清楚了”
谢深玄打断他,道“我会尽快想清的。”
诸野“”
诸野终于难抑唇边笑意,觉得谢深玄所说之语对他而言,已算得上是这段时日来最好的消息,他忙不迭点头,答应谢深玄的话,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略微凑近了一些,压着有些过快的心跳,认真说“好,我能等你。”
谢深玄“”
谢深玄看着诸野,莫名觉得心中微颤,好似头一遭见过诸野这般对他笑。
这不是前几日诸野强装出不伦不类的可怖笑意,而是极浅淡一点笑意缀在眸中,带着唇角微弯,好似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了起来,谢深玄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垂下眼眸,觉得心中有一根细弦轻微颤动,他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待听到书斋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时,他才恍然回神,影影绰绰觉得这好似便是那书上所言的怦然心动。
可他已没有时间再去胡思乱想了,小宋正急匆匆朝此处而来,书斋的房门未曾关上,他连敲门都已忘了,只是大喊,道“少爷出事了”
谢深玄“”
谢深玄很难分心去回应。
他仍忍不住侧目,再看一眼诸野,见诸野已收了方才的笑意,这才有些失望转过目光,看向门边的小宋,问“怎么了”
“出事了。”小宋有些紧张说道,“方才我从伍大人那儿过来呃,我没打扰你们吧”
诸野“没有。”
谢深玄“没事没事。”
小宋却仍旧觉得有些不对。
他方才见诸野与谢深玄靠得那么近,那不像是他们以往私下相处时的距离,以往诸大人可不会离谢大人这么近,而且此时的诸大人,看起来心情实在甚好,就好像方才他不在的时候,诸大人和谢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一般。
小宋皱起眉,正在思索,谢深玄却又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呃我听说,有人去伍大人那儿告发陆停晖。”小宋勉强回神,说道,“方才我过来时,正听伍大人说,这一回,也许要处罚他。”
谢深玄一瞬被拉回癸等班那岌岌可危分数的现实,方才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他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定心神,问“他做了什么”
小宋摇头“我还没问,我不知道。”
谢深玄又问“那他要受什么惩罚”
小宋声音更低,说“好像是扣分吧”
谢深玄“几分”
小宋“隐隐约约,听到伍大人说也许不能善了。”
谢深玄“到底是几分”
小宋“五分。”
谢深玄“”
谢深玄回忆了一下癸等学斋学生们的分数。
陆停晖的成绩不错,但是缺课太多,分数很不可观,若是这五分扣下来他今年都不必等到年末,怕是现在就可以直接从太学卷铺盖回家了。
不行
谢深玄噌地推开诸野,毫不犹豫便要往外冲。
这五分,绝对扣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