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甲方乙方
“一石二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罗莎琳德确实兑现了她的承诺。
她不但解释了火枪的奥秘，还顺带将她为何需要这么多古涅的血液也一并说通了，让人不得不佩服其理论讲述的功底。
虽然古涅对此并不感兴趣.......又有谁会对自己泼出去的血有兴趣？
你敢想象自己的血会注入到一个满肚肥油的胖子体内吗？抑或是拿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研究？甚至成为某位黑夜贵族的午夜加餐？
离开他体内的血液就像一份交出去的试卷，让人既忐忑又不安，同时还会不自觉地迫使自己遗忘这件事情，以求心安。
所以当古涅了解到火枪的奥秘时，其实心情并不激动，更没有什么“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感。
“......这可真是天才般的创意！我居然能将巴拉巴拉和你的血结合在一起......既解决了火药原材料的问题又.......哈哈！那群老头子一定会惊得吹胡子瞪眼的！”
罗莎琳德一说起自己的发明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从阴恻恻、神神秘秘的铸造师，变成了一个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公共讲师。
这些堪称天方夜谭的话涌进古涅的耳朵后瞬间转换成了一阵“巴拉巴拉”的杂音，让他仿佛回到了圣罗兰的理论教师，只觉得对面的人嘴巴疯狂地一张一合，而自己的上眼皮却越来越重，恨不得与下眼皮立刻来一次亲密接触！
而罗莎琳德也不是瞎子，正在兴头上的她格外注意聆听者的反应。
“喂！你小子！有没有在听啊！”她冲身形晃来晃去的古涅怒吼道，单手扶额，只觉得认真讲解的自己活像个二百五。
“嗯......啊！听了听了！真是........旷古绝今的设计呢！”
古涅被这声质问从恍惚中唤醒，条件反射地捧了一句。
“呵呵，既然如此那你就证明一下吧，我刚才说什么了？”
矮人美女双手交叉，目光中带着三分挑衅与七分愠怒。
“这个嘛.......”刚刚还在魂游天外的某人后撤一步，脸上带着极不自然的尬笑。
“你！说！啊！”
见锻造大师是真的火气上头，古涅只得硬着头皮整合起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
“你.....用了我的.....血？”
“嗯哼？”
“用于锻造方面的研究！”他的话逐渐流畅了起来。
“嗯哼。”
“而这恰好解决了困扰你们良久的......”
见罗莎琳德的面色稍霁，古涅这才敢放心大胆地说出那几个字
“经费问题！”
他的想法很直线条——既然老子的血都能当钱用了，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堪称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这不正好解决了经费问题吗？
“死远点吧！你这个不仔细听讲的东西！”一记势大力沉的飞踹将古涅掀飞，发出一阵喜忧参半的呜咽声。
躲开这一脚对于他来说那真是小菜一碟，可“习惯成自然”的魔力是很强大的！被妹妹踢惯了的某人，对于美少女的飞踹已经完全躲不开了！
古涅擦掉脸颊上的鞋印，躺在冰冷的城墙上不肯起身，仿佛在回味着这一脚的“韵味”。
“是火药问题！唉......我可真是对牛弹琴！”矮人工匠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她那一脚可不轻，至少比身娇体柔的魔法师燕无殇要重多了，可对于皮糙肉厚的古涅来说，依旧如挠痒痒一般。
“哦对呀！就是火药问题！”
“你........就没点别的表示？”罗莎琳德舞动着双臂，瞳孔扩大，语调不可抑制地扬高，一脸惊讶到爆炸的表情。
“真是奇了怪了，我应该有什么表示？”古涅更为惊讶。
在他看来这种技术突破连给异世界提鞋都不配，作为一名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五好青年，除非是搞出时光机那样的科幻产物，否则他连一根睫毛都不会颤动。
再说了，你这发明大半理论都是我提出来的，还有脸让我惊讶？这种条件下你搞不出来才会让我惊讶吧！
殊不知以他那连小学生都不如的描述水准，就算来个正儿八经的科学家都听不懂他的意思，最多听个似是而非，云里雾里。
若不是罗莎琳德博览群书、家学渊博，且研究方向正好和他那套“抽象派理论”有一些重合，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他那所谓的“动能魔法武器”就是剽窃普洛梅女皇的呢！
真以为只接受过普通教育的穿越者能一拍大腿，虎躯一震，就想出惊世骇俗的主意呢！
真以为你能把脑袋里的YY直接具现化成实体啊！
醒醒吧！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安心当一个挂逼不好吗？非得搞一些不伦不类的“现代科技”？
话虽是这么说，可惜古涅却并无自谦之意，反而愈发觉得自己的“创意”是那么的天纵奇才、惊世骇俗......甚至以为只需三年就能赶超塞提斯，实现科技领跑了呢！
但这一切都是人家富兰克林家族这几千年孜孜不倦的积累，与暗地里的实验所结成的硕果，顶多跟他只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你.....这么划时代的发明！除了你的血以外连魔力都不需要了！”罗莎琳德惊得瞠目结舌，在仔细审视并确定古涅并非是故作冷静，而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后，就将整个人都逼近了少年的面孔。
她直视着那双黑中泛红的眼睛良久，轻轻吐了一口气，再次拉开了距离，叹道：
“你要么是蠢到无法理解这件发明的意义，要么就是货真价实的冷血动物”她微微摇了摇头，“这两者对于我这个研究者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嘿，这一切可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呐！罗莎同志，干得不错啊！我相信很快科学之火就会燃遍大地，将这些封建腐朽的王朝、国度全部付之一炬！”
他的眼中闪动着真挚的光芒，挥舞着握紧的拳头，庄重地说道
“科学将统御一切！怪力乱神的东西今后将不复存在！这片土地将真正变为——凡人的国度！”
这一番话说的可真是铿锵有力、魄力十足。一束阳光从浓云的缝隙中射出，照耀在少年身上，将他渲染成一片金色，为他的宣言增添了几分诡异的宗教感。
‘嚯嚯嚯，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你还不乖乖成为我科技神教的一员？乖乖为我打一辈子工吧！少女！加入光荣的进化吧！’
此人嘴上说着伟光正至极的台词，心中却想着剥削劳动力的勾当。不得不说，很有他的风格。
谁知罗莎琳德不但没有因他的这番话佩服的五体投地、跪地便拜，反而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古涅。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个世界的运转根本离不开魔力，就算是最单纯的机械造物，其内核驱动里也一定包含某种属性的魔力。能说出“取缔怪力乱神的东西”这种话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胆大包天。
因为他不但把全人类赖以生存的魔力暗讽了一遍，还带上了教会！
‘哎.......我恐怕永远无法理解这个神经病的脑回路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罗莎琳德第一次承认这个世界居然有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存在。
“你可真是有趣过头了呢......”她讽刺意味十足地夸奖道。
“果酱果酱，接着说正事吧。”古涅摆了摆手，好像完全听不出那似褒实贬的评价。
“你真是.....咳咳....你猜猜你的一滴血能制成多少颗弹丸？”罗莎琳德有气无力地问道
“嗯.......一百发？”因为对自己的血很有自信，所以他尝试报出了这个有点夸张的数字。
可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
听到这个答案后，矮人美女大摇其头，举起三根手指，撇着嘴应道
“昨天发给你们的那些弹药，只用了三滴血。”
古涅在原地愣了两秒，整张嘴都变成了一颗苹果大小的一个瞬步拽住了措手不及的罗莎琳德，晃着她的衣领大声叫道
“你这个黑心矮人奸商！那一箱子东西居然只要我三滴血？那我岂不是赔大了！你这差价赚上天了都！还我血汗......血！”
古涅经昨夜一战实力大涨，额......其实也没涨多少，就是涨了点基础属性，像什么力量、敏捷、魔力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可这些他看不上眼的属性增值对于罗莎琳德这个“科研人员”来说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那暴增的臂力与速度差点没把她晃个眼冒金星，这还得多亏矮人的种族天赋加持。
“四刀噗！停！”富兰克林小姐憋足了劲儿才将掉进钱眼的古涅推开，呼呼喘了两口粗气后，高声辩解
“你以为这种新型产物好做？我说的用量确实不假，但我可没提制作期间报废了多少！”
“应该是制作经验不足，或是什么地方的调配有问题，导致火药的成功率并不理想。也就是说，你这一袋血也就只有四五滴是真正能派上用场的。”
她其实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作为一个狂热研究者，又不是什么专业军火贩子的她，怎么可能将如此宝贵的材料全都用于制作那劳什子“火药”？至于她中饱私囊了多少，就任君遐想了。
“我不管！这是你的技术问题！你既然接了活就要保质保量地完成！”
古涅冷哼一声，摆出一副“不识人间疾苦”的模样。
罗莎琳德之所以将一部分制作内幕告知古涅，并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而是为了维持这种供求关系。
毕竟人家奇货可居，除了精神不正常以外也没别的大毛病，想要一直这么欺瞒下去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还不如开诚布公地协商一番。
当然，这只是最基础的行动，她真正的谋划可没有那么浅薄。
就算古涅不提，她也会找个机会说出这件事的。
“现在产量这么低只是因为实验数据收集的还不够多，我保证只要熬过这场战争，收集到足够多的实战数据，火枪的产能一定会提高好几个档次！”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到。
“哼........”投资方掐着下巴，似乎在思索其中的风险与收益。
“难道‘先驱者大人’连这么一丁点风险都不肯冒吗？”
这话可真是恰到好处地戳中了某人的软肋，让刚刚还口出狂言的他骑虎难下。
“.......那好吧，康斯坦丁家族会继续资助你的研究，只要你能拿出成果！”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签个字吧。”罗莎琳德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张足足有半米长的契约，上面是一大长串密密麻麻的小字，让人看着就眼晕。
“喏，在‘甲方’后面签上你的尊姓大名就好咯！”她指了指那张纸上古涅唯一看得懂的几行字。
“乙方：罗莎琳德·巴拉巴拉·富兰克林......”
我靠！你们这边的合同都这么正式吗？可真有你的啊，普洛梅前辈！
古涅强忍着吐槽的欲望，仔细地浏览了一遍各项条款。毕竟他刚和某条龙签完一张契约，对于这种东西并不算太陌生。
“嗯.....还算合理，但.....不应该是甲方给乙方提各种要求吗？”
“没办法，谁让你是先驱者兼主角呢？要能人所不能啊！”罗莎琳德急忙给古涅大灌迷魂药，猫儿似的瞳孔冒出狡黠的微光。
“哈哈哈......说的在理！”冤大头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他可没那么好哄，若不是看在美女的份上，想让他这么草率地签一张看上去就有问题的合同可谓是千难万难。
所以辛德拉的预言其实不无道理——“你迟早会死在女人手上。”
这阴险的一男一女签完合同后，还假模假样地握起了手，表现得倒挺像一对模范员工与称职老板。
就在古涅想要更进一步，再多揩点油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在这个空阔的露台上。
“古涅！奥菲利亚他们在找你欸！你怎么.......罗莎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亚瑟从螺旋阶梯口走出，随后目瞪口呆地盯着狼狈为奸的两人。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罗莎琳德如同触电般甩开了某人的咸猪手。
“你小子看不出来吗？约会呢！约会！”古涅“呼呼”地摆了摆手，就像是在扇走一只烦人的苍蝇。
“可是圣国的援军就要到了！你身为康斯坦丁家族的代言人应该去迎接他们！”还未等罗莎琳德撇清关系，亚瑟就火急火燎地一把抓过某人的手臂。
“谁啊？又是哪位大人物来了？需要本少爷去屈尊迎接？”古涅很不情愿地嚷着。
亚瑟的脚步忽顿，话语中带着莫名其妙的拘谨与愤恨，轻声道
“圣国北方行省的总督、红衣大主教、格里高利家族的继承人——巴斯特·格里高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