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站培元(5)
郑恒舟身受重伤,定力不足,泪流满面,只让毛笃信牵着行走,泣道:“师弟……师父他们……我们不能……”
毛笃信忍住伤心,拉着郑恒舟步入内堂,与两位前辈会合后,朝向后院走去。天衡子与妙空方丈相互扶持,在前领路,前往后院密道。那密道位于一座假山之后。四人转过假山,只见一人坐在密道口外的大石上,脚边躺着孤帆庄主宋百城,瞧模样是已经死了。
天衡子认出对方,当下提起内息,高举长剑,说道:“曹文馨,你这阉狗,杀我师弟,我要你偿命!”
曹文馨站起身来,冷冷一笑:“天衡子,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打不过魏公公,就想要逃?”
“我宰了你,再逃不迟!”说完长剑挥洒,砍了过去。
妙空大师拉过毛笃信,说道:“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郑恒舟一拉方丈手腕,急道:“方丈大师……”
妙空反手一甩:“阿弥陀佛,少侠不必担心,少林、华山两派,不会任人欺侮。”说完展开金钢掌,呼啸一声,加入战团。
毛笃信搀着郑恒舟,矮身自假山洞口走了进去。他们步下台阶,点燃墙壁上一支火把,顺着地道行走。行了半里有余,隐约见到前方洒落月光。毛笃信熄了火把,继续前进,爬出洞口,四下张望,附近杂草丛生,不致让人发现。
他扶起郑恒舟,隐身草丛之中,缓缓潜行。来到草丛边缘,郑恒舟闻到空气中一丝硝烟气味,连忙扯下毛笃信。两人趴在地上,就着杂草察看远方景象。只见面前一块空地,再过去是一片树林。
空地上隐约可见片片血迹,月光下看来格外诡异。郑恒舟低声道:“魏忠贤调了神机营把守此地。此路不通,先回头。”
两人转回草丛,没走几步发现草上有血。他们顺着血迹过去,发现地上有具尸体,认出来是武三郎。
郑恒舟矮身察看,见他胸前多了三颗血洞,是让神机营的火枪打出来的。他又摸索片刻,搜出一本培元祕笈,随即与毛笃信继续前进。走得片刻,郑恒舟浑身发冷,举步维艰,毛笃信干脆将他背在身上。
“大师兄,时间紧迫,容不得咱们偷偷摸摸。挑个方向,这就硬闯吧?”
“神机营隶属禁卫军,不归东厂所管,魏忠贤调不了他们多少人马。他们守住东边,多半就守不住西边。”郑恒舟仰望星空,认明方位,说道:“咱们朝西走。”
“好。”毛笃信一提真气,健步如飞,当场朝向西方奔去。
这一奔跑,掩不住行踪,四周伏兵立刻行动。
毛笃信奔行甚速,数名东厂番子还来不及赶到他们面前便给抛在脑后。耳听破风声起,毛笃信长剑出鞘,足下不停,将射来的暗器尽数击落。
没过多久,前方冲来数人,毛笃信展开苍松剑法,一剑一个,将对方全部砍伤。如此跑出数里,毛笃信呼吸凝重,步伐渐缓,所幸已经好一阵子未见追兵踪迹。正当想要放下郑恒舟来休息之时,面前树下突然步出一人。
月光下瞧得明白,正是提督东厂魏忠贤。
郑、毛两人万念俱灰。
郑恒舟自毛笃信背上跳下,与师弟并肩而立。
毛笃信长剑平举,直指魏忠贤,说道:“大师兄,想不到我点苍派今日覆灭于此。”
郑恒舟摇头:“你先走,我殿……”
“别殿了。”毛笃信道。“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吧。”
郑恒舟运起降龙神掌,毛笃信耍开苍松十三劫,魏忠贤毫无招式,双掌平推,点苍二侠当即向后飞出,摔倒在地。郑恒舟全身痠软,再也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魏忠贤跃入空中,朝向自己一掌击落。
耳听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叫道:“郑大哥!”郑恒舟气息一塞,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郑恒舟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时而感到气息运转,似乎有人在为他拔除寒毒,偏偏又拔不干净。朦胧间开始感到周身颠簸,彷彿是在车中赶路。后来浑身穴道刺痛,知道是有人帮他针灸疗伤。随着寒毒渐去,他慢慢恢复神智。一日感到有人扶己起身,喂己喝药,他勉强张开眼睛,依稀看见毛笃信的身影,跟着又昏迷过去。
再度甦醒时,神智终于清醒一些。他睁开双眼,微感刺痛,于是伸手遮眼,片刻过后才看清眼前景物。他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中,躺在温暖舒适的卧床上,身上盖着香喷喷的绣花被。他转头向外,看见小师弟坐在床头椅子上,喜不自胜地瞧着自己。
“大师兄,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毛笃信激动地道。“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杯茶。”
他这么一问,郑恒舟立刻感到口干舌燥,于是点了点头。毛笃信手忙脚乱地跑去茶几倒茶,跟着急急忙忙跑回来喂郑恒舟喝茶。喝完之后,郑恒舟脑袋更为清醒,沿着床头坐起,问道:“这里是哪儿?”声音沙哑难听,连他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来。
毛笃信答道:“顺天府莺燕楼。”
郑恒舟愣了愣,心想怎么会跑到莺燕楼这远近驰名的烟花之地来,迷惘片刻,想起“顺天府”三字,这才大吃一惊,问道:“怎么来到顺天府?我昏迷多久了?”
“三个月。”
“啊?”郑恒舟怕听错了,又问:“多久?”
“三个月。”毛笃信道。“武昌府英雄大会已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郑恒舟张口结舌,不知所对。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他才问道:“怎么会?”
“你中了魏忠贤两记培元掌,本来已经回天乏术。咱们花了好大的功夫,这才把你救活了回来。”毛笃信又去倒了杯茶,拿给郑恒舟端着,问道:“大师兄,当晚之事,你记得多少?”
郑恒舟回想。“我记得在树林中让魏忠贤打倒,跟着我听见……听见……”当日情景一幕幕涌现,他突然之间头皮发麻,颤声问道:“师父和二师弟……?”
毛笃信低头道:“我第二天赶回去,孤帆庄已让东厂放火烧了。之后几经打听,江湖上没人听说师父他们的下落。我想……师父和二师兄,多半已经……”
师兄弟两相对默然。郑恒舟初闻噩耗,悲恸难抑,终于哭出声来。毛笃信哀悼已久,忍住伤心,安慰大师兄。哭了一会儿后,郑恒舟撩起棉被擦拭泪痕,问道:“丐帮范帮主可有逃过东厂魔爪?”
“范帮主当日率众突围,后来在凤阳府和我们接上头。他对大师兄十分看重,当日过了很多真气给师兄续命。要不是他,师兄只怕撑不到这里。”毛笃信道。“四大门派掌门当日也都成功突围,然而大部份与会帮派死伤惨重。武昌府一场武林大会,江湖上就此少了半数帮派。”
郑恒舟忿忿不平:“与会四、五百人,竟然没人回来知会我们?”
毛笃信摇头:“魏忠贤部署周密,都是等到武林中人离开埋伏地点才自后方展开袭击。”
“妙空方丈和天衡子呢?”
“他们杀了曹文馨,逃出地道,最后死在神机营火枪之下。”
郑恒舟闭上双眼,心下恻然,悲叹道:“至少他们杀了曹文馨。”
“是啊。”
两人再度沉默片刻。郑恒舟喝了口茶,凝望茶杯,问道:“那天后来怎么了?”
“那天我俩遭魏忠贤击倒,魏忠贤正要上前取你性命,突然树上跳下一名少女,叫了声“郑大哥!”扑倒在大师兄身上……”
郑恒舟“啊”地一声,说道:“原来……真的是客姑娘?”会叫他“郑大哥”的年轻女子,除客婉清外再无第二人。他当日昏倒前依稀听见客婉清的声音,只道是迷迷糊糊听错了。这时知道真有其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想:“客姑娘为什么要救我?难道她自觉对不起我,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魏忠贤说她没将降龙神掌图谱交回去,莫非她良心未泯?还是说客姑娘对我……?”
毛笃信道:“原来那位姑娘姓客?魏忠贤管她叫婉贞。”
郑恒舟听见“婉贞”二字,登时想起此女毒蝎心肠,混入丐帮之事。他张口想要骂她几句,但是话到嘴中,说出口的却是:“你说她扑到我身上,可让魏忠贤打伤了?”
“魏忠贤内外功俱臻化境,功力收放自如,本来是不该打伤客姑娘的。我想他必定是伤在师父和二师兄手上,才会功力不纯,收招不及,将客姑娘打得吐血。”毛笃信道。“当时魏忠贤手足无措,瞧模样是当真急了,直说:婉贞……婉贞……妳这是做什么?”
“客姑娘含泪道:义父,女儿不孝,求你放了郑大哥。魏忠贤见她嘴角渗血,急得伏在你们两人身边,说道:婉贞,快起来,义父帮妳疗伤。客姑娘抱着大师兄,不肯起来,只说:义父,求你放了郑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