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服众前行
无论在哪个世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骑兵都是无法为攻城战做出多少贡献的。
攻城的主力一般都是步兵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器械，在这个魔幻世界中也不例外，只是增加了些魔法与奇奇怪怪的生物而已。
北境人还算有些智慧——大致是由于雪原上是不能跑马，所以他们这些年来也没有什么成建制的骑兵部队，这么做倒是有两点好处：
一来可以大大降低军费的开支，因为在无魔者组成的军队中，骑兵永远都是最费钱的兵种。
二来可以将训练资源完全倾注到步兵身上，极大程度地提升士兵的素质与等级，这才造就了在整个大陆都颇具盛名的“北境军”。
然而兽人这边却有骑兵部队，没错，就是沃尔夫将军手下的狼骑兵部队，不过只有接近一万人，兵力较少。
啊，不要误会了，此处的“兵力较少”主要是跟兽人联军相比。
一万比上几十万人的汪洋大海当然会是“少”的那一方，但若是与人类横向对比的话……这四位数左右的狼骑兵可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了。
即使是家大业大、地大物博的圣国，也不能一拍脑门，说凑就凑出这么一支人数众多的骑兵部队。
可惜正如上述所表——蓄势待发的狼骑兵们在攻城战中并无用武之地。这对于人类来说是好事一桩，但对于兽人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
尤其是那些渴望杀戮、急于立功……或是复仇心切的兽人们。
“为什么这支部队还不出动？我已经在这儿等了整整三天了！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机会’出现！你是不是在骗我？！”
沃尔夫一跳下狼背，就被菲特的厉声质问搞了个措手不及。他扫视了几眼双瞳仿佛在喷出烈焰的狮族少女，勉强压制住了想要当场拔出佩刀将这个当众顶撞自己的臭婆娘当场一刀两断的念头。
就在几天前的那场野战中，他计划的倒是相当不错——等待人类变阵时出现破绽，然后率领狼骑兵如一把尖刀般分割战场，与主力部队围猎敌人！
可惜己方的主力部队实在是有些不够给力，或者说是人类那边“太过给力”了！持续了近一天的战斗居然是全程被压着打！这也就导致阵线节节后退，好不容易等到了人类变阵，他们却已然没有了出手的机会！
其实就此冲杀过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恐怕有很大概率会“去得了，回不来”。
因为前线部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与他们这支奇兵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要是还按原先的计划，他们固然可以分割人类军队、打个小小的措手不及……
但之后呢？沃尔夫并不是个莽夫，他做决定前总是要想到之后的那几步后才能下定决心。
失去了前推之势的兽人主力部队很难在短时间调整回来，这也就导致兽人之间的配合出现了“断层”。所以狼骑兵将会毫无意外地被缓过神来的人类军队前后包夹，最后白白损失九成战力！
而不是像他们之前计划的那样——“围猎人类”，他们反而成了自己送上桌的珍馐美味！
能在瞬息万变、紧张压迫的战场上保持冷静的头脑，且还能分析的如此头头是道……足以证明沃尔夫确实是个很合格的将军。
反正至少比只会举剑冲在头一个、做事纯看心情、毫无规划、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古涅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他的境遇可比某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要惨多了。
古涅身边的人甭管正不正常，基本上都是脑子灵光、思想活络的进步青年；手底下的士兵也都是作风优良、服从命令、比较好忽悠的人民部队。
而反观沃尔夫身边，都是些满脸横肉、大脑发育欠佳、整天只想着茹毛饮血的豺狼人……孰优孰劣，高下之分立见。
你能想象让一群嗜血的野兽就此放弃眼前看似肥美的猎物，乖乖撤回老窝吗？得亏沃尔夫在族中颇具威名，手下人当时也都臭着张脸，捏着鼻子乖乖领命了。
所以他们今天才能站在这里，而不是被埋葬在冻土之下。
可惜沃尔夫虽用心良苦，也确确实实救了这帮同族几千条小命……但却并没有多少豺狼人感谢他。甚至就在这些天，在狼骑兵中还隐隐泛起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抱怨声。
看得清局势的有识之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至少他的左右亲信都对他非常忠诚，也愿意相信他的判断，但剩下的绝大部分狼骑兵们可就不那么想了。
兽人之间的从属关系非常脆弱，自我意识、排外意识反倒极强，乃至“军队”这个最死板的暴力框架都有些力有未逮。
翻译过来就是：“谁也不服谁。”
一个领袖、酋长、将军、头儿……无论是何种称呼，只要能为底下的小弟们带来一定程度的杀戮与鲜血，那他的位置就还能继续坐下去；反之，他就要时刻做好被自己族人挑衅、约战的心理准备了。
这般风云动荡、暗流涌动的局面下，再加上个一心想要找某人报杀兄之仇的大萨满之女……那产生的连锁反应近来可让沃尔夫一个狼头三个大。
这不，他刚从兽人大营那边开完“总攻会议”，就被菲特萨满大人这么劈头盖脸地质问了一圈。平心而论，这种破事搁在谁身上，谁都会烦躁不堪。
更可气的是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四面八方都是“他的人”，他反而要被外人这么对待！也没见到那个骑兵站出来为自家将军打抱不平一下，简直就像群木头人一样目不斜视、一声不吭。
沃尔夫心中顿时跟明镜似的敞亮，这摆明是对他有所不满了啊！
虽然他并不是那种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的强硬派，但奈何大部分前来参战的兽人都是这类货色！要不然一向暴虎冯河的战争酋长哪来的那么多拥趸？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心生凄切——没想到自己挖空心思地想去挽救族人，却反而落到了这么一个地位堪忧的可笑下场！而保守派领袖大萨满的女儿居然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出这种话……可真是阴阳颠倒、讽刺至极。
与其说兽人想冲破束缚，离开这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不如说他们本就是一个渴望死亡、向死而生的可悲种族，即使没有这些仇恨、预言与野望的干预，他们也一定会时不时地发动战争。
“攻城战用不到骑兵，所以我军只能在这里待机，以备不时之需。”这本来是真实情况。可狼骑兵部队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若是沃尔夫再瞎讲这种“大实话”的话……虽然不至于造成哗变，但他对部下的掌控力绝对会进一步衰弱！
所以此处就需要换个“明智点”的说法了：
“待我军攻破城门，懦弱的人类们必定会四散逃亡，到那时就轮到我们出场了！他们就算再怎么能跑，也绝对逃不出冰原狼的爪子！”他咧嘴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利牙，上臂狠狠地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子，做出一个类似鼓舞士气般的姿势。
这个回答倒是挺巧妙，将避重就轻、展望未来的优良品质发挥的淋漓尽致，很难相信这居然会是从一个兽人嘴里说出来的。
他故意提高了些音量，并不只是为了回应菲特的问题，说给周遭的那些部下们听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那些豺狼人听到后很快就沸腾了起来，一个个喜不自胜，喘着粗气，似乎开始臆想起在雪原上“狩猎逃跑的人类”这件对他们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的事情了。
“说白了就是要一直在这里干等吧！”其余兽人傻，菲特可不傻，稍一琢磨就听出了沃尔夫的言外之意，还特意给其他兽人“翻译”了一遍。
“你要是真有什么高见，可以贡献给别的将军，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收留你！”沃尔夫狠狠地横了她一眼，话语中带上了点咆哮的音色，总算是展露了一些上级领导的霸气。
“……”菲特顿时哑火，面色铁青。因为她很清楚其它能说得上话的将军基本上都是纳戈尔的心腹，而大酋长似乎特别想让大萨满“后继无人”，这意图已经明显到和“秃子头上的虱子”同一个级别了！
不难想象她若是去了攻城部队那边，很快就会被“阴差阳错”地派上最为危险的区域！死她现在倒是不怎么怕，关键是她不想死的毫无价值。
就像她的哥哥桑格一样！
说起来兽人这个种族确实有些常识上的问题。
按理说，你哥哥和族人被大酋长当成了“弃子”，被人类“光明正大”地打了个落花流水……你不去恨始作俑者，反而去恨只是被迫还击的人类，这从逻辑与情理上都有点说不通。
就好比你考试作弊，却因为一个同学的举报被老师抓了个正着，那你是应该找老师算账还是找这个打小报告的同学呢？
相信这个抉择的过程并不痛苦，答案也很简单。
“当然，我们此次出动也绝不是为了在这里干等着！”沃尔夫张开双臂，顷刻间低沉嘶哑的声音便在雪山间回响，“不久前人类使用某种歪门邪道的武器，偷袭了我军的巨象部队！这件事想必大家都很清楚。”
周围的狼骑兵们立刻开始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了起来，同时整支军队的氛围也从一开始的“幽怨”逐渐朝凝重转换，看来他们还真都很清楚。
呵，能不清楚吗？犸猛象又不是平平无奇、其貌不扬的兽人炮灰，少了一头都会被直接发现，更何况少了不止一头？
虽说亚瑟他们干掉了绝大部分的运输护卫队，但还有几名驯兽师与萨满侥幸活了下来，一回到营地就火急火燎地将夸张足足有五六分的情况禀报给了大酋长。
在他们嘴里，不成气候、尚处于起步阶段、连引爆都需要神血牵引的火炮仿佛成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动能武器，或是什么连玄幻小说都不敢瞎编的恐怖巫术！
只听“嗖”的一声疾响，犸猛象的脑袋就忽地彻底消失不见了！而整座山转眼望去，真是乖乖的不得了！原本白皑坚实的岩壁上眨眼间出现了个了跟黑球似的大窟窿！
很明显，他们这个“过分夸大敌人实力，以保全自己而撒的谎”实在是有些过犹不及了。纳戈尔在让他们变成白狼王的口粮后，还是稍稍考虑了一番对付火炮的计策，于是乎这个光荣且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沃尔夫及其手下的头上。
这么分配其实还算合理，只因在为数不多的几支不参加攻城战的部队中，唯有狼骑兵拥有这个机动力与相对应的实力！
因为人类的那支小队携带了移动力欠佳的神秘武器，所以机动性并不是那么出众，撞到四条腿的狼骑兵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包围的份儿。
不过这些解释即便是说给他们听了，恐怕也是对牛弹琴。
所以沃尔夫采用了一个更能为众人接受、理解的说法：
“而这支部队肯定也会在我军主力攻城的时候躲藏在阴暗处！伺机偷袭我们的战象！从而对战局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他的声音愈发响彻云霄，又透出一股悲壮的味道。
“我们的任务就是揪出这批只会使阴招的臭虫！然后把他们碎尸万段！保证我方中军的安全！”布满黑色毛发的手掌五指并拢成刀，大力朝下方切去，掀起一阵肉眼可见的风浪。
他的发言倒是产生了不错的反响，整个阵地内开始传出叮叮锵锵、呼呼吼吼的声音。
那是铠甲摩擦与生物喘出粗气的声音。
几乎所有豺狼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颓废与愤懑一扫而空，转而开始释放近些天压抑已久的嗜血与残忍。
嗨……要是古涅的部下欲求也都那么简单明了，他就不用死老么些脑细胞去举办那个实用性甚少、仪式感甚多的“禅让大会”了！
见掌控力逐渐回归至自己的掌心，沃尔夫却没有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
因为他也不确定亚瑟的火炮小队到底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离开坚固的城墙，来埋伏数倍于己的敌人。
可在这片即将沦为炼狱的雪原上，谁又不是正“冒着生命危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