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与剑
在翡冷翠的市中心，屹立着一座造型优美的城堡，城堡巍峨挺拔、大气磅礴，象牙色的石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稍微走近一看，不时还有几队身着苍白色铠甲、身体健壮如熊的卫士在走廊上来回巡逻，端的是威武壮阔、派头十足。
这就是康斯坦丁家族的大本营——苍狼城堡，承载着数十代康斯坦丁人积累几千年的荣光与财富。整个建筑简直就像从一整块巨大的象牙上雕刻出来的一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美感与肃杀之气。
给人一种“绝无可能攻破”的无力感。
而在城堡的会客室内，亚瑟等人却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两个天才魔剑士之间的对决。
两人都没有使用魔力，仅凭自身的技法来跟对方周旋。
古涅的冰之傲慢招式奇妙、变化繁多、如一缕飘渺的青烟。
莱昂的黑色重剑势大力沉、返璞归真、如一座巍峨的山峰。
即使两人没有使用魔力，大厅内的气流还是被那两把剑搅得异常紊乱，由大理石铸就的墙壁甚至都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叮！”
蓝光与黑光仿佛两只害羞的飞鸟，在半空中盘旋数周才发出一声清脆的交击声，宛如银盘坠地。
少年在瞬间的碰撞后迅速后撤，闪向左侧，却被那柄大剑封住了去路，只得滑步煞住。
又仓促闪向右侧，而那个男人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动向，只是轻轻一翻手腕，黑剑又一次横在了少年的必经之路上。
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一尺，皆是抬手就能击中对方的距离，可似乎只有少年在不停地进攻，却又屡屡无功而返。蓝色的剑影化成了一条细线，在空气中飞速闪动，却被笨重数倍的重剑巧妙地悉数闪开。
众人旁观者清——古涅无疑处于下风了，蓝色的剑影不停地出击，好像掌握了场上的节奏，但其实这激烈的攻势却是被那个男人给予的压力逼迫出来的，古涅不得不实施抢攻，这才不致于当场落败。
更为关键的是——古涅甚至还耍了诈！冰之傲慢对上一般的兵刃时堪称一碰即碎！凡人铸造的武器怎能和魔王的权柄相提并论？
可此刻他却拿那柄黝黑沉重、大桥不公的重剑毫无办法。
“这就是北境第一剑圣吗？”
亚瑟看的眼睛都直了，喃喃自语道。
“古涅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可在没有使用魔力的情况下居然还会被这样压制........”
奥菲利亚美目中神采奕奕，这种纯粹的剑技对决，对于她来说也是很难得一见的。
古涅现在不过十一级，虽然魔力总量很可观，但跟五十多级、拥有“魔力临界”的剑圣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出游“历练”了半年，在不使用魔力的情况下，应该能跟康斯坦丁大公战个平手，谁知还是被这么压着打！
莱昂就像是一个可以自动调节难度的机器人，每次跟你对战时都会让你感觉到极强、但却还不至于绝望的压制力，当你努力变强后，满以为自己达到他当初的那个水平时，他又提高了一个难度.......
简单来说就是永远“差一点”，至于这“一点”有多大，恐怕只有这个男人自己心里清楚。
少年纵声大吼，又是一次突进，剑刃以一个完美的圆弧从下挑起，而对方的重剑则是从完全相反的方向直劈而下。
剑刃相互撞击，再次荡开，可这次古涅却还有后手，右脚蹬地稳住了身形后，连续发力劈斩，冰剑上的蓝光诡异地连续闪动，就连观战的人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道剑光从他手中喷涌而出。
那些斩击几乎是同时接近了莱昂，上下左右、左下、左上、右下、右上、宛如一朵幽蓝的龙胆在他面前盛开，这招结合了亚瑟的心眼流剑法、奥菲利亚的十字斩和爱妮薇的破邪斩，这是少年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了。
如果斩击是花瓣，那黑色重剑就像是龙胆的花蕊！黑色的闪光突进了剑网的中心，来自四面八方的斩击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纷纷撞向了那柄黑剑，交击声宛如一首慷慨激昂的交响乐！
古涅再次退开，肌肉松弛下来，呼吸声急促的犹如鼓点一般密集，全身被汗水打湿。
莱昂还是站在那里，姿势和开打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从来都没有移动过。
在这种鲜明的对比之下，胜负已分。
酒坛子上的泥封被一掌拍开，几位侍从恭敬地退了出去，将整个大厅留给了大公和少爷的客人们。
一股清冽而芬香的酒气弥漫在整个会客室内，刚刚完成对战的父子坐在桌前，开始一杯一杯地倒酒。
古涅仰头将一整杯酒喝尽，故作忧伤
“没想到我还是输了.........”
“哈哈哈，你的进步已经不小了......”
大公亲切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喂喂，谁让你安慰我了？我是想让那几位女士‘安慰’一番！”古涅怒目圆睁，趁势将座位朝奥菲利亚的方向挪了挪，离开了这个满身酒气的大叔。
望着这对不是亲生父子，却胜似亲生父子的两人，奥菲利亚叹了口气，她们是来支援北境的，可不是来这里喝酒的！
虽然翡冷翠全城戒严，一副战备模式的样子，但她还真没从那些居民的脸上看到什么恐慌之色，似乎兽人入侵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康斯坦丁大公，请问.......”
少女刚想发问，就被大公的声音打断了。
“这不是我最敬爱的学院长大人吗？您怎么能离开那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啦？哈哈，冰霜之龙的莅临可真是让我这个小地方蓬荜生辉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不知道是真的敬重，还是讽刺。
“妾身出来玩玩，难道小莱昂你不欢迎？”
辛德拉也喝了几杯酒水，小脸红扑扑的，她似乎特别喜欢在称呼这种四五十岁的人时，加上一个“小”字，以此来衬托自己的辈分。
可若是你真的敢还以颜色，叫她“萝莉老太婆”，她就会直接宰了你。这可真是相当“人性化”呢。
哎，不管是什么物种，只要是雌性，都会有些不可理喻，这也算是全宇宙通用的常识了，无需惊愕。
“哈哈，我怎敢不欢迎您呢？来，让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对这两个不成器的孩子的照顾！”
说完端起酒杯，咕咚咕咚，一杯就下去了。
辛德拉也没有理会他话中有话的发言，轻轻呷了一口，悠然自得地眯起了双眼。
“大公，前线的情况........”
爱妮薇见自家殿下冲自己狂使眼色，顿时心领神会，抱拳沉声问道，却又被打断了。
“罗莎琳德大师这次能够赏脸，是我们北境的荣幸，我也敬你一杯！”
若说这桌上喝的最快、最多的当属古涅父子，而喝的最优雅、标准的却是这个矮人少女。
“大公客气了，居然拿出这种好酒，该说荣幸的是我们。”
罗莎琳德举起酒杯跟莱昂碰杯，笑眯眯地说道
“这酒有多贵啊？”
亚瑟人穷志短，那见过这种排场？低声朝罗莎琳德问道
“呵呵，这种葡萄酒可是只有在‘苍狼城堡’才能喝的到啊！”矮人少女晃了晃杯中殷红的液体，朗声讲解起来
“这坛酒是由最纯净的雪水和最顶级的葡萄酿造而成，装坛后再放入北境的天然冰窖中冷藏数十年，再搭配上‘引力术’使酒液不至于被冻结住，这才有你现在喝的这一坛酒！
“你尝尝，是不是感觉入口似冰，却在胃中燥热似火？这就是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啊！在晨曦城别说买了，你连见都见不到！”
“啊？那得多少钱啊......”
“我不都说了有价无市吗？真要算价钱的话，你这一杯就价值千金吧！”
罗莎琳德的讲解宛如一道闪电劈中了亚瑟，使得他浑身一麻，险些握不住酒杯。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古涅无视了目光呆滞，口中重复着“一千个金币.....”的穷鬼，疑惑地问道
就连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北境人了解的都没这个矮人详细！
“我可是一个有执照的‘品酒师’啊！”
“我靠，你不单是锻造师、工程师、还是什么品酒师？”
学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怎么？难道要我把证件拿出来你才信吗？”
罗莎琳德作势欲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什么东西，但古涅赶紧阻止了她，这要让她再炫一遍那自己可真是得钻到地缝里去了！
“你把这尊大神请过来干什么？我可得提醒你，这女人可是炎阳武士团的编外成员！”
古涅拽过莱昂，低声冷哼
罗莎琳德之所以跟着古涅等人北上，原来是收到了康斯坦丁大公的邀请，对此古涅是毫不知情！
“咱们现在可是倾向圣国那一边的，这个人虽然号称什么‘无国籍人士’，但有心人要是抓住这一点做文章的话.......”
“哈哈，你还是年轻啊，那里没有好人坏人啊？现在咱们的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理应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哪还有空搞派系斗争？”
古涅白了他一眼，心想
‘我要是信你这种离谱的谎话我就是近亲交配的产物！’
就在两人交头接耳之际，厄露恩和莉迪亚突然同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厄露恩小姐，您的月亮可真是美丽啊......让我回想起了家乡的.......”精灵少女仿佛看到了什么幻觉一样，胡言乱语起来。
“呼呼......我是主角！先杀了.......渎神.......”厄露恩更为尤甚，银白色的魔力控制不住地在身体上流淌，映得这个口齿不清的小鬼美轮美奂。
“喂，你这个姐姐兼监护人怎么当的？居然让未成年人喝酒？”
古涅瞟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一排酒杯，义正言辞地站了起来。
“什么叫‘围城黏人’？”奥菲利亚满脑子问号，但也不能放着妹妹和女仆不管，朝爱妮薇打了个手势。
“哈哈，你们先喝，我们带他们两个回客房，她们有点不胜酒力了。”
爱妮薇拽起亚瑟，朝莱昂施了一礼，然后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呼呼大睡的第三审判长与站都站不稳的精灵少女，在仆人的带领下，朝客房走去。
“今天舟车劳顿，妾身也有些乏了，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在哪？”
你这一路都躺在车上，哪来的什么‘舟车劳顿’？古涅满脸黑线，但也不想揭穿这条龙的谎言，只得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她。
随着大门一开一合，会客厅顿时冷清了不少。
奥菲利亚观察着那个坐在主坐上的男人，觉得康斯坦丁大公未免和父亲描述的相差甚远，一点也没看出“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倒像是第二个古涅。
“现在闲杂人等退场了，可以说说正事了吧。”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的燕无殇终于发话了，黑色的眸子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盯的古涅直打哆嗦。
“战况明明很紧急，您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莫非已经有了退敌之策？”
奥菲利亚惹不住问道，因为在这种糟糕至极的局势下，若不是胸有成竹，谁还有那个心情喝酒呢？
莱昂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我要是连你们这帮孩子都骗不过，怎么去骗那些老奸巨猾的平民和贵族？”
“你........你刚才不会都是装的吧？”
古涅大惊失色，惊的不是战况毫无起色，而是自己居然没有识破莱昂的演技！这是号称最佳男主角的自己的重大失职！
“你们这一路上见到的居民，没有一个脸上带着‘天要塌下来了’的神色吧。”
罗莎琳德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其实战况非常紧急，康斯坦丁家族几乎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都派到前线去了，就连守卫城堡的‘苍狼骑士团’都被调走了一大半，舅舅他每天甚至要发出三份急报。”
燕无殇冷冷地补充道，神色严肃至极，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既然情况这么不容乐观，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开欢迎会？至少表现得紧张一点好不好！”
某人还在对刚才的演技耿耿于怀。
大公脸上充满自信的微笑逐渐消失，像是摘下了一张佩戴了很久的面具，露出了面具背后的颓然。
“我紧张又有什么用？如果我紧张就能让兽人退军，我保证现在表现得比谁都紧张！”
这个北境第一人、位高权重的大公、世间罕有的剑圣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
“我不能紧张，这些人之所以还没有四散奔逃就是因为我还在这里，我是这座城市的定海神针！没了我翡冷翠会直接易主，前线也会不战自溃！”
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明明是狂妄之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给人一种极强的信服力。
只凭他是——莱昂·康斯坦丁，北境之主！康斯坦丁大公！
“记住了，亲爱的儿子，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作为一个领导者，要时刻保持绝对的自信！即使局面坏到不能再坏了，也要强笑出声！”
“你也不能动，你只需要等待，因为你是大将！你起身的时刻就是决定胜负的那一刻！”
从小到大，古涅都没有见过父亲这么严肃过，他收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腰板挺得笔直，像是一个随时准备出征的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