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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陆姝天真地以为,有别的事吸引注意力,亲娘便会忘掉让她烤鱼的念头。

但她低估了施晚意的无良程度。

明明婢女来操作更快,施晚意非得在她身边指手画脚。

“用剪刀开膛,剪刀你肯定会用,伤不到手。”

“鱼鳞,鱼鳞没刮干净。”

“撒盐得少量多次。”

“记得翻面”

施晚意的声音再温软好听,当她是一个碎嘴子时,也从百灵鸟变成了八哥。

不乖乖烤,就会被送回家去。

陆姝灰头土脸、生无可恋,手机械地翻鱼。

她有理由相信,生母这种人,一定没有人忍受得了。

当婢女终于宣布,鱼已烤好,陆姝激动地一跃而起,急急地递到施晚意面前,“喏。”

施晚意没接。

陆姝瞬间领会,马上改口,恭敬道“母亲,请用。”

施晚意这才慢悠悠地接过细棍,打量着烤鱼。

焦而不黑,成色上看来,很不错,第一次动手有这样的成果,全赖于她调教得当。

施晚意慢慢拿近烤鱼。

陆姝期待地看着她。

施晚意忽然反手将烤鱼横在她嘴边,“母亲疼爱你,你先尝尝。”

陆姝落下脸,轻瞪她一眼,“啊呜”一口,泄愤似的用力嚼。

“如何”

陆姝撇开头,不理她,嘴巴蠕动几下,吐出一根刺,又吐出一根

她没有全吐出来,施晚意便收回手,在鱼腹刺少的位置咬了一口。

陆姝余光注意她的动作,一见她咬下去,眼睛倏地弯下,低头呸呸吐都挡不住咧开的嘴角。

施晚意口含鱼肉,“”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哈哈哈”

陆姝终于赢了一次,得意地大笑。

施晚意叼着鱼肉停顿了三秒,在大人的尊严和保护味蕾之中,顺从了不能,吐掉,“噗。”

陆姝笑得越发嘚瑟。

一直是东风压到西风,西风忽然打了个挺。

施晚意忍住笑意,一个略显锐利的眼神射过去。

陆姝一凛,拔腿就跑,边跑还边笑声不断。

乐极生悲。

脚下突然绊到,跑太快,上身不受控,整个飞出去三四尺,又擦着绿地滑出去三四尺。

“姝姐儿”

婢女赶紧跑过去。

陆姝趴在地上不起,两只手缓缓圈在头顶,头脸蒙的密不透风,鸵鸟一样。

她这模样一看就没有大碍,小孩子摔摔打打极寻常,施晚意欲过去查看的脚步停下来。

“姝姐儿,婢子扶您。”

婢女说着就要扶陆姝起来。

陆姝拧动身体拒绝。

施晚意眼神示意婢女,婢女便不由分说地揪着陆姝的手臂,将她硬从草地上拉起来。

这下子,陆姝的正脸彻底露出来。

施晚意连同周遭的婢女们,一怔之后全都低下头轻轻耸肩。

她的身上、脸上布满一道一道的绿浆和灰尘,狼狈又滑稽。

陆姝恼羞,一一瞪过众人,抬手用手背抹了两把,没抹掉,还抹匀了。

施晚意的笑声比她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陆姝更恼,狠瞪她们一眼,转身跑向她的驴子,赶回宅子去整理。

施晚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离开,顺手举起烤鱼,咬一口,刚尝到味儿,马上反应过来,忙吐掉。

一边让婢女处理掉这鱼,一边叫婢女倒水来漱口。

明明是她盯着烤出来的,陆姝怎么做到又腥又苦的

两刻钟后,陆姝换了一身骑装回来,头发也重新绾成个更简单利落的单髻。

只是施晚意看着她脸上突兀的帕子,疑惑“你这是什么装扮见不得人吗”

陆姝不吭声,兀自坐得远些,吃东西时便稍稍从下边儿掀起一点,动作极小。

竟然还能有个“文静”的女儿。

下一次还有没有是个未知数,施晚意便由着她那么怪模怪样的吃东西。

母女二人在草地上享用午膳期间,马夫重新套好了马车,候在附近。

待到两人用好,稍作休整,便乘车前往西边儿大公主的庄子。

两家庄子离得不远,马车行了段时间便到达目的地。

大公主的宅子比施晚意的那处豪阔许多,连门头都更宽敞。

母女俩走下马车,施晚意在门前稍驻足,对陆姝道“公主乃是尊长,蒙面而见,失礼于人。”

陆姝闷声道“一定要摘吗”

施晚意点头。

陆姝不情不愿,慢吞吞地扯下帕子。

众人一静,随即纷纷扭头忍笑。

得到守门人禀报,前来迎施晚意的金衡见到陆姝花猫一样的脸,亦是忍俊不禁,未免失礼,赶紧垂下头。

晚了,陆姝看见了。

她瞪了个遍,连大公主的独子也没有落下。

金衡收敛笑意,冲她一拱手讨饶。

陆姝白他一眼,扭头不理。

施晚意没责怪她什么,只平常道“是有些草浆不易清洗,过两三日便掉了,摔倒又非丢人的事儿,不必大费周章地遮着。”

她既是说给陆姝,也是跟金衡简单解释一二。

金衡闻言,温柔地劝道“陆表妹,并非外人,无妨的。”

陆姝敷衍地从鼻子发出一声“嗯”了事。

金衡今年九岁,已有青林翠竹之姿,偏小小年纪性子包容,按理来说应是小女孩儿们极喜欢的小哥哥模样。

可施晚意瞧一眼自家完全不懂欣赏的胖崽,摇头微叹,出言解围“小世子,劳烦带路。”

金衡斯文道“姨母叫我金衡便是。”

“金衡。”

施晚意顺畅地改口,顺手捏住陆姝的后脖颈,推着她跟上金衡。

陆姝扭脖子,做口型让她松手。

施晚意稍带警告地瞥她一眼,才松开。

陆姝得了自由,立即后退一步,跟在她身后走,挡得严严实实。

金衡微微侧头,余光扫见她落后,出神片刻她似乎不喜欢他

他的模样、家世、性情,少有人这么明显的表示出不想走近,是以小少年难得生出几分迷茫。

施晚意一心惦记着蹴鞠赛,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若是注意到,一定会告诉他,陆姝绝对不是针对他,陆姝对亲娘都常爱答不理,动辄瞪眼。

随后,一行人行至蹴鞠场,大公主也瞧见了陆姝的脸,得到施晚意解释,只笑道“彩衣娱亲,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还能这么解释陆姝吃惊。

而大公主已转向施晚意,“就等你了,落座吧,这便开始。”

施晚意不矫情,直接在她旁边坐下。

婢女给施晚意奉茶,还端来几盘新鲜的荔枝放在各人面前。

他们坐在架起的高台上,蹴鞠场暂无一人,大公主闲聊道“去年你家大娘子还担忧你丧夫颓然,我今日见你,气色颇好,更是比以前讨喜。”

施晚意垂眸,随即笑道“我倒是不觉得我以前不讨喜,只是现下我知晓了,没必要讨别人喜欢。”

讨自己喜欢便好。

大公主朗笑,一双媚眼毫无媚人之色,“合该如此,你高兴便逗逗,不高兴便撇开,何必为了个没什么稀罕的男人要死要活,凭白教人瞧不上。”

她是大公主,想说便说,无需太在意旁人的心情。

而这话,就差直说以前瞧不上施晚意了。

陆姝小脸皱起,不高兴别人贬低生母。

施晚意没生气,顺手剥了颗荔枝,堵陆姝嘴里,才平静道“人是该经历多些,才有变化。”

这般都没生气大公主支着下巴侧头看施晚意,“我记得小时候,秦安说一句跟你玩儿没意思,你都能存在心里,半年不出门。”

秦安是二公主,今年才二十。

她所说的小时候,施晚意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是五岁的秦安说得话,不免沉默。

原身从小就心思极细腻敏感,又有点执拗。

陆姝惊异地看着施晚意,完全想象不到她以前竟然是那种性格。

施晚意轻瞪陆姝,什么性子都是你娘。

又塞了一颗荔枝到她嘴里。

陆姝上一颗核还没吐出去,嘴里又塞进一颗,两边脸颊塞得鼓鼓,一动一动,像一只气愤的仓鼠。

这时,蹴鞠场上一左一右整齐地跑出两队人,清一色肩宽腿长的好身材。

尤其贴身的劲装裹在臂膀和胸膛上,跑动间肌肉若隐若现。

配上浓眉大眼、颇具英气的俊脸

施晚意得借着喝茶,才能稍稍遮住上翘的嘴角。

硬要说白璧微瑕,现下四月份,春暖宜人,人家金吾卫三月份就赤膊,他们穿得也忒多了。

菩萨渡人,胸怀敞开些又何妨

不过待到蹴鞠赛开始,施晚意便转变了想法。

蹴鞠场上,两队护卫完全不是绣花枕头,没有一丝作秀之态。

他们激烈地争夺一个鞠球,奋力地满场奔跑,追风逐电的气势和热情扑面而来。

不是单纯为了讨谁的欢心,处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热血,在蹴鞠场上沸腾,既野性又有活力,精力充沛、生机勃勃地激烈碰撞。

观众寥寥无几,可火烈燃烧的热意汇成热浪,席卷每一个人。

施晚意受到这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渐渐忘了喝茶,紧盯着场中脚下运球的年轻郎君。

旁边陆姝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屏住呼吸,直到那郎君一脚远射将鞠球踢进鞠门,霎时放开呼吸,迸发出一声喝彩。

而那年轻郎君不过十**岁的模样,进球后亦是精神昂扬,一跃半丈高,落地后跑动着侧头,冲高台一笑,灿烂如同暖阳。

竟然还有酒窝

如此少年气,施晚意倾身,手支着下巴目露欣赏。

不拘一格才是赏花人。

百花争妍,何必世间独一色

陆姝激动极了,转身握着施晚意的手臂晃动,“娘你看见了吗那人好强”

“看见了看见了”

施晚意教她打断,失笑。

大公主瞧着陆姝的样子,忽然感慨“姝姐儿还真是像她姨母。”

陆姝为了看蹴鞠,又往前走,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上。

施晚意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问道“大公主此话从何讲起”

大公主便说起一桩旧事“约莫十年前,大邺大胜,战局已定,太后娘娘主张办一场比武,一来为庆功,二来为适龄的将士和娘子牵红线。”

施晚意一算,“公主和我阿姐那时都是适龄。”

大公主眼睛看着场上依旧激烈的蹴鞠,笑道“当时那些将士牟足劲儿表现,各家小娘子羞答答地瞧,那场面”

施晚意随着她的话想象,不禁一笑,不过,“大驸马和我阿姐都不是武将”

姐夫方既清是正儿八经的文官,骑射尚可,武艺不精。

大驸马甚至除了家世不错,文武皆平庸倒是长得极好,从金衡的相貌便可窥见一二。

大公主继续道“别家小娘子看着比武,粉面含春娇羞不已,你阿姐那个不解风情的,盯着场上的眼神跟姝姐儿此时一模一样。”

她话音刚落,蹴鞠场上另一队也进一球,陆姝兴冲冲地回头,“娘我也想学蹴鞠”

大公主一下子笑不可抑,边笑边道“施春浓当时也是这般。”

她实在印象深刻,学起施春浓当时的语气“太后娘娘,我也想与他们比试。”

施晚意“”

没错,是她阿姐。

“陛下喜欢你阿姐,还真准了她下场,她的武艺不俗,接连赢了三场,那风采,比武后许久都津津乐道。”大公主笑容初时戏谑,渐渐又索然,“可惜世间男子大多俗不可耐”

施晚意了然。

她想起来,原身没参加过这场盛会,可盛会后施老夫人念叨阿姐许久,嫌她太张扬,嫌她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因为别家娘子很快便定下婚事,各家对施春浓却是退避三舍。

但施老夫人数落女儿,在外却不准别人说施春浓,为此置气颇多。

好在后来有了一个青年才俊的姐夫。

大公主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复又笑道“方大人除外。你可知,你阿姐和方大人的婚事,是姜夫人代方大人求到太后娘娘跟前的”

施晚意惊讶,“还有这事儿”

大公主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岂不是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施晚意教这消息惊住。

底下比赛正酣,大公主慵懒地覆在她耳边,指尖轻点她的耳珰,吐气如兰道“二娘可有中意的”

施晚意托着下巴,思考。

大公主问“头一个进球的如何”

施晚意看向那年轻郎君。

风华正茂,血气方刚。

她既然知道大公主的为人,得到大公主的邀请,就是奔着来瞧男色的。

瞧得确实开心,可是完全没有面对书生时那种恨不得撕他衣服的迫切。

感觉像是

见过太惊艳的人,其他人再好,也及不上那人。

完全升不起杂念。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到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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