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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虎父犬子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呜呜~”

当易忠海与秦淮茹交完治疗费回来时,正好看见李王氏正泣不成声的跪在地上给王大夫磕头,一旁还跪着她家的大儿子李国庆。

俩人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真要是死人了,先不说杀了人的贾张氏会如何,以后这大院的名声在街道上可就彻底臭了。

王大夫从医多年,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扶起地上的李王氏宽慰道:“这是你家孩子命大,老话讲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给孩子炖点骨头汤补补。”

易忠海先是上前对王大夫说了一大通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夸赞的话,然后拍了拍国庆的肩膀。

“国庆,快把你妈扶到一旁坐下,既然三小子这次没事了,大人可不能再把身子给哭坏了。”

不顾李国庆不友善的目光,秦淮茹搀着李王氏坐到靠墙摆放的木凳子上,哭泣道:“婶子,我刚刚真的好害怕,害怕三小子真的万一出了事我该怎么办。不仅没脸见您了,也没脸再在院里呆下去,只能领着三孩子回娘家讨生活,呜呜~”

秦淮茹说的情真意切,也触动了有类似经历的李王氏,当年丈夫亡故,没有经济能力的她就曾经想过领着三个孩子回山西老家。

李王氏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下心情,拍了拍秦淮茹的手背:“淮茹,这件事情我不怪你,刚才大夫不也说了三小子脱离危险了,你也快别哭了。”

李王氏没有提贾张氏,对于那个人,她是打心底里一千恨一万个有怨,永远都不会原谅对方的。

但是眼前这个哭得跟一个泪人的俏寡妇,李王氏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不仅人长得好看,操持家务更是一把好手。

人品相貌在附近的胡同里那可都是数得上的。

去年贾家死了独子后,李王氏也想过撮合俏寡妇跟自家大儿子,可是现在两家出了这档子事,就算是不成仇人也很难会再来往了,李王氏现在也没了这个心思。

“国庆,这20块钱你拿着,是一大爷的一点心意,回去以后你给三小子买点罐头补补。”易忠海走到李国庆身边从裤兜里取出在家里就备好的两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一大爷,我,我,唉!”

李国庆哭红着眼睛看着易忠海手中的两张大团结,他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李国庆感觉胸口里的浊气来之前没有吐干净,现在这股浊气就在他的身体里到处乱窜,让他浑身难受。

李国庆好像大声呼喊,喊出这十年里他受到的所有委屈,喊出这十年里的每个夜晚他内心中的无助和悲伤。

李国庆曾经是根红苗正的老革命出身,父亲李洪武很早就在延安参加了红军,虽说父亲十几年军旅生涯没能干出一番伟业,不过依靠资历也当上了连长。

那可是军队里的十九级的干部,每月工资80元。

父亲跟着部队南征北战一走就是十几年,李国庆的童年里对父亲的印象非常模糊,可以说是李王氏又当爸又当妈一把拉扯大的。

战争胜利了,十四岁的李国庆才跟随李王氏从老山西老家新绛县搬到首都,那也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戎马半生的父亲。

在李国庆的印象里,父亲李洪武身子佝偻、手掌粗厚,满是皱纹的方脸笑起来还会露出一嘴的黄牙,不上班的日子他不是蹲在门口抽旱烟就是坐在屋里卷烟叶。

根本就不像一名人民战士,倒像是山西老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李国庆从小就调皮捣蛋,又不爱念书,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看孩子实在不想去工厂上班,李洪武干脆托关系送他入伍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战士。

很快,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战争在家门口打响了,面对美帝国主义的飞扬跋扈,百万志愿军迈着大步越过鸭绿江。

温井战役打响了抗美援朝的第一枪、云山之战重创了美帝开国元勋师团、长津湖之战全歼了美帝团级部队、雪马里围更是全歼了英帝皇家陆军双徽营。

一想到这些激昂澎湃、战火横飞的战役,李国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里跟随着年长的老兵们在密林山沟里跟美帝打游击的日子。

想起了为了掩护全兵团伤兵转移而牺牲的539团赵副营长、王班长以及那些最可爱的战友。

想起了在战壕里,一个个盛满了白酒的白瓷缸,一支支星火闪烁的烟火。

后来,李国庆所在的连队被美帝俘虏了,被俘后的日子是李国庆这辈子都将难以磨灭的记忆。

要不是吴政委的鼓励,李国庆觉得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被人丢在那片冰山雪地里。

四十三天的上甘岭战役,许许多多的战友挺身而出舍身炸地堡、堵枪眼,光是留下姓名的烈士们就有三十八位之多。

在弹尽粮绝时,无数的人民战士拉响了手榴弹,或是引燃了爆破筒与敌人同归于尽。

志愿军23军73师218团通信连步话机员于树昌,更是向全世界喊出了那句扬我国威震撼人心的呼喊。

“向我开炮,祖国万岁!”

有一段时间,李国庆觉得自己就是个胆小鬼。

无数的夜晚,他多次想要捡起墙角的砖头往脑袋上狠狠来上那么一下彻底解脱。

是军团的吴政委和另外一个战友汪舟的劝说下,他才苟活下来。

李国庆不敢回家,他不知道回去以后该如何跟所有熟悉的亲朋好友和家人解释为什么他会成为俘虏。

1956年的夏天,接到了家里发来的紧急电报后,李国庆终于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登上绿皮火车的那一刻他是多么希望火车的铁轮永远都不要停歇。

当破衣烂衫的李国庆走进家门时,屋内悬挂的白布以及墙壁上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黑白画像,都在无声地告诉他,那个像农民多过像战士的父亲走了。

他的父亲李洪武,是在去红星农用机械厂上班的路上因为救助两名落水儿童而牺牲的。

听着有人在背后小声地嘀咕英雄的儿子竟然会是个懦夫,真的好刺耳!

李国庆除了选择默默忍受咬破嘴唇吞下血水别无它法,这里不再是战场,而他只是一个被开除了军籍并带有污点的待业青年。

机械厂和街道办给李家分别送来了200元的抚恤金和光荣称号的锦旗。

父亲去世的冬天,老二李美莲、老三李桐就降生了,原本冷清的家渐渐又变得热闹了。

因为不光彩的从军履历,红星农用机械厂委婉地拒绝了李王氏想要大儿子顶班的要求,跟李洪武同组的一个副科长找到了李王氏,提出了用500元换取李家手中的用工指标。

李洪武退伍转工后,在红星农用机械厂里属于干部编制,每月到手工资47块5。

一辈子的铁饭碗只换丈夫不到一年的工资,听着很可笑,但是李王氏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交换。

一是家里的存款大多都用在了房屋修葺以及贴补李洪武的那些战友身上了,二是李王氏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孩子,李家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可以顶替丈夫的工作上班赚钱。

后来被三大爷阎埠贵知道这件事情后,气得他指着李王氏的鼻子骂她妇道人家不会过日子了。

可是闫埠贵不知道的是那位花了500元顶替了李家名额的科长,曾经多次有意无意地同李王氏提起了李国庆的名字。

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妇人还是明白的。

自从家里的顶梁柱李洪武去世后,李王氏没有工作,长子李国庆又找不到工作,全家常年坐吃山空。

尤其是当两个孩子长大、开始上学后,家里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

好在居委会的徐大妈是个热心肠,不仅给李王氏安排了一些糊纸盒的零活,还力劝李王氏拿出家中最后的150元压箱底钱托关系给李国庆在北新桥的粮店找了一个临时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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