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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疗伤

?岑卧岚几人星夜赶路,一路快马加鞭,过了雁门关,向西南前行,便进入管涔山腹地。众人沿崎岖山道而行,只见沟壑纵横,崖沟跌宕,果然是一座奇险幽深的好山!又行了半日,经一条悬崖栈道,过吊桥,钻崖洞,至一处幽谷中。众人心想,幸得白慕禅的引领,否则断难寻此地。

谷中溪流潺潺,青苔异木,鸟语花香,恍若桃花源。众人溯溪而上,经过一座小桥,便看到一条齐整的石道深入林中,苍翠中伸出几角飞檐,隐约可见金黄瓦当、精美斗拱、五脊六兽。虽然只现冰山一角,但足见其富丽堂皇。

白慕禅小声道:“神医府上已至矣。”说罢便示意众人止步。众人正在纳罕,他低声道:“白某入见反而于事不利,就此告辞。”看到几人一头雾水,他便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岑卧岚却为难道:“这,这不好吧。”白慕禅道:“为救阁下高足的性命,只好如此了,事后再容他治欺瞒之罪。”说罢就催马折返而去。

岑卧岚等人原地歇了一阵,约至未时,这才起身。复行数百步,便来到两扇朱漆大门前,却见大门紧闭。岑卧岚敲了几番,才有一仆将旁边角门打开,探身问道:“什么事?”岑卧岚急忙道:“在下有急事欲求见逄神医,劳烦通报一声。”那家仆将几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到钱石火怀抱一少年,兀自昏迷不醒,便知几人的来意了。他冷冷道:“我家主人没空,改日再来吧!”说着便要关门。周淦急忙摸出二两纹银塞给那仆人,堆笑道:“人命关天,请务必通报一声。”那仆人揣了银子,丢下一句:“先候着吧,我去通报。”便关门去了。

钱石火大怒道:“一个奴才而已,便恁大的架子。呸!”说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众人等了一顿饭的工夫,仍不见有人出来。眼看宫玉成命在垂危,都急得团团转,只有钱秋水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钱石火忍不住道:“不等了,再等黄花菜都凉啦。”便用力撞开角门闯了进去,众人前脚跟后脚进了角门。钱秋水走在最后,嘴里不住地埋怨兄弟太过鲁莽。几名家仆见众人闯了进来,忙上前阻拦,却被钱石火推在一旁。家仆见阻挡不住,急奔向后园去了。

钱石火等人正好跟着一起到了后园。只见园内精巧雅致,到处是奇花异草,幽香沁人。当中有一角亭台,亭内有一女子,衣着艳丽,正拿手帕掩面啜泣,见有生人闯进来,马上止住了哭泣。这女子年轻貌美,颇有姿色,脸上泪痕未干,如同梨花带雨,自有一番妩媚动人之处。

钱石火粗声道:“兀那婆姨,逄神医在家吗?叫他赶紧来救人哩!”那女子听他如此无礼,不由得杏眼睁圆,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钱石火刚想要发火,但想到救人要紧,只好硬生生地将怒火压制下去。他看这女子年纪尚轻,又有如此大的小姐脾气,便问道:“你是逄神医的千金吗?”他这一问,本想让对方消消气,化解一下尴尬。没想到那女子更加火冒三丈,大怒道:“俺是逄神医的亲娘!”钱石火惊讶道:“啊!不会吧?”他心直口快,从不撒谎骗人,自然以为别人所言都是真的。但又实在不敢相信,搔了搔头道:“就算是吧。那逄神医在家么?”那女子怒道:“死啦!”钱石火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时候?”那女子道:“刚才!”钱石火信以为真,急得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便知那女子说得是气话,只是听她对逄无伤出言不逊,

也摸不透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岑卧岚上前施礼道:“这位小娘子,在下岑卧岚有礼了。”那女子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人玉面长身,举止言谈温文儒雅。她莫名感到一阵羞怯,两颊便生出淡淡的红晕,忙将目光转向别处,轻轻地“唔”了一声。岑卧岚道:“只因小徒身中毒掌,伤势过深,再若耽搁性命休矣;故情急之下硬闯了进来,万望恕罪则个!”那女子两手不住地把玩手帕,也不抬头看人。一不小心手帕飘落下来,正巧落在岑卧岚脚下。岑卧岚小心翼翼拾起,轻轻地抖落沾着的尘土,然后俯身递送给那女子。那女子匆忙接过,脸色变得绯红。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既然如此,拙夫在后崖妙春堂,让来贵儿带你们去吧。”众人这才知道,这女子原来是逄无伤之妻。岑卧岚大喜道:“太好啦!多谢夫人。”叫来贵儿的家仆还在怪怨众人的无礼,一旁气呼呼的。只是夫人有命,便不情愿地道:“几位,请吧!”就带众人去了。

逄夫人这才转过头来,望着众人的背影。她不由得将目光落在岑卧岚身上,只见他步履稳健,体态优雅,极具成熟男子魅力。也注意到岑卧岚身边的那个女人,看样子是他的妻子。她用挑剔的眼神盯着杨心慧的背影,禁不住替那人惋惜起来。心想:常言道,好汉配丑妻,赖汉娶花枝。莫非月老瞎了眼,竟如此捉弄世人?自己又何尝不是被捉弄之人?“唉——”她心乱如麻,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后园依山而建,后山上有一处绝壁,离地十余丈,光滑如镜。有三间木屋以飞梁为基,凌空悬挂在绝壁之上,观者无不叫绝。众人跟着来贵儿沿着摩崖木梯拾级而上,穿过一处廊道,尔后便进入妙春堂。与别处大为不同,堂内陈设简单破旧,十分凌乱。墙壁脏黑斑驳,上面挂着两幅画,一幅是“扁鹊诊脉”图,画的是神医扁鹊诊脉行医,一幅是“玄女授书”图,画的是九天玄女传授天书于轩辕黄帝。依墙坐北朝南设一张书桌,桌上书籍散乱,间隙处附着厚厚的尘土。桌前坐着一个干巴精瘦的老头,不修边幅,浑身邋里邋遢的样子,正在埋头读书,竟浑然不知众人入内。

岑卧岚轻声道:“逄先生好!”那人听得说话声,这才发觉屋内有人,颜色大为不悦,不耐烦道:“你们是什么人?出去!”岑卧岚忙道:“在下太原府浩气山庄岑卧岚,有急事相求,不曾想惊扰了先生清读。失礼,失礼!”众人一一见过逄无伤。逄无伤听到来者的名头都不小,不免有些意外。他早已看到钱石火怀抱一人,一眼便知乃中毒的迹象,便知众人的来意,却故意问:“诸位如此兴师动众,为了什么事?”岑卧岚指着昏睡的宫玉成,道:“这是在下的小徒,也是大同镇守总兵郭登大人的义子。”逄无伤“哦”了一声,神色缓和下来。岑卧岚继续道:“昨日却中了‘梅竹翁’的‘五毒夺命掌’,眼见性命不保,恳求逄先生千万救救这苦命的孩子。这里有百两黄金,请先生笑纳,若能救得他性命,另有重谢。”说罢便打开一个包裹,里面包的是百两黄金。

逄无伤精神一振,笑道:“金子真是好东西,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了。”他略观了宫玉成一番,皱眉道:“这孩子症候十分少见,恐怕要大费周折。只是老朽还有要事在身,诸位另请高明吧。”说罢便端茶送客,继续埋头读书。燕虹飞叹道:“当初梅竹翁说世上无人能解此毒,燕某还觉得他大言不惭,自吹自擂。既然连百医神手都束手无策,看来所言非虚了。”逄无伤怒道:“乱放臭屁!老子不想医不等于不能医,只要老子愿意,天下没有解不了的毒!快将臭金臭银收起来,滚吧。”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随即袅娜地走进一人,身上配饰“叮叮”作响,正是逄夫人。逄无伤见了夫人,立刻放下手中书卷迎了过来,低眉顺眼,像是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逄夫人闺名秋娘,模样俊俏,生性泼辣。未出阁时,本是定襄城一家老财的女儿。后来家道没落,恰逢逄无伤原配夫人过世,其父因贪图逄家富贵,便做主将秋娘许于他。秋娘自恃容颜姣好,必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谁曾想到头来嫁给一个干巴老儿。逄无伤与原配夫人育一双儿女,业已成人,和秋娘一般大小。再加上逄无伤性木讷,无意于女色,痴迷于巫医之术,长与书卷为伴。所以夫妻二人裂隙渐深,秋娘常因为鸡毛蒜皮之事而动气发火,逄无伤苦于不会哄夫人开心,常被弄得焦头烂额,久而久之便十分惧内。

逄夫人质问道:“谁说家里不缺钱?你儿子挥金如土,即便金山银山也不够使!家里那点积蓄早被掏得一干二净。再说你身为医者,理当救死扶伤,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要放一放,救人要紧!”说着就接过了岑卧岚手中的金子。逄无伤很是纳闷,夫人从未干涉过自己行医之事,今日却不知为何。讪讪道:“夫人所言极是。只是为夫有‘三不医’,早年行医便发过誓,规矩是万万不能破的。这一二条尚能对付,唯有这第三条绝对马虎不得。”

逄无伤深信“奇门遁甲”之术,凡事好用此术占卜,行医当然更不例外。慕名求医者不乏腰缠万贯的名门望族,大多因占卜不合之故被拒诊。故而这么多年收治的病人拢共不过十几人而已。逄夫人走近,对逄无伤悄声耳语道:“方才在后园凉亭小憩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怪梦。梦见奴家在溪边洗衣服,看见一条锦鲤搁浅在滩上,奄奄一息。奴家掬了一捧水浇它身上,谁知顿时腾起一团烟雾,锦鲤变成蛟龙腾空而起,就把奴家吓醒了。这时候他们几人正好就进来了,说是要寻你治病。你说奇怪不奇怪?”逄无伤道:“夫人的意思是有神人暗示,让我为这孩儿治病?且容我打上一卦。”当下逄无伤净手焚香,便在内室中仔细占卜起来。

“奇门遁甲”乃占卜术数的第一大秘术。“奇”是指三奇乙丙丁(日月星),“门”是指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甲”指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这六甲,隐遁于“六仪”(戊己庚辛壬癸)之下,故为“遁甲”。占卜时还要配合九星八神,共排天、门、地、神四盘。根据具体时日,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便可得占卜结果。

逄无伤心无旁骛,边推演,边自语道:“今日为辛未年丙未月戊卯日,正值处暑中元节令,对应阴遁四局,则从巽位起逆布‘甲子戊、甲戌己、甲申庚、甲午辛、甲辰壬、甲寅癸、星奇丁、月奇丙、日奇乙’······”逄无伤排好地盘,接着开始排天盘,随后排人盘,最后又排神盘,前后用了一炷香的工夫。喜道:“好卦象哪!此刻癸未时,正值天蓬星坐镇,此乃大吉之星,百事皆宜;人盘排得是休门,宜会面求财;神盘排得是值符,为天乙之神,诸神之首,所到之处,百恶消散。”

众人悬着的心稍放下来。逄无伤又问:“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是什么?”钱石火急道:“你再婆婆妈妈,这孩子小命便没啦。”急得直跺脚。岑卧岚稍顿即道:“小徒生辰是辛酉年丁卯月庚午日丙子时。”逄无伤用四柱法又推演了一番,两手一拍大腿,大喜道:“此小儿命相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哈哈!大吉大利,百无禁忌。这病人老朽接诊啦。”

众人听了无不喜悦,钱石火高兴得跳起来。岑卧岚松了一口气,心下觉得颇有些羞愧。其实他哪里知道宫玉成的生辰八字!他一向坦诚待人,此番为了救人才迫不得已,讲了这样的谎言。这完全是白慕禅的主意。白慕禅与逄无伤相识多年,深知他喜用“奇门遁甲”与“四柱”之法占卜算卦。白慕禅精通此道,故事前嘱咐岑卧岚该何时入见,如何行事对答。故而逄无伤所卜的是吉卦。

逄无伤先正了衣冠,又向黄帝和扁鹊之像各行了拜礼后,端坐在书桌旁。钱石火忙不迭将宫玉成抱到他面前。逄无伤捋起衣袖,进行观色、听息和切脉。过了良久,才停了下来,叹道:“好狠辣的‘五毒夺命掌’!这一掌正好打在‘肩井穴’上,剧毒经穴位深入经脉,如今已扩散全身。棘手哪!”钱石火一听,不由生气道:“嗐!这不瞎耽误工夫嘛。你到底能治得了吗?自打进门起磨磨蹭蹭到现在,条件提了一箩筐,到头来却束手无策,还妄称什么神医,简直是狗屁!”逄无伤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十分恼怒道:“‘百医圣手’决非浪得虚名。不出三日必能让他起死回生;如若不然,我便砸了‘百医圣手’的招牌,以死谢天下。”

钱石火虽脾气急躁,但为人却直爽热心。他听逄无伤语气如此肯定,大喜道:“若神医真能救得他性命,我给您老磕一百个响头。哈哈!只是不知你老怎么个治法?”他一改刚才的不敬之态,一口一个“您老”。逄无伤略一思索道:“也罢,让你们见识见识也无妨,几位随我来吧!”说罢便带众人进入了里间。

里屋堆满各式药材,皆是稀有之品。逄无伤将一只盖碗捧到众人前,小心翼翼地揭起盖子,然后道:“诸位请看。”众人凑过一看,碗底是一条寸余长的肉虫。它模样罕见,通体赤红,因乍见亮光,便在碗中四处游走,速度奇快。逄无伤忙又将碗盖得严严实实,对众人道:“这虫子叫‘食毒蛊’,原本是湘南五步蛇王口内的寄生虫,是我费了很大工夫才觅得,可谓得来不易。每日以剧毒之物饲之,已一年有余,如今通体赤红,长为成虫,正是疯狂食毒的时候。只要将那小孩的毒伤处划开,种入‘食毒蛊’,它就会拼命吸食体内剧毒。等它吸饱后,将它取出,排尽其毒,再将它种入体内,如此反复数十次,即可将伤者体内剧毒除尽。”

众人边听边不住点头,觉得逄无伤此法甚妙,必能治好宫玉成之伤。逄无伤又道:“我还有个要求,此法乃我的独门绝技,疗伤时我不希望被惊扰。这几日大家只管吃住这里,等候我的好消息吧。”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大伙儿离开。

众人留下宫玉成,从妙春堂下来,住在逄家静候消息。逄夫人一扫往日阴霾,对众人关照有加,极尽地主之谊。前后简直判若两人,让众人大为吃惊,尤其对岑卧岚更是不同。杨心慧冷眼旁观,察觉出逄夫人的异常,私下告诉丈夫,岑卧岚听后一笑了之,直说她多心了。

果然不出所料,第三日宫玉成伤势便有起色,渐渐恢复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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