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不知所谓的抉择
作为天道门的大长老，林天时不方便对南行说太多不好的话，但并不代表没人提醒他。
二人在偏僻的破旧亭子里分别，穿着一身喜庆红衣的南行，在飞回天行山的路上不知为何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山里了，也不知道师伯怎么样了。
就在他穿梭于天空时，一道深灰色身影出现在他的身旁，那人手掌微微轻握就封锁了空间，而南行则是狠狠地撞到了虚无壁障上。
当他来得及看向那人时，就算是南行都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前辈，您总算是来了。”
来的人自然是许久不曾现世的老剑鬼。
老剑鬼的手臂如同干枯的老树一样黝黑且满是皱纹，而他的须发则是一片灰白。一双眼睛也小的不成样子。
那身深灰的贴身衣服似乎是道袍，但南行完全不明白哪个时代的风格。
天行大陆如今的形式乃至一切文化造物都是源自远古时代更久的年代，而远古时代的物件大多遗失不见了，哪怕是天道门都没有保存多少。
老剑鬼在天空中看了南行一眼问道：“你怎么还是走上了这种这条老路……天生剑体怎么都只会切东西，又不是厨房里打荷的。”
南行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老前辈，剑阁里有与我相关的记载吗？”
“肯定有啊。”老剑鬼缓慢的飘在空中，南行也只好放慢速度跟在他身后。“关于天生剑体的记载，剑阁里最早的记录起码是两万年前一位名为言风的代理阁主在自传中留下了一些言语。”
南行皱眉问道：“原来的阁主呢？”
“就是弄出血祭然后死在元壶真人手里的那位……虽然我是不信这事的，因为剑阁的记载那位夫人是自杀，不然也不会有代理阁主这种东西。因为剑阁的传承制度必然是言家人继承阁主位置，不存在言家自己人给自己搞代理，要知道按照传说上一代阁主已经死了，哪有这个必要搞代理。”
“哇，那位阁主性情这么烈？”
“是啊，言家女子的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一个个修行剑道也许不够看，但感情这块玩起狠的那真是谁也拦不住。要是能好好说话，小柳儿这些年也不至于这么受罪了。”
“前辈您辈分还真高。”
老少二人在闲谈之余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天行山，南行不禁暗自感叹真是一座人造的奇景。
老剑鬼很不客气的说道：“用了七万多件小法宝，最有价值的却是布置其上的阵法……也不过是件享受用的玩具而已。”
南行明白自己和至强者之间有很大差距，他也懒得把老前辈的话语放进心里，而是开始认真问道：“前辈，天生剑体还有多少秘密？”
“你指什么秘密？”
“世间修道者算上天赋异禀之人，同境界内真元数量大多一样，最多记录也才到同境界的两倍。而天生剑体的真元数量至少是同境界的八倍，并且神魂甚至可以和大乘境强者相媲美……虽然强大，但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老剑鬼没有直接回答南行的疑问，而是说出了一句话：“无主之物的主人是谁？”
南行笑了一下说道：“谁捡到归谁。”
天生剑体同理。
老剑鬼说道：“人活一世，能明白自己能做到什么以及可以承担什么就足够了。一心一意争取活得让自己舒服，哪有那么多秘密……”
“我知道你担心的什么，无非是怕自己被未知的存在给夺舍了。这里我给你一颗定心丸，剑阁所拥有的天生剑体里，没有一个人遭遇过被夺舍变成其他什么东西。”
南行安心的用感激的眼神看向老前辈，心想你对我居然这么好。
老剑鬼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传授你劫灭剑道本来是想你悟出自己的剑道，结果剑阁横插一脚让你踏上天生剑体原本的剑道了。”
“我觉得贯彻切断这种意志是没什么问题的啊……”
“永远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没有问题，但太过顺从感觉最终则是被驯服……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行事得不到磨砺，等面对绝对无法抵抗的威胁只怕也只会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老剑鬼很不客气的随手一道剑意落在南行身上，险些断掉他体内的全部经脉。
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在全身上下狂涌肆虐，南行先是意外的流露狰狞神情，整个人差点从空中坠落，好在还是控制住了全身。接着他始终都在沉默的适应着这种痛苦。
那突兀的青筋和苍白的脸庞显然是忍得很不轻松，南行甚至还要挤出一些精力维持真元流转输出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
“剑阁的行事风格源自剑祖言风絮，追求的是万物皆可斩的境界，意思是不管你是谁都要试着杀一杀。可说到底那位祖宗还是无为真人亲手栽培，难免沾染了天道门那种不忍的性情，所以剑阁再疯也不会乱杀人。”
“不屑于杀人的风格是两万年前天地末法那时候出现的，不仅对外姓弟子，就连言家都深受其影响。”
南行的思绪很好的跟随着老剑鬼的话语，他忽然明白了这是在干嘛。
禅宗那套用故事说法的路子。
怎么都喜欢这一出呢？
他勉强从剧痛中恢复过来，一两根手指能轻微晃动了。只是嘴巴还不能说话，只好用道法控制风来发出声音：“我一心修道求的是长生，见不得人死。”
“但天生剑体总是有着一些特质，那就是这群人只要专注于自己的时候，总是不屑于去杀人的。”
“你小子别忘了自己杀过的那些山匪恶人，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人那也是人。”
等南行刚刚恢复好了一些，老剑鬼看了他一眼，浩瀚神识迅速冲破南行的精神构建出了一个无比真实的环境：一道仙剑直接斩断了他的四肢，十三根尖锐黑刺戳穿了一些关键穴位，甚至刺瞎了他的眼睛。
刚刚承受了浑身粉碎的剧痛，南行还来不及感受四肢被斩断的痛苦就陷入到了黑暗，接着才继续开始忍受着新的痛苦。
“人有很多品质，比如忍、韧、仁。”
“容忍、坚韧、宽仁。这些无论是对凡人还是修道者值得保留的品质……也是可以全部舍弃的东西。要想证明是否能保持不变的办法只有承受苦难……渡过无意义的痛苦就是现在的课题。”
南行没有被割掉舌头，所以他问道：“为什么我要接受这些？”
“因为劫灭的正式传承现在才刚刚开始。”
老剑鬼的干枯手指里有漆黑电弧闪烁凝聚，又有一些白色流光从虚空中生成最后与漆黑电弧交缠。
二者交融，一柄漆黑小剑就这么被老剑鬼演化生成，然后手指一挥小剑自然飞入南行的身体里。
随着小剑缓慢精准的刺入他的身体里，南行再次感受到了剧烈的刺痛，他不禁意外于在这具几乎丧失感觉的身体里居然还能焕发出全新的痛苦。
以小剑的刺入为起点，那崭新的疼痛迅速贯穿了南行的全身。
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过无法忍受的痛苦，但老剑鬼的手段超出常理，不断的在这具感知上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填入无止尽的痛苦。
“修成劫灭之后你会成为无痛之人，大抵是因为身体里负责感情和痛觉的那部分废掉了。而通过付出痛觉的代价就是与劫雷那异常完美的契合性……第一个创造劫灭的人必然无法飞升了，因为要先经历了劫雷才能创造劫灭。”
“后人们只需要通过正式的传承烙印就可以继承，不需要走飞升的路线。”
老剑鬼在南行慢慢体会痛苦的时候说出了劫灭传承的具体内容，同时他仿佛洞彻南行思绪继续说道：“没错，要继承劫灭就必须经历飞升渡劫的痛苦。”
“我少年时为了剑道大成就一气之下选择去试试飞升，没想到悟出劫灭的同时飞升则是失败了，此后无关境界如何都一直是重伤……如果不是如此，又怎么可能被天玄那个小辈关入镇魔狱里。”
“不过前人要给后人留下些有用的东西，总得牺牲些什么……”
南行对老剑鬼的疯言疯语已经做到了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只能被迫感受着体内的痛苦，慢慢体会着被剥离一切的虚无。
这是不可回避的感受，是突破天人之间那道界限后自然的转变。
大地之上是天穹，天穹之上是空境。
空境之外是什么呢？
突破了劫层之后的世界，到底是传说中神仙所在的仙界，还是一无所有的虚无？
自己所感受的虚无是否与此有关？
恍惚间，南行放弃了证明自己可以跨越这种痛苦的机会，而是继续在沉默中忍受着这一切，等待痛苦与虚无自行退去。
他不知道这会需要多少时间，但他愿意等。
修道者修大道求长生，自然有很多时间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静静地等待后续发生就好了。
南行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