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未尽人意
“禁魔域”已经被古涅彻底破解，失去了压制力后，燕无殇他们恢复了魔力，总算是摆脱了躺尸的窘境。
爱妮薇挣扎着直起身来，却陷入了纠结，她是去关照躺在那边不省人事的奥菲利亚呢，还是去为重伤的亚瑟包扎伤口呢？
这可真是个难题，但是女人嘛，胳膊肘就是向外。她取舍了不到几秒钟就决定选择亚瑟，当然古涅信誓旦旦的保证也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欸，我不是一直看不惯亚瑟这小子左拥右抱吗？为什么现在却要为他牵线搭桥？’古涅满腹疑惑，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前后矛盾的行为。
倒是燕无殇够朋友，将奥菲利亚拉到了安全地带后，向他的哥哥问道
“虽然我觉得你肯定不要别人插手，但我还是得问一句——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我要一个人收拾他。”古涅瞪着凯因兹，气势汹汹地回道。
“你不是一向提倡人多打人少？怎么今天这么讲江湖规矩？”这几个词还是古涅经常念叨的，她常年耳濡目染，也学了过去。
“不是我守江湖规矩，我是怕你们打不过他！”古涅苦笑连连，他何尝愿意一对一单挑？就算是为了耍帅，可把命给搭进去那可就不叫耍帅了，那叫作死。
虽然“禁魔域”解除了，但凯因兹身上的那股诡异的吸力却依旧存在，众人一哄而上反而容易给他补充魔力，这么打下去自己这边就赢少输多了。
“而且他也很愿意死在我的手里呢！”古涅双眼淬出寒光，手指攥紧了剑柄，杀机四溢，说出了一句很不明所以的话。
凯因兹默默地看着古涅，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绷得像是弓弦，那新生的“冰之傲慢”四溢的寒气让他分外不舒服，他的身体在这股寒气下居然开始微微颤抖，就像是臣子遇到了君王一般，身份上的巨大差异迫使他卑躬屈膝。
吟游诗人本身并不算强大，连一个比他等级低几级的魔法师都不如，他的绝大部分力量都来自于那滴魔王之血。
但仅仅是一滴血的权能怎么能比得过这世间所有“水”与“冰”的概念体呢？即使法则总量只剩下三分之一，可魔力质量却没有任何变化。
魔王之血激发的魔力与冰之傲慢的魔力师出同门，皆来自于那位魔王大人。
他们两者虽然性质相同，但其中的密度、潜力、结构却好比钻石与石墨，明明都是碳元素，价值却相差甚远。
凯因兹很明白这个道理，却并没有放弃。在他看来，古涅不过是驯服了这把剑，而且磨合了不过几分钟，那把剑的十成玄妙恐怕发挥不出一成。
而自己获得魔血成为魔人已经整整一年多了，那份操控世间魔力的能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也算的上是炉火纯青。
这么算下来，古涅虽然能力出众但经验不足，凯因兹却占了经验丰富的优势，即使魔力密度和权能被古涅压制，但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二人都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诚如古涅所说——现在需要以一个人的死亡来点缀这一场充斥着阴谋和背叛的剧目。
两人的距离被慢慢缩短，就像是西部片中的牛仔决斗，他们停在了一个适中的位置上，死死地盯着对方手上的剑，就连呼吸声都停止了，只剩下两颗心脏的律动。
忽然天地为之一瞬！两股律动同时消失了，古涅脚下微挫，一声巨大的震动打破了寂静，他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身下的冰面发出了“咔咔”的响声，展示着“超频”的急速！
凯因兹瞳孔冒出了瘆人的黑光，嘴中念念有词，那是加持己身的咒文，能够将他体内的魔力推至顶峰！
包裹着红光的冰蓝色长剑眨眼间便接近了凯因兹，剑刃斩开空气，带着呼啸的风声，猎猎作响。
吟游诗人那干枯瘦小的身躯爆出了宏大的吸力，黑色的魔力将他原本苍老而毫无光泽的皮肤覆盖，随着他的一声暴喝，四周的魔力不受控制地涌入了他的体内。
冰之傲慢本身虽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古涅附加于上的魔力却被那股吸力扭曲了流动方向，导致剑招的速度与方向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但这招已经对亚瑟用过一次，古涅岂能栽在这上面？他收住剑势，顺着那股吸力开始围着凯因兹游走，急速的剑影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将凯因兹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古涅就像一只伺机待发的猎豹，只待找到机会，就一击毙命！
在不远处的燕无殇等人的眼中，那两人仿佛在翩翩起舞，剑光四散，却没有任何碰撞，给人一种如梦似幻、似虚而实的感觉。
那柄冰剑始终和凯因兹保持着一个极为精准的距离，让凯因兹无从下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古涅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划来划去，依靠的还是自己所放出的吸力！
这样下去古涅虽然一直保持着高速移动和“骇客”的运转，但魔力消耗却并不夸张，反而是借力打力，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反观被古涅的剑影围住的凯因兹，却得无时无刻保持警惕，生怕古涅突然发难，将他一剑枭首。
虽然他的魔力堪称无穷无尽，但精神力却还是和那个孱弱的吟游诗人没什么两样，古涅分析出了他的弱点，借高速移动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直到他因精神不济而露出破绽。
‘该死！这样下去可不行！’凯因兹急火攻心，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那把冰剑的魔力凝实度，连带着将古涅的魔力也变得凝实无比，让他的“魔力操控”大打折扣。
若是普通人此时全身的魔力早就被凯因兹吸走，剑招也会绵软无力，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一般，只能凭借身体素质和战技作战。
而一个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是“魔人”的对手？
凯因兹本来是胜券在握，唯一会用圣光的奥菲利亚倒下了，其他人根本无力反抗，而一个合格的反派最应该知道的就是如何补刀。
但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他残存的人性在作祟，导致他当时没有对这些学生痛下杀手，结果现在情势急转直下，他反而成了弱势的一方。
他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于是大吼一声，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恶狼！浑身上下的黑光如流水一般汇聚到了他的右手上。
他周遭的魔力已经被全部吸收，而顺带着他的魔力总量也达到了峰值，此时若再不出手，往后便再无反击的机会了。
黑色的魔力附在了剑刃上，将剑身拉长，从而扩大了他的攻击范围。他紧握那把金色的宝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倾尽了全身的魔力，向前奋力一斩！
黑色的斩击如天地中最为萧瑟暴煞的弧线，如同神斩开天地的一剑！将大殿的墙壁斩开一条深深的裂痕，朝着古涅形成的圆弧飞去！
古涅手腕一翻，“骇客”和“超频”运转到了极限，黑色剑气和剑脊相撞，发出刺耳的长啸声，少年嘶吼一声，吐出了肺里全部的空气，将那剑光生生地朝上斜引。
只听他闷哼一声，那道至强至钢的斩击居然被他改变了方向，斜斜地朝着天花板斩去，只砍中了少年的右肩。
封锁在那柄幽寒之剑中的寒气，随着那一声嘶吼，夹杂着少年的决意，如潮水般涌出，红色的剑光细若一线，射向了凯因兹！
师生二人擦肩而过，古涅又向前奔了十几步才艰难地刹住，二人背对而立，“咣当”一声，凯因兹手上的宝剑落在了地上。
古涅肩上的鲜血缓缓流下，但他的手中已没有了剑，那柄剑直直地插在了凯因兹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冻在原地。
“你做的........很好。”凯因兹倒下，伤口处满是冰霜，并没有鲜血流出。
古涅踉跄着来到那个垂死的吟游诗人身边，扶住了他的身体。
凯因兹吃力地睁开双眼，魔王之血的效果已经消退，那个慈祥的老人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瞳孔中的狰狞与黑色消弭于无形，只剩下一份弥留之际的平和。
“我.....对不起......我没能压制住它....”那个老人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哽咽，不知是因为寒气还是因为愧疚。
“我没想....伤害你们......但是那滴血......”他说着说着咳出了混着鲜血的内脏。
“我知道”
“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不起....对....不起。”老人的双眼流出了两行浊泪，又瞬间化为几颗浑浊的冰珠摔碎在地面上。
古涅胸口宛如被重锤击中，一股压抑不住的“哀伤”充斥心间，他只能机械、无力地重复说着那三个字
“我知道。”
“我不是真的......那么认为的......我的小说......”吟游诗人气若游丝，但目光却带着不舍。
“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知道。”
吟游诗人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古涅的手，面带惊恐，仿佛那个伟大的存在就在他的面前一般。
“魔王.....绝对.....不是人类能.......不要去找她........阻止战争........”
古涅的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他回忆起了和吟游诗人的闲聊的一个午后，那时候阳光懒懒的洒在他们身上，如同金色的雨。
‘为什么故事的结局非要死人呢？不管是反派还是配角，总要死一个。这真是太不圆满了！’
‘因为这样故事才会完整，才有个结尾，难道你不喜欢死人？我看你平时杀人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啊。’
‘我只是不喜欢，我喜欢的故事里死人罢了’
‘是吗？可故事只不过是这些角色人生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也会死，也会悲伤。’
‘但他们不过是书里的人物，他们的时间定格在书中的结局，难道你以为书里的人都是活得不成？’
‘哈哈，可能吧。但不死人是绝对不现实的。’
古涅忽然明白了吟游诗人为什么会成为魔王的奴仆，为什么会背弃人类的身份，为什么会一心求死。
他想要把这些事在死前告诉一个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个喜欢小说的人。
一个不喜欢冷冰冰的结局而是喜欢大团圆结局的人；一个即使现实残酷，却在心底保存一丝善良的人。
他心中还有不甘，还有没解脱的东西，支撑着他，拖曳着他来到圣罗兰寻找那个合适的人选。
古涅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强塞进了自己的手中，冰冰凉凉，质地坚硬，摸上去像是一把钥匙。
吟游诗人的眼中泛起了寒霜，手掌也异常冰冷，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枯瘦的身体中流逝而出。
他用异常认真且极为期待的语气轻轻问道
“我的......小说.......有给你们.....带来欢乐吗？”
古涅握紧了他逐渐冰凉的手，轻声说道
“有，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小说。”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在认真回应这位在吟游诗人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老人。
“太......好了！”这是吟游诗人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