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暴雪骤降

亚瑟他们此次设伏的模式和上回相差并不大。

只是位置从远离太初关的山峦中，收缩到了小寒山腹地，侧面表明了此次战斗的大方向便是“防守”。

关于他们目前的位置，唔......该怎么形容呢？

啊哈，如果太初关那边的正面战场相当于一个人最重要的器官——脑袋的话，那伏击点无疑是输送氧气以及食物的脖子！

毕竟战法可以品种各异、花样繁多，可无论是何等天才、或是多么愚钝的指挥官，在行军方式上都不会有多大差别。他们都会让军队排成一条直线，快速而有序地通过这个隘口。

这个“必然的行军过程”也将是亚瑟他们唯一的机会！

只有那时，犸猛象们才会单独出现在狭道上，且周边不会有太多的防卫力量，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宽”了。

故山崖上的炮手们此时此刻也是神经绷紧，双目一眨都不敢眨地盯着山下，翘首以盼地等待着队长给出开火信号。

只是......按常理来讲，如此适合伏击的地点，理应先派些小卒子来侦察一番，踩踩盘子，确定没有危险后再让大部队通过。

况且你上次也吃过这么一回大亏了，怎么说也该长点记性吧！可不能记吃不记打啊！

兽人也的确长记性了，甚至还派出了最适合侦察的狼骑兵，可惜到底还是没发现火炮小队的踪影。

一是因为目标数量太少，魔力反应太过微弱，总共就那么几百人，谁又会笃定仅凭几百普通人的偷袭就能颠覆战局？

二来则是因为搜寻范围过大，且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再加上跟炎阳武士团学来的“雪地潜伏术”......找出这些人实在是大海捞针。

其实这些都属于细枝末节，初来乍到、巧合太多、太不稳定、全凭运气好坏。

最关键的还是燕飞煌告知亚瑟他们的那一套“经验之谈”。

作为“原”太初关最高权力者，他也算是在这边跟零零散散的兽人们打了好几年的交道，自然清楚狼骑兵的那一套看似灵活实则僵硬死板的行动流程，甚至连规避它们灵敏嗅觉的方案都早就准备好了！

这才真正促使火炮小队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难关。

以兽人的思维惰性——既然都搜查过一次了，那就不用再来第二次了；既然第一次没人出来偷袭，那第二次也肯定不会！

殊不知这点思维上的懒惰将为他们带来极为惨痛的代价。

根据罗莎琳德的“草料消耗公式”计算，兽人至少还有十一二只尚未动用的犸猛象，说实话，这数量可不是亚瑟他们连开几轮炮就能全盘解决的。

古涅的想法是这样的——他想让火炮小队复刻自己第一次出手时的效果。

不用杀掉太多只，只需要两三只巨兽倒地不起，便能对兽人的行军造成极大的影响。

它们庞大的身体会堵住这个隘口，除非后面的兽人大军都会飞，否则他们就得花费不菲的时间去清理“路障”。

这么一来二去，不仅拖延了时间，还能让太初关先放心大胆地把重心放在消耗兽人中军的有生力量上，真可谓是一举多得。

但此刻见识到兽人那气吞万里如虎的庞然“军势”后，亚瑟也不禁有些动摇：

就算真的放倒几只犸猛象，真的会对战局产生那么大的正向影响吗？

即使人类能顺利“吃掉”兽人的前军，似乎也只是望梅止渴，更别提自身可能还有损伤。

尸体成为路障阻断行军......能阻断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又能如何？

他并不是在否定火炮小队的作用，恰恰相反，打心底里他觉得自己这么百十来号人能撂倒几只比小山还要雄伟的魔兽，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的壮举了。

只是越临近动手，越是凭借自己的眼睛观测事实，他就越觉得古涅的说法有些夸大其词。

这是相当正常的现象，因为人越是接近真相，越是面对惨淡的现实，心中无论是自发的热血还是被旁人煽动起来的热情，无一例外，均会消退。

好比阳光普照，冰雪消融，万物显形。

这已经有点归属于“自然规律”的范畴之内了，人之信念似乎无法违抗、无法免俗。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无数值得被铭记的场面以及许多永恒、伟大、珍贵的情感诞生。

亚瑟选择相信古涅。

即便他的理智在虚空中大呼小叫。

并不是因为他此刻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而是他想相信自己的朋友。

升起怀疑之心再到相信，与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盲从......虽说从表现力上来看相差无几，但这两者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咚咚咚.......”

亚瑟恍若一个老练的猎人一般，放空心神地趴在石壁上一动不动，经历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破事后，他的心境自然而然也成长了不少。

‘哈哈，换作之前我恐怕会害怕得直发抖吧.......嗯？什......那是？！’

正当他为自己肉眼可见的成熟沾沾自喜之际，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大团绿油油、黏糊糊、与其他兽人堪称有天壤之别的魔力体挤进了他的观测范围内！

从他的真实视野来看，只见一头遍体被苍白柔顺的毛皮所覆盖，体型比寻常冰原狼大了整整六七倍，森然的瞳孔中迸出睥睨之极的王者视线，落下的每一个爪印都会让周围的魔素为之震颤……的峥嵘魔兽映入眼帘。

亚瑟第一个反应便是回忆起了之前他们期中考试是“偶遇”到的那只疾风狼王。

但这两者顶多是外形及品种上有些相近，实力上可是绝绝对对的两个量级！就连他这么一个魔兽退治课仅能勉强及格的学渣都能一眼看出其体内那汹涌澎湃的魔力.......以及那卓尔不凡的气势！

毋庸置疑，若是他毫无准备地与之对垒，百分之百会陷入一场苦战，甚至还有极大概率会输掉。

即使是处于同一段魔力等级，普通人类适魔者也很难赢过这类尚且称不上“最高等”的魔兽。

因为人家打娘胎里就拥有一系列“纯天然的攻击手段”，而人类只能使用后天锻造出来的刀剑；魔兽的血条与恢复速度近乎于人类的十几倍，往往你砍上一刀它只是掉个血皮，而人家碰你一下你就得丢大半条命！

更别提还有更致命的五感机能与攻击范围的问题了……总之，若没有特殊手段或是极其自信的硬实力，想要独自狩猎这么一条冰原狼王真可谓是千难万难。

那魔兽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它们没能统治全大陆？

很简单，因为人类有脑子，懂得“人多打人少”的永恒真理，还会分析各类魔兽的弱点，对症下药。遭遇战打不过，那我围剿总行了吧？

当然以上这些小聪明大智慧都只能用在“不算最高等”的魔兽身上，一旦遇到最高等的魔兽，再多的人类、再精妙的手段也一样要歇菜。

哦，你问最高等的魔兽是什么？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不就是——龙、多拉贡吗？

其实普通的龙和太古龙之间的战力差简直比人和人之间的还要大！它们很有可能并没有那么“拟人”的智商与足以相互沟通的理性，故归类于“魔兽”之列。

见惯了辛德拉无匹且纯粹的龙威后，这种魔兽虽然棘手，但总归在亚瑟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他也没蠢到把一只魔兽列为生平大敌。

关键是人！无人操控的武器并不可怕，冰原狼王也并不是无敌的，重要的还是那使役着它们的生物！

骑在那苍白魔兽身上的是一个完全与周围那些杂兵气息浓厚的兽人战士们泾渭分明、几乎能把所有人的视线都自然而然地吸附到自己身上的高大兽人！

“高大”并不仅仅指身体层面的强健，与巨魔和强兽人比他还矮了一头......但从他体内溢出的骇人魔力与逼人威压，却是让亚瑟不自觉地神经狂跳，肌肉紧绷，差一点便要条件反射地握住放在身侧的断魄。

那兽人即使是在这种天气，都只是披着一件由不知什么魔兽的兽皮制成的坎肩，背后交叉着两把闪着银光的巨斧，暴露在外的肌肉群紧致而又极具美感。

若忽略那张凶神恶煞的绿脸，光看身材比例的话，倒还真算是个符合大众审美的帅哥了。

亚瑟仅仅是匆匆扫了那绿皮两眼便赶忙停止了窥探，紧贴着石壁的脖子后面都冒出了一层细汗，再被寒风那么一吹，冻得他直打摆子。

作为目前修行心眼流最有发言权的魔剑士之一，他很了解窥探与感应之间的定律。

一般人你用魔力扫一眼也就扫了，不会有任何反应；但要是换做一个魔力等级很高的人，那你就很容易被循着魔力流逮住了！

魔力这玩意儿在这方面和圣光非常相近——多数情况下有迹可循、不知为何具有完美的反射与双向性。

大致意思就是——你既然能确定别人的位置，别人也同样能反向锁定你的。

可亚瑟并不是个等闲之辈，得益于其擅长的流派、稀缺的魔力属性以及某些意外因素，他的魔力感应的隐蔽度可比常人高了好几个档次！至少在“天体”这个人才济济的小组织中位列榜首。

甚至就连那个自诩为“六边形战士”的古涅，在这方面都要远远逊色于他。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让他负责这一块的工作属实是明智之举，并非只是单纯的“镀金不出力”。

“嗯？！”谁知纳戈尔忽然警觉地冷哼一声，鼻孔中喷出两股宛如旱烟一般的白气将他的面容笼罩。

他莫名察觉到后颈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像是被小虫子叮了一口，或是……被电了一下。

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于是他立即环视了周围一整圈，却并没有在一成不变的料峭山崖上找到什么生命迹象，那股酥麻感也如同落在手上的冰花一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但这股异样感却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之中，久久无法散去。

无论是何种种族，凡是依靠武力而上位的个体都拥有一个共性，那便是——极其相信自己的直觉，甚至达到了毫无道理的程度！

纳戈尔打了个响鼻，獠牙在嘴里嘎嘎摩擦，他可不认为自己的感觉是空穴来风，事实也证明了他是正确的。

“负责侦察战场的是谁？”

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你身为一军统帅，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好像是沃尔夫的狼骑兵。”很快就有亲信恭声回答道。

“让他把刚刚经过的那片区域再搜一遍！俺可不想打起来的时候还有小虫子在后面捣鬼！”纳戈尔莫名有点享受这种“我问你答”的模式。

亲信挠了挠头，以他那贫瘠的神经元只能勉强记住那支队伍负责这个区域，根本分析不出为什么还要再把之前搜过一边的区域再侦测一遍，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是，我马上去通知沃尔夫。”虽然不是很懂，但既然大酋长都这么命令了，他也只好遵从。

吩咐完这件事后，纳戈尔明显是轻松了不少，仿佛拔掉了一根扎在肉中许久的尖刺，部队也随之挺进到了与太初关遥遥相望的一个进攻位置上。

可怜的亚瑟，他明明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却还是露出了马脚！但这也能怪他吗？谁也料不到——对面会有这么一个感知能力变态的狠角色！

“报！”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传令兵隔着八丈远就拉着长音跑来。

“人类中招了吗？”

“城下有明显的灼烧痕迹，而且尸体不见了一大半，应该是中招了！”

“灭哈哈哈！”纳戈尔听闻喜讯，也不顾自己卑鄙，开始肆意地捧腹大笑起来，“人类总是以为只有他们自己最聪明，谁知俺们耍起计谋来也同样不差！”

“不愧是大酋长！居然能想到这么阴......英明的计划！”

“仅用一堆废物就能摸清人类的防御布置，甚至死了以后还能发光发热、为部落做出贡献，真是一斧两羊！”

“.........”

周围那些将军也都找准机会，大肆吹捧，生怕自己说的慢了，之后屠城掠夺的机会便会被同僚捷足先登。

纳戈尔缓缓抬起右手，就像乐团的指挥一样，周围的吹捧声立即消散，只余下一阵缄默。

“后军靠拢后直接发起总攻，直到这座铁皮墙崩塌，俺不允许攻击节奏间断一秒！”大酋长望向南方，缓缓给出了最高指令。

“啊，终于！这一天，俺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五指猛地聚拢！骨节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嘎吱”声，仿佛要将那座壁垒连同空气、白雪、山石捏成一团。

座下的白狼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激昂的情绪，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