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留效
正当众人都一筹莫展之际,具有右侧次席的王彬忽然开口:“或许我们可以等杜洛周来攻。”
这头黑熊可远非随意开口之辈,即便是张宁也忍不住投去惊愕的目光:“黑瞎……咳咳,鹰扬将军可是有妙计?”
安北军中,王彬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可真要论起来谁也不敢小瞧这位都督的心腹之将。
最让新来者惊异的是,不但是军中老卒对于王彬的勇力推崇备至,就连切思力拔这般的桀骜之人对其亦是极为服膺。
感受着十数道目光汇聚己身,王彬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不适,他挠了挠后脑勺辫子瓮声瓮气道:“杜洛周既然是燕州贼首,想要压服手下的匪寇,就必得来进攻咱们。
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如果狼王没有第一时间对外来的野狼回应,那么狼群就会生出不服,有其他的心思!
我想这等道理放在叛卒贼寇身上,也是适用的!”
张宁目光渐亮,而旁侧郑经平忍不住抚掌赞道:“的确如此!
贼寇本性凶恶便如那狼群,杜洛周想要服众,就必得一战!若他不战而退,手下人也不会答应!”
说到此处他整冠而拜:“都督,贼耻其负败,必求报复,不如陈兵以待之!”
张宁欣然点头:“善!”
更让他喜悦的是此番王彬所表现出的沉稳,在此前数次大战都缺席的情势下,王彬并没有着急请兵出战,而是能理智分析,这点极其难得。
扈从取来舆图,众将上前参看,张宁稍作思索下令吴朗、彭炯两部改驻小宁县并扼守宁关。
斛律金部三千骑,以及卜苏牧云部四千人驻马城。
余部一万四千人与自己留于延水北岸,实控郡治大宁城以及延水一带。
此番出兵不但有屡立战功的斛律金、切思力拔等人,作为镇军老人的王彬、卜苏牧云一众也跟随而来。蔚州本据则由魏大毅、贺拔胜等人各司其职,戍卫防御,倒也无需忧虑。
此刻斛律金言简意赅道:“马城乃大宁郡要冲之地,粮草丰足,不但彭炯在此经营许久,当地豪族定然也与杜洛周有所勾连。
因而还请都督授我等便宜行事之权,方能保其无虞。”
马城北通燕山山脉,依托长城关塞,南通渤海,是燕州北部最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加之卜苏牧云授命押送粮草辎重,定然是要在此立下后营的。
张宁自不会驳回此事,他当即颔首应允。
随后诸将退去只留郑经平候在旁侧,张宁也并未就此退入内堂,而是重回座椅闭目静歇。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几人风尘仆仆而来,张宁闻声立时起身,面露笑意。
堂中与他面容有几分神似的青年拜道:“张泰见过都督。”
另外两人亦是有此称呼。
张宁笑着将几人扶起请其落座,恰逢扈从送来茶水,几人连忙接过仰头饮下。
待到将杯盏放于桌案,几人这才常常呼出一口气。
凝神瞧去,本是面容俊朗眸中带光,举手投足间一副贵公子派头的胞弟张泰此时面容消瘦,难掩疲惫。
另两人也是这般风尘仆仆。
张泰抖了抖衣袖对张宁介绍道:“都督,这位乃是淮阳王曾孙乾,这位是安定王曾孙惟实。”
本已是有所预料,但在听到这话后张宁仍不免惊喜异常:“忠臣生于德义之门,智勇出于将相之族,两位不屈强暴,愿伸大义于天下,张宁着实敬佩!”
韩惟实与皮乾连连拱手,口称都督谬赞。只言自己如今乃是一介草民,又受尔朱氏爪牙迫害。得闻安北将军威名着于庸汉,公义列于天府,受授以节钺,委阃外之任,愿投入军府为驱逐尔朱贼寇效犬马之劳。
张宁当即召来郑经平细细吩咐,又对两人道:“如今我安北军欲讨伐叛逆,正是求贤之际,两位既是来此便是再难得闲时,今日就由谘议参军带两位熟悉军府事务。”
两人躬身应诺。
韩惟实,字道望。估摸四十岁的年纪,眼眶很深,面庞上带着和气的笑容。
皮乾皮孝严比之年轻一些,两鬓微白,面容刚毅。
两人皆是将门之后,其祖上韩茂与皮豹子乃太武帝时名将,功勋卓着,显赫一时。韩茂与皮豹子死后各被追赠为王,其子嗣不绝历代皆有入朝为官,乃是元魏传承已久的将门。
然则尔朱荣率军入洛时,于河阴大开杀戒,过千朝廷要员大吏遇害,以至朝堂为之一空。
尽管其后他指天发誓愿竭力辅佐新帝元子攸,可谁不知此后朝廷定会沦为其一言堂,于是京城中诸多显贵之族举家外逃。父兄曾于河阴身死的韩惟实、皮乾也在张氏的帮助下遁出京城,一路昼伏夜出,得入北疆。
此时郑经平领两人离去后,张泰这才放松下来:“大兄当知,韩道望曾任司空掾吏,司职土木通晓水利,且厉行简朴,不尚奢华,常有贤名。
而皮孝严本是东平王司马,沉毅笃行,善运筹帷幄。
两人都非才能鄙陋之辈,还望大兄万勿轻待。”
张宁一边笑着为其掸其沾染肩头的尘土,一边说:“这是自然,我欲使韩惟实为蔚州工曹从事史,皮乾任大宁郡郡尉。”
这般亲近的举动使张泰眸中闪过一丝暖流,他稍作沉吟后赞道:“大兄高明远识!
工曹从事史可使韩惟实尽显才干,且蔚州实含三镇之地,足可显出大兄对其的看重。
而皮氏本就是幽州渔阳大族,皮乾履任大宁郡尉,既能安抚民心亦是对幽燕之地各强宗豪右所释放的善意!
如此一来大兄只需挥师大破杜洛周,就可尽收幽燕之地!”
张宁眯眼瞧着这位同父异母的胞弟,他本以为自己既是穿越而来,又被放逐北疆,对于家族之人不会有丝毫感冒。
可随着局势发展,自己开始带入张氏嫡子身份后,却也逐渐对这个时代的氏族血亲开始认同,并且生出丝丝感情。他不知道这是原主未曾消散的灵魂作祟,还是其他什么原由,但至少对于自己百利无害,他便也欣然应之。
他忍不住摇头道:“不过是些应有之举,哪有这般夸赞的?
倒是你,可愿为安北军府司马?”