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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二赏菊

岑氏夫妇带着宫玉成回到浩气山庄,自将他妥善安置。岑卧岚当即手书两封书信,加盖了私印。一封写给郭登,信中言宫玉成伤势已大好,现已在浩气山庄休养,以后定当倾心竭力栽培,请郭大人不必挂怀云云。另一封带于穆国英,信中说明欲接尤罗二人回浩气山庄,与徒儿宫玉成团聚,以慰亲人相思之情。

当下叫来两名手下,一人名叫董明,另一人名张易之。这二人武功高强,做事精明强干,深得岑卧岚信赖。岑卧岚命二人前往大同府送信,并务必将罗尤二人接来,不得有任何闪失。二人领命而去。

宫玉成想到不久便与柔溪相见,心情大好。可是左等右等却未见二人到来,如此过了五六日,心情不免焦躁起来。

这日午后,岑卧岚正传授宫玉成内功心法,忽听有人来报,张易之回来了。宫玉成一阵狂喜,心想马上就能与柔溪和尤伯伯相见了。不多时张易之入见,却见身上血迹斑斑,走路踉踉跄跄,见了岑卧岚纳头便要跪拜。岑卧岚连忙将他扶起,问道:“出了什么事?董明呢?”张易之满脸愧疚悲痛,失声道:“属下无能,请庄主责罚。”岑卧岚一听便知情况有异,不过未现丝毫慌乱。

张易之道:“属下与董明到了大同府,先求见了郭大人,将书信呈上。郭大人非常高兴,带话叮嘱玉成要专心习武,好好做人,不枉众人合力救他一场。随后我二人又去了穆府,玉成兄弟的那二位朋友果然还在府上。属下将情况说明后,二人满心欢喜,随即跟我们上了路。谁知刚出大同府几十里,行至一处偏僻之所,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来。二话不说,对着我们就是一番猛攻。我和董明兄弟拼死抵抗,无奈他们人多势众,个个又武功奇高,我俩根本斗不过他们。酣斗中,我毙了他们六七人,自己也中了几刀。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已是深夜时分,那伙歹人早已不知去向,而董明兄弟他······他被砍死啦!”讲到这里,忍不住哭出来。

宫玉成急切道:“那小柔溪和尤伯伯呢?”张易之收泪哽咽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是被那伙歹人掳了去,也不敢肯定。”宫玉成心底一阵悲凉,眼眶的泪水不停地打转,心里默念道:“小柔溪,尤伯伯,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岑卧岚见状,安慰道:“好孩子,别担心!为师会继续寻找他们的,并知会江湖朋友留意他们的行踪,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你先去吧!”宫玉成神色木然,应声退了出去。

岑卧岚道:“可知对方什么来头?”张易之低声道:“属下认为他们是天星教的人。”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物,递于岑卧岚,然后道:“事后属下将现场仔细搜查了一番,最终在董明身上发现了此物。”

岑卧岚接过一看是半把断刃,将刀刃反复细瞧,发觉断刃上有一处图案,刻的是北斗七星。“不错!”岑卧岚断言道,“这就是天星教徒使用的兵刃。会不会是障眼法?”张易之道:“属下也想到了。但通过这几天暗中跟踪调查,确定无疑。天星教日益壮大,教中高手甚多,势力不容小觑,恐怕今后更要为祸武林。”岑卧岚动怒道:“哼!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这个帐迟早要和他们算的。”

张易之忙道:“庄主请息怒。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天星教为何要掳走两个叫花子?”岑卧岚道:“可能与那名叫罗柔溪的小女孩有关,听成儿说她父亲是郭登手下的偏将罗德义。

”张易之道:“听说罗德义因私通瓦剌之罪,已被枭首示众。”岑卧岚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苍头百姓都知道罗德义是被冤枉的。”张易之不解道:“属下还是不明白,这和天星教有何瓜葛?”

岑卧岚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这事江湖中早已传开,难道你竟无耳闻?十五年前,奉天圣教覆灭后,教中圣物‘擒龙策’却下落不明,后来据说此物辗转流传到罗德义之手。”张易之若有所思道:“莫非真正让罗德义送命的是‘擒龙策’?”岑卧岚道:“锦衣卫抓罗德义是否为了‘擒龙策’,尚不确定。但罗德义被抓后,罗宅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这是事实。此番天星教出动大队人马,劫走他二人,估计是为了从罗柔溪身上得到线索。”

张易之小心问道:“属下不知这‘擒龙策’有何用处,值得江湖中人如此兴师动众,人人欲得之而后快。”岑卧岚道:“据言‘擒龙策’乃奉天圣教的震帮之宝,历代教主相传之圣物,拥有它才可以号令天下。”张易之质疑道:“如今奉天圣教早已湮灭,不复存在,区区‘擒龙策’能起得什么作用?何谈去号令天下?可见江湖传闻都有夸大之处。”岑卧岚“哈哈”一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奉天圣教虽然覆灭多年,但其教徒大抵都在,遍布天下。他们蛰伏隐居,相时而动。一旦有人振臂一呼,响应者何止万计!可见号令天下一说,决非虚言。”张易之恍然道:“确实有理!属下愚钝,多亏庄主点拨,否则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岑卧岚道:“此物还有一个惊天的秘密。当年奉天圣教如日中天之时,教主搜尽了天下奇珍异宝,历朝文玩字画,搜罗的金银钱财更是不计其数,全部藏于一处隐秘之地,以备不时之用。并绘制了藏宝图,就藏于‘擒龙策’之中。谁要得到此物,谁就拥有了富可敌国的大宝藏。试想江湖中能有几人不为所动?”张易之附和道:“人们熙熙为名而来,攘攘为利而往。同为尘世俗人,说到底都离不开‘名利’二字。”

岑卧岚打了个呵欠,道:“你的伤势如何?”张易之道:“谢庄主关心,我死不了的,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啦。”岑卧岚笑道:“知道你小子命硬,早点下去休息吧。”张易之正要退出,岑卧岚又道:“等等,此事先不要声张。你派人将董明尸体寻回,妥善安葬,再给他家人一大笔抚恤银子。要多少你到账房支去吧。”张易之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浩气山庄位于太原府繁华地段,地广房多,庄内事务井然,自成一片天地。经前几任庄主苦心经营,山庄势力庞大,在江湖中威名远播。自去年老庄主杨无错死后,岑卧岚便继任新庄主,掌管庄中事务。岑卧岚为人谦卑谨慎,也不托大,从不轻易收徒。如今座下有了弟子宫玉成,自然对他要求分外严格。宫玉成天生聪颖,悟性很高,又肯吃苦用功,再加上师父的悉心栽培,所以进步很快。

光阴迅速,倏忽间一年多就过去了,转眼又到重阳佳节。大清早,岑卧岚便沐浴更衣,佩了茱萸囊。收拾妥当后,回看妻子仍歪在床上,云鬓散乱,一副慵懒的模样。就皱着眉头道:“天已不早了,为何不起来梳妆?”杨心慧懒懒道:“有什么事?”岑卧岚道:“今日我们要去汾州府伏虎门走一趟!昨日裘掌门派人送信,邀咱们到他府上饮酒赏菊,共度重阳佳节。”杨心慧道:“我感觉身体不适,要不你带成儿去吧?”岑卧岚道:“不要紧吧?快起来洗漱。听说裘掌门邀请了不少武林朋友,迟到了不好。”虽然他的语气温和,却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力。杨心慧只好起身,匆匆梳妆去了。

深秋时分,已觉微微寒意。岑卧岚夫妇带了宫玉成,纵马出了太原城。一路上行人很多,人们外出或祭祀凭吊,或登高赏菊,或聚众会友。

疾驰了大半日,进入汾阳城。城西南有一座汉白玉牌楼,只见高高的牌楼上镌刻着“伏虎降龙”四个金字。宫玉成心道:“这里应该就是伏虎门所在了。”穿过牌楼,是一片开阔练武场,场上百十号人使枪弄棒,正在练功习武。往前是一处很是气派的大宅院,大门洞开。这时,早有人远远地迎了过来,殷勤地招呼道:“恭迎岑庄主大驾光临,家师已恭候多时,里边请!”岑卧岚道了声“失敬”,便带着夫人和徒儿向里走去。

这时,只听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快步走来一人。此人五十多岁,身矮体胖,大腹便便,面色红润,笑容可掬,正是伏虎门掌门裘泰。裘泰握住岑卧岚的手,操着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道:“哎呀,岑老弟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哪。哈哈!我特意准备了杏花村酿制的菊花酒,今日我们要一醉方休。”接着,又对杨心慧打趣道:“弟妹,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似新婚燕尔一般,卿卿我我的,真是羡煞旁人哪!哈哈!”杨心慧脸微微一红道:“裘掌门,取笑了。”岑卧岚道:“裘掌门的气色真好,近来又发福不少,真可谓心宽体胖。”裘泰道:“唉,成日里无所事事,空长了一身肥膘。那似你岑老弟气宇轩昂,丰神俊朗,真是人见人爱哪。哈哈!”

岑卧岚感觉他口无遮拦,忙岔开话题。对宫玉成道:“快来参见裘掌门裘伯伯。”宫玉成急忙上前施礼。岑卧岚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裘掌门要多多提携才是。”裘泰道:“早听说啦,岑老弟收了一个徒儿,是个侠肝义胆的少年。原来就是他呀!”说着,又拉起宫玉成的手,十分亲热道:“听人说起你的事啦。真了不得!怎么样?身上的毒伤可痊愈了?”他目光充满了关切,让人倍感温暖。

宫玉成觉得这位裘掌门为人热情随和,不由得心生好感,便恭恭敬敬道:“谢裘掌门的关心,晚辈已痊愈啦。”裘泰见他落落大方,又彬彬有礼,不由赞赏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呀!”

步入园中,恍如进入一片花海。园内菊花簇簇,形态各异,傲霜怒放。岑卧岚笑道:“裘掌门好雅致!”裘泰道:“哪里,哪里。我喜好附庸风雅,闲来无事鼓捣些花花草草。这几日正是菊花盛放的好时候,又赶上重阳佳节,故而叫大家来赏玩赏玩。我已备下酒席,大家边赏菊边饮酒,岂不快活!岑老弟,快跟我入席吧。”

菊花深处有一片空地,早已设下几桌酒宴,旁边围坐了三四十人,正高谈阔论,很是热闹。岑卧岚仔细一瞧,这些人大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其中白慕禅也赫然在座。岑卧岚向众人施礼问候,众人连忙起身还礼,但有几人脸若冰霜,对岑卧岚置若罔闻。岑卧岚也不介意,自与他人攀谈起来。

这时,裘泰举起酒杯,对众人道:“诸位,今日正值重阳佳节,大家须得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古诗有云:‘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晖。’哈哈!来,请大家满饮此杯。”言毕,一饮而尽。众人道:“妙!妙!杜樊川之诗用在此处,是最恰当不过了。”

宫玉成被安排于在另一席中。他吃了些食物,闲坐了一阵,觉得甚是无味,就起身小解。他转过一角围墙,突然听到前面有吵嚷声。他急走了几步,走近一看,一个肥胖少年骑在一名瘦弱少年身上,正得意地大笑,另有四五个少年围在旁边起哄。瘦小少年长相甚是俊美,头发散乱,一张粉脸憋的通红,被摁在地上,身上锦衣早已污秽不堪,丝毫不能动弹,但两手却紧紧地捂着裤裆。肥胖少年奚落道:“早听说你天生是个阉人,今日终于让我看到啦。哈哈,那活儿如蚕豆大小,真笑死我啦。大家一齐动手将他的裤子扒掉,你们看看他到底是也不是。”身边的几个少年笑嘻嘻的,就准备动手。

宫玉成觉得他们太过无礼,大喊道:“嗨!快放开他!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肥胖少年一愣,骂道:“你算什么狗东西?敢管爷爷的闲事!”宫玉成听他口出不逊,心中有气,便道:“儿子做错事,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

肥胖少年勃然大怒,从地上跳将起来,举拳便打。肥胖少年拳脚很是厉害,一招一式打得有板有眼,他用招颇狠,专打宫玉成面部。宫玉成却是初学功夫,没几招就招架不住了,接着口鼻处中了几拳,打得鲜血直淌。

肥胖少年停了手,奚落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充好汉强出头?瞧你那两下子,便知你师父也是稀泥软蛋!还不如给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说不定小爷我一高兴,教你几手功夫。哈哈!”宫玉成怒道:“你师父才是稀泥软蛋,给我师父提鞋也不配!告诉你听好了,我师父就是鼎鼎有名的浩气山庄庄主!”

肥胖少年听后,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轻蔑道:“我当是谁!听我爹爹讲,只不过是靠裙带关系浪得虚名的人而已!”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身旁几个少年听了也大笑不止。

宫玉成听他如此毁谤自己师父,心底顿时腾腾地升起一团怒火,像一头狂怒的猛兽对肥胖少年拼命地厮打。肥胖少年被他乱拳打得节节后退,身旁几个少年眼见肥胖少年要吃亏,就加入打架行列,拳脚一齐招呼到宫玉成身上。宫玉成被打得晕头转向,摔倒在地上。先前被欺负的少年站在旁边,看着雨点般的拳脚落在宫玉成身上,只是不停地哭喊:“别打了,别打啦!”

肥胖少年眼见宫玉成落败,便欲再暴揍一顿宫玉成,便俯身扑了上来。宫玉成倒地后,正巧摸到一件硬物,见有人扑将过来,也没多想,顺手就向来人刺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有人惊呼道:“不得了啦!裘少爷的眼被扎瞎啦。”宫玉成起身一看,肥胖少年一手捂着左眼,指缝间露出一根竹签,满手都是鲜血,疼得满地打滚。宫玉成见自己闯下如此大祸,吓得呆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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