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虽然很多人听说过，新领主文森是一位能工巧匠，但是还没有人亲自见过他现在施展技艺。
既然今天领民们云集在赛场，文森也决定当众露一小手。
拥有木器加工技能和金器加工技能，手搓奖杯当然是轻轻松松。
在选手们的面前，文森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金币变成了金色飞龙形状的奖杯，然后放在精致的底座上。
奖杯上还篆刻上了铭文：
“此项奖励赠与以自己的天分和努力，为银龙堡带来欢乐的可敬之人。自滨海林地领主文森·冯·斯泰雅卡德。”
从数百年前开始，斯泰雅卡德家族就是魔界最凶悍的战士，他们夺走过无数人的生命，却没有给予过什么。
今天，文森的手没有夺取生命，而是将荣誉赠与领地的领民。
领主文森将亲自为冠亚季军颁奖。
后面的参与奖颁奖者，是广受欢迎的妮妮雅·瓦尔德小姐。
曾经对领主充满了质疑和轻视的守备队长，看着这金光闪闪的奖杯，还有和自己握手的领主，心情难以形容。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受伤后被人嘲笑的老战士，只能靠着威信带领佣兵四处讨生活。
之所以给魔族卖命，也只是因为他们给得较多。
这个无奈的决定，让他和手下备受指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荣誉感和信念，更是日渐稀薄。
不能和魔族战斗，就选择自暴自弃，埃森时而因为魔族的赏赐而欣喜，时而又为背叛种族而感到失落。
魔族利用自己，同族轻视自己，无论在哪里，他都感到自己得不到尊重。
这次参加比赛，本来也不过是为了得到金币。
可是，现在他获得了比金币更重要的尊重。
“我真想看看您没有受伤前的样子，当然不是在战场上。”文森亲切地对埃森说，“一定很威武英勇。”
“我现在依然如此，领主大人。”埃森笑着回答，“我可不光会丢这纸做的玩具。”
“感谢您的忠诚和奉献。”文森说，“这座城市有您这样的守护者，是很幸运的。”
“拿不到欠款的话，我绝不会来参加。”埃森的面容舒展开来，得意地说，“看来，我还要再多干一段时间。”
“建议您不要卖掉。”文森特意嘱咐了一句，“以后这个一定会升值的。”
“那您也要赶紧治理好领地，不然叛军会以这个为证据，吊死我全家的。”
守备队长说了一句很有黑色幽默的话。
比起口嫌体正直的守备队长，获得另一个冠军的主教就坦率的多。
“感谢您，您让我又一次感到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贝尔曼主教领奖时对文森说，“这样愉快的比赛，以后还有吗？”
“会有的。”文森将奖杯交给主教，转过身对所有人大声说，“感谢可敬的主教大人吧，他将奖金的一半捐给了需要救济的孩子，另一半献给了神明。”
为主教拉了一波好感后，文森离开仔细掂量奖杯重量的主教大人，为其他选手颁奖。
最后，他必须去面对今天含金量最高的那位冠军了。
在此之前，根据裁判团和魔法师们的激烈讨论，最后还是认定萨达卡的成绩有效。
尽管扎在靶子里的纸飞机十分夸张，但是凭借自身的能力，而非魔法，应该不能算作违规。
领主大人自己也经历了一番内心交战，他确实不想把冠军颁给卢克的手下，可是又不忍心夺取萨达卡的荣誉。
身为奴隶已经很痛苦了，还是让他得到他应得的吧……
不过，事实很快就证明，文森的仁慈和慷慨完全是自作多情。
在领奖台上，半兽人冠军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奖杯，一句感谢都没有说。
“您是好样的，”文森面对这种冷淡的反应，自己也有些尴尬，“也许我还可以为您做点什么……”
可惜，萨达卡不但没有回应领主大人的好意，还在走下领奖台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将奖杯交给了人群里的一个胖男人。
最让文森感到愤怒的是，萨达卡是双膝下跪后，又举起双手将奖杯拱手让人的。
“领主大人，我的奴隶干得还不错吧？下次还有什么比赛，我再让他去。不错，这个现在是我的了。”
南方商会的会长卢克笑嘻嘻地向领主行礼，然后开始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
可叹刚才在场上力压群雄的萨达卡，现在只是跪在主人脚下，一声不吭，像一只被拔掉爪牙的病弱野兽。
忍无可忍的文森脑子一热，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了过去。
他一把就扯过奖杯，这将卢克吓了一跳。
虽然六王子在王族算是文弱温和的，但是普通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极其无礼的举动，将所谓围观的人都震惊了。
“您在干什么？”卢克大叫起来，“难道您送了东西要反悔？”
“注意，这不是你的东西，是冠军的奖杯。”文森逼视商人，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他的！”
“奴隶的东西，就是主人的！主人的东西，还是主人的！”卢克不甘示弱，用手指着低头不语的萨达卡，“你问他，这是谁的？”
“抬起头来，冠军。”文森恳切地对萨达卡说，“告诉我，这是你的，我来帮你主持公道。”
“哈哈哈，领主大人，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不会说话了。”卢克得意洋洋地说，“奴隶本来就不需要发表意见，只需要服从命令。”
真是欺人太甚了！文森将奖杯一把塞到萨达卡怀里，希望他能够起码反抗一下。
刚才，他不是向自己求助了吗？
已经看了好几遍萨达卡的脖子，上面并没有项圈之类的东西。
难得恶魔都发了善心，推了半天，萨达卡就是不敢收下。
两人折腾了半天，文森终于把奖杯强塞给了冠军。
卢克只是在一边冷笑旁观，并没有阻止。
萨达卡表情木然，拿到奖杯依然没有感谢，只是默默站起身，离开文森，将奖杯交给了卢克。
“看吧，领主大人，我的奴隶有多听话！”
看着气得脸色铁青的领主，卢克得意摸着奖杯，突然问了一句让文森感兴趣的话。
“你想要我这个奴隶吗？”
文森愣了一下，还是强忍着怒火点了下头。
“拿您背后那个女奴隶来换，怎么样，她身上种出的果实一定非常美味……”
领主没有说话，他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用拳头做出了最快最凶的回答。
那是快到卢克的护卫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拳，足以将卢克的肥脸打出个窟窿。
更何况上面还有特殊的魔力。
“砰”的一声，文森的拳打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卢克虽然大惊失色，但是满是恐惧的脸上依然安然无恙。
萨达卡站立在他身前，右手反曲，紧紧握住了文森的拳头，身体纹丝不动。
用这种出乎意料的方法，他再次显示了自己超长的力量。
“我们走！”卢克见到大群魔物正在逼近，知道情况不妙，“领主大人，我等着，迟早那个女奴隶会是我的。”
“杀了你！”巨镰举起武器，“放开主人。”
见到卢克已经开溜了，萨达卡没有坚持，放开文森的拳头，也转身离去。
至于那把镰刀，他看都没看一眼。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领主真是蒙受了巨大的羞辱。
巨镰还要冲上去战斗，被文森一把拉住。
“不用追！”文森冷冷地说，“我先让他多活几天。”
望着刚才为自己挥拳的文森，妮妮雅满脸错愕，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魔族一样。
在返回城堡之后，文森就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摆弄他的玩具，这让在旁边侍奉的妮妮雅十分担心。
想到他为了自己和卢克反目成仇的样子，妮妮雅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烫。
桌上的魔石发出莹莹光亮，年轻的王子坐在桌边，身躯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之中。
在白天，他像个无所不能的神灵，但现在，他却像个孤独的幽灵。
看着他沉默的侧影，少女心中竟多了些难以理解的不忍。
这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除了服从，根本没考虑过能为他做什么。
少女想不通，他为何要不顾名誉地保护自己呢？
在他的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
此时此刻的文森根本不知道少女的想法，他只是出神地看着桌上的一张布条。
那是萨达卡在接住自己拳头时，趁人不注意塞在自己手里的。
布条上的血字并不是兽人的语言，而是规整的希罗德文字，所以文森能认得出来。
“求您救救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