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观鉴,明己身
哪怕是师出同门的天道门弟子，对顾言也有些陌生。因为他是这一代弟子里唯一没有师长、是掌门的特别关照的门人。
而就算有人与他相处过，也没有人能得知他生在何地，家里有什么人。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人一样，所谓过往只是一片空白。
正如他整个人所表达的那种近乎怪异的淡然气质一样，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然而圆慧和尚只是看了一眼，便知晓了顾言的真相，以及这背后的诸多因果……那是足以跨越生死的因果联系，强大至极。
正如顾言本身的存在一样。
圆慧和尚默默地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并不打算说给谁听。而顾言透过窗户看向了阁楼外说道：“她回来了。”
陈真人单手抬着一面疑似青铜制成的古镜，身后悬浮着一柄似是幻象的玉尺，就这么堂堂正正的走了进来，看了看圆慧和尚跟顾言并问道：“怎么，您认出来了？”
圆慧和尚笑了一下说道：“认出来了。”
“哦。”
她抬起那面古镜，一道清光就这么照射在了净尘道人的全身，然后运转起了某一秘法，古镜的镜面上开始投射出一些影像。
古镜投射出的是净尘本人。
陈真人随意挥手，净尘本人的影像发生了变化，衣物与皮肤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可以被人直观看到的血肉、经脉、骨骼、内脏。
纵使是圆慧和尚这等苦心寺内资历最深的修行之人，见到这种画面仍然是止不住的沉默着。
若寺里有这种大神通，那能救多少人？
思索至此，圆慧和尚很平静的对化天鉴行了一礼并宣了一道佛号。
伴随着净尘道人每一次呼吸而开始颤动的全身，观察着化天鉴的人们都可以直观的看到一切变化：流动的血液、跳动的心脏、还有颤动着经脉脏器……以及部分因受到扭曲而难以分开的骨肉。
山门大阵这种级别的阵法所造成的反噬一般是落在神魂上，除非是利用山门大阵获取额外的力量，这时额外的反噬才会作用在肉身中。
为了保证力量的维持，修道者自身血肉会逐渐崩溃并被挤压着。如果不进行控制，那么承受反噬的那个人就会逐渐被磅礴的力量碾碎。
这也是绝大多数山门大阵镇压大敌时才用的手段与承受的代价。
陈真人把古镜交给圆慧和尚后说道：“到您动手了。”
圆慧和尚心想这怎么动手？
他懒得说陈真人的随意性子，而是释放出一道禅念落在了化天鉴投射出的影像上。
禅念轻轻的挪动恢复着影像上那些需要复原的严重伤势。而净尘道人瞬间冷汗直冒，脸色惨白一片。
陈真人低声吟诵了一段咒语，接着挥手从天地里凝聚出一些水团射入了净尘的灵台位置。
净心咒。
顾言站在一旁忽然开口问道：“你让谁送的化天鉴？”
“天苍师叔。”
“你……为什么可以让自己师叔帮忙跑腿办事的。”
“我是掌门，师叔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顾言听了她说的话，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但最后仍是归于平静。
谁让她是掌门呢。
二人看了看圆慧和尚正在做的事情。确认还需要一时半会儿才好，为避免打扰到他干脆离开了这里。
来到外面，南行正盘坐在地上修行着，一旁北方不断用玄寒气息帮他冻结身体里的部分伤势，让他不用受疼痛影响且可以拥有更多时间去仔细的感受体内的那些伤。
“还在辛苦修行？”陈真人有些意外，心想这着实少见……
顾言也忍不住说道：“他没有传承，只能从前人的感悟里获得一些自己可以用的经验。”
“但他好像学了人道法……是北方传给他的吗？”
“好像是因为天演图，毕竟他还学了明道友的功法。”
陈真人的瞳孔略微变化了一瞬，但很快她平静的说道：“这算什么，最强道身配合最强炼体功法，这要还学了天道法那不是拿着轮转盘的冥渊子还厉害？”
“如果明道友带上了天演图……那胜负未知了。”
顾言的话音刚落，陈真人立刻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果然天演图是留给他的。我就说嘛，天玄师叔那种人明明已经送回来三道仙宝符箓了，怎么还有额外的仙阶至宝。”
顾言忍着疼痛低声说道：“你就不能为了我小点声，真不怕天雷把我劈死啊？”
“做都做了，怕啥。”陈真人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而且这不有我吗，天雷算什么。”
此时已经停止为南行冰冻伤势的北方过来对陈真人行礼说道：“您要走了吗？”
“不急。”
陈真人随便挑了一块山石，动念把它变成了一座石制道台，盘坐在上面说道：“等净尘好了我再离开。”
“哦对了，之前说遇到鬼将了，那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顾言看着她说道：“山里不是有回天珠吗？你直接去看不就完了。”
“林师兄这几天在用，问你不是更快。”
陈真人有些无辜的翘着嘴巴摆了摆手，心想我肯定知道要用回天珠，但这不是情况不允许我用吗？
北方不是很懂二人的关系，于是跑去照顾南行了。等她走后顾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才说道：“鬼将和记载的一样，躯壳很硬且能自由变化，但没有什么特殊神通就是了。”
“如果这次遇到的是真正的鬼将。那么哪怕是十殿阎罗那种层次的鬼域存在不也没有什么特殊神通。”陈真人从周围取来一块小石子，随便捏做成一个石制圆片弹着玩。
“天行大陆两千多年没有出现过鬼域存在，这次直接跑到东海来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问我？”
“不然呢，不问你我还能去问谁。冥渊子那个大魔头吗？”
顾言懒得听她抱怨，很直接的说道：“你拿化天鉴一照不就完了。这至宝就是拿来干这种事情的。”
“我们认知到的天地分层也就只有那片虚无混沌与此处的真实，再就是昊天镜以无上神通开辟的镜中世界。总会有错过的异类空间……”
陈真人很享受的听着顾言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什么，尽管她未必会认真听。
但自四百年前开始，她就一直很喜欢这种氛围。虽然她不喜欢那个人。
天玄师叔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感情，一心修道，唯一一次倾尽全力的战斗还是几位师祖逼着他去打的……然后他获得了毋庸置疑的胜利，而过去的同伴也被他亲手封印到死。
但陆佑安不一样，他更有责任心，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世都比天玄师叔好一些。
陈真人回忆着过往的美好，脸上的惬意表情让顾言都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她。
当她不再沉浸于回忆时，她那双明亮的双眼看向了南行，说出了一个问题：“鬼将，为什么要找天生剑体呢。”
到了她这种境界，当然分的清一件事。那就是南行和天生剑体并不是绝对有关联的存在。
人与人的神魂在客观上是可以分开认知的事物，神魂夺舍肉身的大神通证明了这一观点。
南行这辈子奇遇再多，都不值得鬼将冒险来寻找或者杀死他，除了一件事……先天便与他融为一体、强的震古烁今甚至不符合常理的天生剑体。
虽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道身，但不管是陈真人还是顾言都不明白为何总能吸引来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天道还有鬼将的截杀。
顾言还能找个逆天改命这种理由，南行呢？总不能是生下来就有原罪，那老天爷干嘛让他生下来受苦？
陈真人开始闭目，用自己不太熟悉的方式进行推演。而顾言不想扰她，便来到了北方和南行的身边。
他很小心的向北方询问到：“他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他刚刚感悟了一些斩断生灭联系的妙意，现在正在给自己疗伤呢。”
二人的交谈间，南行正好睁开了双眼，随后说道：“伤好的差不多了。”
他那本就略微缥缈的气息变得更加奇怪……多了一些厚重。
天道门的人自然会观望气息，顾言确信南行的境界变得更深了一些……进步速度也是远超常人啊。
蓬莱的一些调息养命的法门，就这么简单的学会了。
正巧圆慧和尚也从阁楼里走了出来，对顾言说道：“山主的**已经修正好了，剩下的伤势配合药物医治即可。”
他没有擅自触碰化天鉴，顾言只能对着不远处的陈真人说道：“圆慧大师不需要化天鉴了。”
陈真人睁开眼睛，随意挥手。一道清光包裹着化天鉴从阁楼里飞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圆慧和尚对陈真人微微躬身后就选择离去，给净尘道人准备服用的药去了。而南行看到此景跟身边的北方说道：“大乘境加两件至宝，你说算不算天地最强的战力。”
听到这话，北方微微笑了一下回答道：“能不能打，那也要打过才知道。你现在说这个我又哪里说的清呢。”
似乎听到了这句话，陈真人隔空弹指，一指打在了南行额头上。
她看了一眼化天鉴后很认真的说道：“哪怕不用至宝，我也是这片天地的最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