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永宁
萧宝夤一怔,旋即拜道:“臣万死不辞!”
元诩上前将其扶起再作勉励,这一切被胡僧洗看在眼里,又浑浑噩噩有些恍惚好似并不真切。
好不容易挨到议事毕,胡僧洗出了东堂再顾不得许多径直往永宁寺小跑而去。
阊阖门守卫见他快步奔来连忙躲闪,待其入了铜驼街这才不禁长出一口气。
永宁寺坐落于阊阖门南一里御道西,寺东为太尉府,西对永康里,南界昭玄曹,北邻御史台,中有九层浮图唤作永宁塔。塔架木为之高九十丈,上有金刹复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
刹上有金宝瓶,容二十五斛。宝瓶下有承露金盘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铎。复有铁鏁四道,引刹向浮图四角,鏁上亦有金铎,铎大小如一石瓮子。
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合上下有一百三十铎。浮图有四面,面有三户六窗,户皆朱漆。扉上各有五行金铃,合有五千四百枚。复有金环铺首,殚土木之工,穷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议。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于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馀里。
浮图北有佛殿一所,中有丈八金像一躯,中长金像十躯,绣珠像三躯,金织成像五躯,玉像二躯,作工奇巧,冠于当世。
其中更有僧房楼观一千馀间,雕梁粉壁,青璅绮疏,栝柏椿松,扶疏檐溜。丛竹香草,布护阶墀,是以常景碑云:“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于斯也“。
随着胡僧洗一路奔来,沿途僧人护卫莫不垂首静立道旁。
悠悠钟声浸染着缭绕青烟,竟是在群贵云集之处显出飘然独世的气态。
对此胡僧洗早已见惯不怪,直到入了佛殿他这才缓下脚步上前轻声唤道:“陛下!”
佛像前一名身着华袍头戴玉簪的妇人正背身而坐,数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候立两侧低声诵着经文。对于匆匆赶来的不速之客,妇人无动于衷。
跟前佛像饰以金银加之珠玉,庄严焕炳,世所未闻,而穹壁之上图以云气,画彩仙灵,列钱青璅,赫奕华丽。妇人好似早已融入其中,反倒是来者显得格格不入。
胡僧洗本已大汗淋漓不断喘着粗气,见状仍只得无奈退出殿外招侍从为自己打水清洁。
好在进出此地的无不是当朝显贵,其中更以外戚胡氏之人为多,来者亦是多为攀附,寺中厢房备有早备有清爽干衣等物。此时恰有人快步送来为胡僧洗换上,待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又缓步入殿。
不待他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何事如此慌张,偏扰了佛门清净。”
僧人诵经声不停,只是相较适才更低了几分,胡僧洗手抓蒲团沉声道:“陛下,东堂议事时那小皇帝一心要破格拔擢怀荒镇将,也不只是用了何等手段许了哪些好处,就连李奖也唯马首是瞻!
不仅如此,小皇帝还要令萧宝夤这个南人领军!他何德何能,若是真被其剿灭了匪寇,关中之地岂不就落入那小皇帝掌中!”
他一股脑将先前东堂之事统统道出,就连朝廷首席重臣元雍也多受其指摘。
不料那妇人却是无动于衷,见此胡僧洗不由泄气,垂首而立。
能被其口称陛下又几将永宁寺当作内堂的,自是当今临朝称制的元魏之主,胡太后。
半晌后这位魏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微微一叹,开口道:“你可知有多少人在朕这参你阻隔内外,图谋专权,又有多少人将你视作柄国权臣恨不得驱而杀之。”
胡僧洗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扑倒在胡太后身后:“陛下,陛下…臣适才所说没有半分谎言,更是未曾有僭越之举啊!”
“朕当然清楚,若无朕的偏袒你早不知死多少次了!只是天下人悠悠之口如何能堵?你太放肆了!”
胡僧洗发懵道:“陛下…臣实在不知…不知……”
“诩儿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可轻辱,你平日太过肆意跋扈了些!你要是能有那高阳王三分火候今日也不至引得变故从生。”
“臣…臣明白了。”
“你不明白!朕问你李遒穆是何人?”
“他是镇东将军…是河南尹……是……”
“荒谬之至!”胡太后清冷的嗓音中罕见地染上了一丝怒气,须臾之后她双手合十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待到怒气稍退她这才抬起头望着跟前金身佛像缓缓道:“四姓之族深耕地方,攀枝错节根基深厚,战时结垒自保,待到王朝鼎盛时便动用种种手段谋求高位。
其本就是首鼠两端、欲壑难填之辈,自不愿见帝室衰微!你竟连这等道理都思虑不通,这中书监不作也罢!”
胡僧洗终是恍然,他干笑道:“如此说来的确是臣……”
“还有那元修义!此人历任数职,谙熟政事有捭阖权变之能,岂会被你三言两语所噎?”
胡僧洗悚然一惊:“陛下您的意思是?”
他心中愕然,自己方才似乎并未提及元修义被自己言语所堵一事!
胡太后不答,但胡僧洗却隐约察觉这位陛下似乎笑了一下,只是自己在其身后实在瞧不真切。
她忽然站起身来胡僧洗想也不想连忙上前搀扶:“那怀荒镇将是何人?”
“洛阳张氏,张宁。”
“哦,原来是被张氏逐至北疆的那个!想不到竟还有如此际遇,倒是有趣!
皇帝既是想要对其施以君恩,议事所定又无可更改,那你便替朕去告诉高阳王,除安北将军和刺史外,朕再额外补他督掌燕、安、营三州军事!”
闻听此言胡僧洗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道:“陛下,这督三州军事……”
“去召张子文来见朕。”
胡僧洗躬身应诺,同时眼见余光瞥见两名形貌姣好的男子正联袂而来。
……
九月中旬,随着朝廷诏命到达,怀荒军府上下一片沸腾。
就连张宁自己在接到诏书后也是错愕良久,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